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功,萧煜和蓝玉没有能找出那处关键所在,而两人还各有政务在身,所以只能先行离去,不过萧煜在离去后又请来了南谨仁和徐振之两位天机阁大先生,对其言明关键利害,将这份差事交给了两人。
    等萧煜回到万寿园,一场暴雨夹杂着冰雹不期而至,放眼望去,天色、落雨、雨落后溅起的水雾和在地面上汇聚成的水流,尽皆一色,使得天地之间变为白茫茫一片,再无余物。
    进了正堂之后,林银屏已经等在这儿,面色有些不善地望着萧煜和林寒二人,林寒急忙赌咒发誓说自己和姐夫昨天进城是有政务在身,蓝先生以及文渊阁的一众值守官员都能作证,林银屏这才脸色稍缓,林寒趁此时机则赶紧脚底抹油,以免被殃及池鱼。
    萧煜坐到林银屏身边,挥手屏退左右,脸上看不出半点心虚神色,沉声道:“有件事,我想和你谈一谈。”
    本来对萧煜夜不归宿憋了一肚子气的林银屏见他神色认真,不由得也先把火气压了下去,问道:“什么事?”
    萧煜斟酌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羽衣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把她找个好人家了?”
    林银屏先是一愣,然后眉头微蹙,道:“早了点吧?”
    从心底而言,林银屏对萧羽衣的态度早已从最初的疏离变为现在的喜爱,尤其是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之后,虽然不能说像亲女儿一样,但也有很重的情分,而且这几年都是萧羽衣帮她管家,也着实是个得力臂膀,所以当她听到萧煜想把萧羽衣嫁出去后,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反对。
    不过林银屏也不是自私之人,若真是良配,她也乐见其成,故而她又问道:“是哪家的公子?”
    萧煜脸上罕见地露出迟疑神色,犹豫再三后,低声道:“秦显怎么样?”
    沉默。
    整个正堂没有丝毫声音,只能听到外面嘈杂的大雨滂沱之音。
    过了良久,林银屏终于开口,轻声细语问道:“秦显,哪个秦显啊?”
    萧煜硬着头皮道:“东都城哪里还有第二个秦显,自然就是龙椅上那位。”
    又是沉默。
    似是暴风雨之前的片刻宁静。
    前一刻还是和风细雨的林银屏,在下一刻骤然转变为雷霆之怒,“我不同意!萧煜,我告诉你,这事没得商量!”
    虽然萧煜早有预料,但是却没想到林银屏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苦笑道:“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其实这事可以从长计议。”
    林银屏柳眉倒竖,嗔怒道:“从长计议?这是可以从长计议的事情吗?秦家那是个什么地方?骨肉相残之地,藏污纳垢之所,你这是要把羽衣往火坑里推啊!”
    萧煜无奈道:“现在很多人都心思浮动,尤其是江南那边,更是说我携天子而令诸侯,所以我要把羽衣嫁给秦显来以示正统,这是大局。再者说,羽衣嫁过去是做皇后,再把宫里换成我们的人,能受什么委屈!?”
    林银屏冷笑道:“可以后呢?你平定江南之后,羽衣又该怎么办?是陪着秦显去死,还是青灯古佛聊度余生?”
    萧煜也有些被逼急了,忍不住道:“若无当下,又何来以后?”
    林银屏双手环抱,撇嘴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家事,家事我做主。”
    萧煜气笑道:“皇帝娶妻,与国休戚,家事即是国事,国事我做主。”
    林银屏道:“你强词夺理,哪怕你说破天去,我也是三个字,不!答!应!”
    萧煜有些无力,叹了口气,“不圆房。”
    林银屏翻了个白眼,“你这是要让羽衣守一辈子活寡。”
    萧煜说道:“若是羽衣同意圆房,我也不反对。”
    “我反对!”林银屏表达不满道:“也不看看秦显是个什么样子,唯唯诺诺,哪里能配得上羽衣?”
    萧煜苦口婆心道:“如果秦显真的是雄才大略之人,现在就是你我二人被方在火炉上烤了,再者说,只要他一日还是皇帝,就没有配不上的说法。”
    夫妻之间僵持了很久,最终还是谁也没能说服对方,只能留待日后从长计议。
    林银屏在离开前,板着脸道:“今晚不许出去,也不许回屋,晚上你去书房睡去。”
    萧煜哀叹一身,神游出窍。
    他又进了东都,不过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去了熟悉无比的安国公府,在书房他见到了已经不问世事的萧烈。
    萧煜对萧烈行礼道:“父亲。”
    原本正在读书的萧烈放下手中书卷,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忍不住笑道:“当年你小时候向我要银子时,也是这般做态,不过我听说你最近抄家得了七千万两银子,阔气得很,而我现在可是家徒四壁,再也没有银子可以给你了。”
    萧煜平静道:“即便安国公府被我圈禁起来,父亲的消息仍旧很灵通啊,这些事情都知道。”
    萧烈心平气和道:“毕竟经营多年,再加上一些人暂时还信不过你这位新主,所以为父的老底子还是有的,刺探你的万寿园做不到,但是这些满城风雨的大事还能略知一二。”
    萧烈继续说道:“你也算是暗卫出身,所学的那一套也是暗卫的手段,所以很多时候难免会小家子气,只想着鬼蜮伎俩,却忘了康庄大道。当然,我不是说暗卫的手段不好,尤其是在争权夺利一事上,暗卫是一把难得的利刃,但这个争斗一旦放大,涉及到整个天下,暗卫就只能为用。”
    萧煜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想把义女萧羽衣嫁给秦显,而且当年青尘曾给她看相,说她有皇后命格。”
    萧烈略微沉思,没有计较辈分上的问题,笑道:“我做相父,你做国丈,归根结底都是一码事,都是为了以挟天子,然后再以天子的正统名分来讨伐他人,这一点想法很好,不过在我看来,江南之战的关键还是在于人心之争,此人心不仅仅是正统名分,也不仅仅是民心可用,而是天下人的人心,皇帝是天下人,百姓是天下人,权贵公卿和高门贵胄同样是天下人,你若是占据人心大势,那么南下江南便是水到渠成,你若是丢了人心,当年后建铁骑止步江边甚至退回后建便是前车之鉴。”
    萧煜沉默许久,然后拱手道:“谢父亲教诲。”
    萧烈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人。
    萧煜的身形一闪而逝。
    万寿园,重新回神的萧煜站起身,来到西暖阁门前,推门而入。
    林银屏愕然地望着走进房来的萧煜。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无论如何,你怨我也罢,恨我也罢,我心意已决,羽衣必须嫁给秦显,做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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