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赵姨坚持道,“药是可以乱吃的么?尤其是西药,谁知道它里面到底加了什么合成物?而且那个也是着凉之后吃的,听话,这个可灵了,你小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
    见没有商量的余地,冼淼淼万般挣扎的接过碗,以一种英勇就义的姿态一口气喝完,然后扭曲着五官伸手,“快快快,给我点儿甜的!”
    我小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赵姨,你该不会是虐待我吧?小孩儿吃生姜这玩意儿得遭多大的罪啊!
    今天早饭主食有奶黄包和鲜肉包,赵姨就笑着给她夹了个奶黄的,又一脸追忆的感慨,“真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稍后谢磊过来接冼淼淼上班,一开门,那大雨真跟让谁把天捅了个窟窿似的倾盆而下,放眼望去天地连成一片,他这么个壮汉举着伞都歪歪斜斜。
    冼淼淼瞅了他正在滴水的裤腿一眼,突然仰天长叹:“我真是怀念以前当纨绔的时候了!”
    下雨天最适合睡觉了!
    或者干脆叫上三五狐朋狗友轰个趴,开几瓶酒什么的,热热闹闹鬼哭狼嚎,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还担心什么上班途中被雨淋湿?
    接下来的将近十个小时,冼淼淼不停的穿梭在这座城市中,她对这场大雨的感觉也逐渐从惊讶和好奇变成了纯粹的厌恶。
    因为中间出入了不少地方,难免会踩到雨水,或者干脆被过往车辆浇一身,为了不失态,冼淼淼每到下一个地方之前就要换一套衣服,尤其是下装和鞋子,带出来的衣物很快就换了个遍,最后她甚至不得不临时停车买了一套……
    好在付出总有回报,差不多晚上十点,冼淼淼终于成功给邓清波拿下下一份工作:一部历史正剧的男四号,戏份相当之多,分量也相当之重,几乎可以与三号并肩,对于剧情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推动作用。
    这部名为《大汉》的电视剧月初才开始选角,这会儿估计导演连男主角都还不一定敲下来,对外更是没公开过一点儿消息,只有内部及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导演王平显然对冼淼淼几次三番的上门颇感意外。
    尤其冼淼淼想要的角色分量很重,而邓清波又没太多已经面世的代表作,王平作为导演要对各方面负责,不得不谨慎,所以也着实犹豫了好一段时间,最后还是问过王昌建和其他几位曾经跟他合作过的老牌艺人,这才答应见一见。
    值得一提的是,王昌建一听问的是邓清波,除了语言上的极力推崇外,还发给王平一个文件夹,里面是《硝烟》拍摄期间的小花絮,说他看了就明白。
    王平当即打开文件夹,随手点开几个视频看,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开。
    终于等到松口的冼淼淼顿时喜上眉梢,软磨硬泡的拖着王平出门吃饭,打电话给邓清波让他马上到某酒店,又顺道去接了编剧孙止光,最后本来还想请上王昌建,但人家死活不来,说就几句话的事儿实在担不起一顿饭……
    王平和孙止光是老搭档了,两人的第一次合作还是十四年前,当初那部剧真是风靡全国,几乎包揽了当年电视剧界的所有重量级奖杯,也捧红了一代电视剧明星。
    后来两人也一直从事历史剧的研究和制作,中间也有过几次大小合作,但因为太讲究,最近的一次还是五年前。
    其实基本上有王昌建等人作保,这个角色邓清波就八字有一大撇,再加上冼淼淼如此诚意十足,王平和孙止光跟邓清波聊过之后,也就同意了。
    之前冼淼淼就跟邓清波通过气了,但他压根儿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顺利,对着在场几个人连声说谢谢!
    可算有活儿了!
    别看他平时表现的跟没事儿人似的,但眼看着身边比自己入行还晚的师弟妹们都该红的红,该接工作接到手软的就接到手软,偏他自己现在还是不上不下,说不着急那都是假的……
    他倒不是怕赚不到钱活不下去,反正璀璨包吃包住,只要脸皮厚点儿死赖着不走,不怕撑不死。关键是当初小老板顶着那么大压力招他进来,又跑前跑后的忙活,自己要不争口气,都该要不起这张脸了!
    他是大师兄,他得红,得争气啊。
    “哎,这事儿先别急着谢我,”一般肯沉下心来拍注定了不会太赚钱的历史剧的人都不错,见他这样,王平呵呵笑道,“有几个人更当得起。”
    说完,他伸手一指冼淼淼,“你们老板,冼小姐,我很少见年轻女孩子这么拼的,今天是第五回去找我啦,这么大的雨,风也大,我都不想出门!可怜她头发都湿了,你一定得敬她一个!”
    孙止光也在旁边笑呵呵点头,“要的要的。”
    当着这二位的面儿,冼淼淼哪儿敢居功?于是连称不敢。
    其实她倒也只是多跑了两趟腿儿,多说了几句话而已,至于今天的头发湿了也是运气不好,碰上坏天气了:
    王平住的地方最后的过道有点窄,她的车要强行开进去就倒不出来了,所以一般最后几十米都步行。正常情况下风和日丽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可今天不是风雨交加么,伞打了也跟没打似的,才走了没几步,冼淼淼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不要不好意思嘛,大家都喝茶,以茶代酒,”王平笑着示意邓清波赶紧的,“来来来,冼小姐干了,我还要夸下一个人!”
    冼淼淼噗嗤就笑了,也不再扭捏,当即把那杯茶喝了,“行啦,王导赶紧夸下一个吧,我这都要臊死了。”
    “第二个嘛,就是我们老王大哥,哎呀,”王平说完突然笑起来,“这么一说好像王婆卖瓜嘛!”
    几个人都乐了,不过也知道他说的肯定是王昌建。
    “王大哥的为人我是很佩服的,”说到王昌建,王平的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正直,有担当,不仅是个好演员,也是个很好的人!”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然后都以茶代酒,遥敬一杯。
    提起王昌建的是王平,说要给缺席的他敬茶的也是王平,结果敬完了之后又忽然说“怎么觉得好像不大吉利……”的,还是他!
    孙止光都对老朋友这种跳跃思维无奈了,当即冲冼淼淼他们摆摆手,“咱们不理他,吃菜,吃菜。”
    邓清波拿到的这个角色是皇帝的幼子,因为从小聪明伶俐,不仅书读得好,骑马射箭样样都行,长相又颇似老皇帝,所以很受宠爱。
    原本他与太子也是情同手足,但随着他渐渐长大,野心也跟着膨胀。再加上生母不住在耳边鼓动,他难免生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我可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既然兄长都能做太子,我为什么不能呢?
    这种念头一旦生根,就开始疯狂的发芽、抽条,最后长成谁也无法阻止的参天大树。
    他开始暗中招兵买马,意图谋反……
    事情最终败露,他在逼宫时功亏一篑,最后在老皇帝和太子面前自刎。
    因为是特别写实的历史剧,所以导演和编剧不仅对演员的演技、台词功底要求极高,还希望他们能有一定的历史知识,并具备角色要求的基础技能。
    后面两条都好说,谁也不是生下来什么都会,多的是演员为了角色突击集训,最后变成身怀各种绝技的达人,难的是头一条。
    因为现在的年轻演员越来越不中用,好多负责任的导演干脆就放弃了对年纪的要求,直接选择戏骨、演技派来出演,于是荧幕上也往往会出现“扮嫩”的无奈现象。
    不过偶尔平心静气的一想,倒也可以理解:
    除了极少数真正老天爷赏饭吃的天生演员,绝大部分艺人的演技都是随着经验和阅历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但话说回来,想积累也得主观努力才行,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艺人都只注重热度,光想着搂钱,真正能做到不被外界干扰安分演戏的,实在是少之又少,这也是王平为什么看中邓清波的主要原因之一。
    晚饭结束后,一行人在酒店门口道别,冼淼淼亲自送王平和孙止光上了出租,这才打了个喷嚏,又对邓清波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宿舍。”
    雨整整下了一天,这会儿虽然不像白天那么大了,但还是没有罢休的意思,仍然淅淅沥沥的滴着,合着晚风一吹,格外的冷。
    邓清波这会儿还没从刚才的激动中缓过神来,上车后被冼淼淼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才如梦方醒,“小老板,你是不是今天淋雨感冒了?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你赶紧回去吃点药早睡吧。”
    “得了吧,今天天气不好,又是这个路段,你能打到车吗?”冼淼淼揉揉鼻子,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闷,“回去把相关历史多了解一下,明天我就帮你联系骑射老师,别这点小事儿到时候还得用替身。”
    “那绝对不能够!”邓清波自己先就摇头,“小老板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练。”
    冼淼淼嗯了声,抬手摸摸额头,不知是不是想太多,还真是微微有点烫。
    不过也是,她今天前前后后的淋了不知多少次雨,又反复的换衣服……
    到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一直等在客厅的赵姨看见外面有灯光透进来就赶紧迎出去,看见冼淼淼安全到家才放下心来。
    “饿不饿?给你煮点宵夜?”
    冼淼淼跟谢磊道了谢,跟赵姨摆摆手,“刚吃完,可能是谈的太尽兴了,吃的有点多,有些恶心。”
    见她脸色不大对,赵姨伸手往她额头上一试,当即低呼出声,“还吃多了呢,你这是发烧了!赶紧去躺下,我给你拿药。”
    房间里没了外面凉风的吹拂,冼淼淼就觉得身上的温度一点点上来,胃里也开始翻滚,恶心得很。
    她有个毛病,一旦感冒发烧甚至仅仅是单纯的上火就容易走胃,具体的表现就是恶心。
    冼淼淼换了睡衣,卸了妆,正刷着牙就突然冲到马桶边吐了起来……
    等赵姨端着热水和退烧药进来,就见她正在擦嘴,“又吐啦?”
    冼淼淼点点头,继续刷牙,带着满嘴泡沫含糊不清地说,“吐了倒好,胃里就舒服了,病也好的快点。”
    这是真事儿,一般她吐过之后,病也就好了一多半,接下来只要保证休息,慢慢调理就会好了。
    “唉,”赵姨特别心疼的拍拍她瘦削的肩膀,“看你这小脸儿白的,那得多难受啊。”
    胃本来是存食物的地方,食道也从来都是把食物往下送,你说这倒着吐出来,得多遭罪啊!
    早已经习惯了的冼淼淼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因为胃部的恶心感消失打扮而倍感轻松,从镜子里冲她笑了笑。
    她表现得越不在意,赵姨就越心酸。
    这孩子才多大啊?又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要是太太还在,指不定怎么撒娇呢!可现在……
    她本想叫医生,可被冼淼淼阻止了。
    “多大点儿事儿啊!”她一边往脸上擦精华液一边道,“今儿的天气又是这个鬼样子,大半夜的叫人横跨半座城市跑这儿来?谁还没发过烧么?吃点药就得了。”
    生病的人身体虚弱,连带着气色和皮肤状态也不好了,所以护理保养工作越发不能怠慢!
    见她坚持,赵姨倒也没强求,只是亲眼盯着她把药吃了,又喝了满满一杯热水,这才给关了大灯,临走时还撂了话:“那就先观察一晚,要是明早你还不好,咱就叫医生,不然我就告诉老爷子。”
    比起劳驾医生,冼淼淼更怕的显然是后者,于是她立刻把自己塞进被子,又按照要求,老老实实的多盖了一层,这才乖巧点头,“晚安~”
    冼淼淼今天确实累坏了,又因为发烧而格外渴睡,所以基本上躺下没几分钟就去见周公去了。
    然而,她还是没睡好!
    大半夜的也不知几点,她就被热起来了!
    真热!
    不只是被子盖太多太厚,关键是她的身体在自行发热,汗珠子一刻不停的从每一个毛孔中钻出来,不仅睡衣,就连床单和被套内层都被打湿了。
    她只是稍微一动,就觉得有滚滚热浪从被子的缝隙钻出来,吹落她脸上的汗粒。
    尽管冼淼淼也知道这是退烧药和感冒药在发挥作用了,但不得不说,这滋味儿真不好受啊!
    幸亏床够大,她等汗出的差不多了,就麻溜儿的把湿哒哒的睡衣脱了甩到地上,又用纸巾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汗,然后裹紧了被子,蚕蛹似的一点点蠕动到干爽的位置,再一次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冼淼淼先摸了摸自己潮乎乎的额头,发现已经不很热了,便松了口气,只是身体还是有些酸软无力。
    昨天半夜雨终于停了,可现在外面还是阴沉沉的,据早上买菜回来的赵姨说,看着东南角天上有压过来一大片乌云,保不齐待会儿又要下。
    见冼淼淼面上尤带着倦容,赵姨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微微皱眉,“还是有点热。”顿了下又说,“瞧着今天还能有雨,你这刚好一点呢,要是再重感就麻烦了,就不能在家休息一天?”
    以前冼淼淼游手好闲的时候,私底下赵姨偶尔也会替尚云璐感到惋惜,可现在小姑娘大变活人似的成了工作狂,一年到头都没几天松快,她又跟着担心起来,隔三差五就试图劝她休息。
    要放在平时,冼淼淼一准儿左耳进右耳出,可大事她昨天够一口气跑完了,今天还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急需处理。再加上她也确实很不舒服,知道不是逞强的时候,因此拄着勺子想了会儿,竟真的点头,“好。”
    “普通白领一个月还能歇几天呢,你倒哎?”本以为她又要拒绝的赵姨提前唠叨开,结果话刚说到一半就回过神来,喜出望外道,“好好好,这就对了嘛,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胡来,把身体拖垮了,以后可有你受的!趁现在还没下雨,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我这就去买。”
    冼淼淼真仰着头想了会儿,笑,“想吃冰淇淋。”
    赵姨立刻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胡闹,生病呢,肠胃本来就遭罪,你还折腾它!”
    冼淼淼早就知道她肯定不会同意,不过既然头一条给否决了,后面怎么也得给点面子吧?
    她眨眨眼,可怜巴巴的央求道,“嘴里没味儿,赵姨,我想吃点儿刺激的,酸酸辣辣的。”
    天大地大病号最大,赵姨果然有些不忍心,可又怕弄坏了她的胃——昨晚还刚吐了呢,犹豫了下才放软了声音劝道,“你的胃不大好,唉,这个,刺激的,要不,我给你清炒一个苦瓜?”
    冼淼淼:“……”
    呵呵,您老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幽默了?!
    见冼淼淼瞬间转换到生无可恋模式,赵姨也没办法了,只得妥协,“那我给你做个酸菜鱼吧,料少放点,到时候用水涮涮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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