蒟蒻和那老妈妈已经消失了很长时间,仿佛不存在。
    余氏像是无意提了一句,锦瑟回道还在蘅香苑关着,等着二夫人询问。
    两人被关了个把月,早就已经被余氏磨掉了所有锐气和张扬。
    自从蒟蒻两人来了府上,就被余氏快速关了,没掀起多少风浪,随着关押时间加长,就是懋南院的人都快忘了她们的存在。
    余氏自然不是忘了,时间是最让人恐惧的东西,她需要磨光那两人的侥幸。
    这蒟蒻不是云栖,她没心思让人去调查,耗费人和时间,还不定得到什么答案,不如想办法让她们自己开口来的方便。
    余氏柔和地看了眼正在桌案边帮忙写春联的云栖,云栖低着头,执笔动作自然,气质安静柔美。
    西苑大大小小的院落都贴上了春联,余氏几位儿女都有写,就是刚开蒙没几年的双胞胎都写了一些张贴,其中尤以李崇音写的最受欢迎,甚至还发生第二日起来,那几幅春联都消失了的情况。
    婢女们私下都在猜是谁晚上不睡觉,取了那些墨宝藏着。
    余氏得知后,也有些哭笑不得,她这个长子这年纪就已经迷得女孩儿三魂没了七窍,往后也不知该给他寻个什么样的妻子才能压得住桃花运。
    无奈下,余氏也不打算让李崇音再写,就让云栖补几幅上去。
    待云栖写完,余氏满意地看了看,交于无端几人重新贴上去。
    “云栖,你将她们带到汤妈妈那儿吧,若还不说实话,就让汤妈妈看着办吧。”
    云栖心一提,低声回道:“是。”
    云栖带着几个粗使丫鬟向蘅香苑走去,这儿已经没了初时的吵闹声,里头的人被关的时间太长,虽衣食无忧,却实实在在被吓破了胆,但凡有人来,那老妇都痛哭流涕地求饶,只想被放出去见见天日。
    那两位看管她们的老妈妈见到云栖,立刻觍着笑脸:“是什么风把云栖姑娘给吹来了,连这院里都亮堂了。”
    说着趁着后头丫鬟不注意,给云栖塞了点银钱。云栖恍惚想起自己几个月前还是粗使丫鬟时,也是到处塞银钱的。
    这是后宅的规矩,她不收就是特立独行,云栖自然不想闹什么特别。
    这一个个在余氏手下混的老妈妈,哪个不是人精,她笑了笑收下了这孝敬银两,两老妈妈笑容也放大了。
    一开门,屋里的人看到外面的明亮光线,还睁不开眼。
    她们屋里是没蜡烛的,看到真来了人,老妇涕泪横流地扑了过来,云栖躲避不及,被抱住了腿。
    “这位姑娘,我什么都说,求你把我们放出去。”
    云栖没理会脚边的老妇,只看着那个本来就胆小的小姑娘,如今更是畏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但云栖并不说什么,若不是她们抱着目的,犯了余氏的忌讳,又怎会落到如此下场。
    看到她们的模样,云栖也很庆幸,她没在一开始向李府说些“真相”,说不得就是她在这里了。
    汤妈妈住在较为偏僻的红缨院,云栖带着人过来,是一个粗使丫鬟迎了出来,院里传来规律的打板子声,是犯了事的小厮趴在长四尺、宽六分的竹板上被杖责,那小厮口中还喊着求饶声。
    求饶声不能停,还要喊得动听,要主子说停才能停。
    这会儿没主子来,自然是汤妈妈说了算。
    大户人家对奴才罚板子,也有分“责”与“邢”,只是杖责的话,一般次数少,也不用扒衣,像现在这样在私底下进行的,是主子轻饶的,要到大庭广众下,能让某些面皮薄的丫鬟悬梁。
    看到那小厮被打得哭爹喊娘还要感恩主子,蒟蒻和老妇已经抖得如同筛子。
    也许她们从老家出发,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汤妈妈其实年纪并不大,三十来岁,有些瘦削的脸上,颧骨偏高,眼睛狭长,穿着刻丝锻袍,头绾圆髻,没什么装饰,只是无论走路还是说话都带着令人无法直视的气势,即便云栖也要叹一句不愧是宫里出来的。
    “见过汤妈妈,云栖奉二夫人命,将蒟蒻及其婶娘带来这里。”云栖无视那些板子声,声音都没变化。
    “云栖姑娘客气,就是她们了吧。”汤妈妈看了眼后头连走路都要人扶着的一老一少,她们瘫成了软泥,汤妈妈眼中露出一丝不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当二夫人这里是什么慈善院呢,什么都收。
    云栖往后一看,轻声道:“是的,带她们上来给汤妈妈过过眼。”
    汤妈妈让身后的几个小厮上前,把那瘫软如泥的人送到里头小屋,现在这吓傻的模样,估摸着胆子都吓破了,要问出有用的东西,还需让她们清醒清醒。
    “请二夫人给我三日时间,必让二夫人满意。”
    “云栖会将话带到。”
    “姑娘慢走,这可不是你这样娇嫩的姑娘该来的地方。”
    云栖微微一笑,行了礼后便带着人退出。
    汤妈妈还以为这次来的是锦瑟或是无端几个大丫头,哪想到派了这眼生的云栖,看到这场面,该不会回去吓到做噩梦吧。
    她哪里知道,余氏是在训练云栖对后宅的认知,以及让云栖看到后宅的另一面。
    云栖回去复命后,余氏正伏在桌案上写着什么,闻言也没抬头,问云栖:“可觉得我做的太狠?”
    “奴才犯错,自应受罚,您何错之有?”
    余氏微微一笑,抬头:“有的规矩要立,就要立的深刻,不然不会长记性,循环往复,奴大欺主,对主家就是灾,你可明白?”
    云栖心微微一动:“是,云栖尽力…明白。”
    她前世根本没管过魏司承的后院,其实这方面的经验约等于零,这一世,也不知会如何,若能嫁个小户人家,应该会幸福些吧。
    “那蒟蒻呢,同情吗?”
    “不,她们来的时候应该就明白结果,您只是没上当。”
    余氏听到云栖的回答,展开笑靥:“小滑头,好了,你要知道一点,能不自己亲自动手就不动手,下去好好悟。”
    云栖离开后,余氏在纸上写着的正是李府每个院落里的主人姓名,大部分都被她划了叉,最终在李老夫人、李正阳兄弟、李崇音三人名字上,画了圈。
    该选哪一个呢?
    *
    云栖偶尔会在懋南院遇到来请安的李映月,看到自己的时候与对旁人没什么不同,但云栖发现她脸上敷的脂粉越发厚了。
    这一日,无端拟定的午食单子明显多了许多,云栖随口问了一句。
    “这是三公子要回来用饭,自然会多一些。”
    云栖想到前些日子将人得罪的死的不能再死,换了她是李崇音,都不想再见这个丫鬟。
    李崇音那句“如你所愿”到现在还在耳边回荡。
    云栖不想去触霉头,何必去那人面前晃眼,上赶着让李崇音加深印象,恨不得李三公子再回想起那些糟糕回忆和这个丫鬟的可恶?
    云栖哆嗦了下。
    嗯…
    遗忘是最美好的相处之道。
    便央着无端说今天想躲躲懒,能不能换个差事。
    “你不知道这是个肥差吗,多少人抢都抢不来,我给你这样的机会你还往外推。算了,你还没到及笄的年岁,父母还没教你这些,怕是不懂。你要知道你推掉的可是天大的好事,旁人恨不得以身代之,真不要啊?”
    无端逗着云栖,她特别喜欢看云栖那装大人的小脸上,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云栖打着拨浪鼓:“好姐姐,我也想歇歇,今儿就多多劳烦你了,回来给你捶腿。”
    无端以为云栖只是累了想歇歇,也没怀疑:“这口蜜饯儿,行了,我待会让莳花替你吧,她在我面前可是说了不知多少次了,耳朵都要出茧了。”
    莳花两次都没在李崇音面前表现出个好歹来,加上上次对云栖的诸多埋怨,让无端成了她诉苦的对象。
    无端便想着,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连云栖都不在,若还不行,那就别肖想不属于你的机会了。
    李崇音如期而至,莳花果然非常积极应对这个机会,穿着最美丽的衣裳,连蔻丹都细细做了。在他面前小心布菜,在余氏院子里她也不敢太过,只是找着机会展现自身,不过李崇音显然没接收到她柔情似水的目光与展现的婀娜身姿。
    李崇音用完饭,抽查了双胞胎的课业,再次回到余氏这里。
    李崇音亲自取了小炉上的水壶,为杯中注水,道:“母亲似有心事?”
    “还不是你和月儿的事,她近日甚少出门,杜家那边来了几次请帖也不见去,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李崇音略知一二,不过是诗词方面的问题,李映月又是个心气高的,次次被比下去,自然是不想去的,这些,余氏怕是也明白,只是两人都不会当着面说。
    “还有你,我听闻你没碰院子里的丫鬟?”
    李崇音一愣,不知怎么话题拐到这里,无奈笑道:“儿子课业繁重,实在有心无力。”
    “我看你是无心,更不想出力。”
    李崇音连连讨饶:“还请母亲再宽限几年吧。”
    李崇音本就觉得于男子而言,过早并不是好事,白白泄了精、气、神,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从小遇到前赴后继的女子太多,单单是自己院里的丫鬟,都被退了好几波,若不是后来雷霆处理了些,现在他恐怕不得片刻安宁。
    关于男女之事,让他本能地排斥。
    余氏若有所思,倒没立刻说什么,对长子院里的事,她也是略知一二。
    沉默了一会,李崇音像是无意提到:“今日怎的不见那女红出色的丫鬟?”
    “你说云栖?她让无端代了一次。”
    李崇音喝了一口热茶,滚烫的茶水落入喉间,有些刺痛,细细密密地刺激着经脉。
    躲得,很干净。
    余氏在想事,后知后觉长子第一次主动提起女子,惊讶道:“你还记得她?”
    “有印象。”非常深刻。
    余氏深深望着云淡风轻的长子,以他对女子的冷漠,必然不会对云栖有旁的想法。
    加之为人沉稳,院里人也规矩了许多,倒不失为一个去处,只是让长子答应可不容易。
    本来已经属意邰平阁的余氏,昨日去了一趟,奈何遭到李老夫人的拒绝。
    在事情还没明朗前,李老夫人不想白白染上因果,免得日后见之伤心、伤神。
    李老夫人这条路被堵了,只剩两人。
    她又知双胞胎太过顽皮,而且他们与映月走得近,难免会出岔子。
    余氏缓缓将目光放在沉静喝茶的李崇音身上。
    “有件事……困扰了数日,母亲想与你商量商量。”
    “母亲请说,但凡崇音能做到的。”
    “你那院里,司琴犯了事走了,还缺一位贴身丫鬟吧。”
    “儿子觉得足够了。”李崇音哪会听不懂,间接拒绝了余氏。
    “别的地儿母亲实在不放心,在你那儿我却是放心的,就当是母亲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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