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
    一句话的杀伤力到底在哪里,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清楚,只是那震慑力大到让人无处遁形,或者,那伤害并不来自于那句话,而在于是说的那个人。
    温羡愣在原地,本来要迈出去的脚在那个紧要关头默默地收回来,目光却始终停在傅西川搭在沈璧君肩上地那只胳膊上, 久久不愿移开。
    “我们回家吧。”
    沈璧君在剧场的一派嘈杂中听得真切,是他沙哑而渴望的声音。
    “她凭什么跟你回去?” 傅西川高大而修长的身影径直地挡在了沈璧君面前,让她不能看到温羡,这样她才不会动摇了吧。
    “让开。” 温羡微微动了嘴唇,不轻不重地回了傅西川,那双眼无比的炙热,热到已经泛红,随时滚烫。
    “就不。”傅西川冷笑一声,争执起来就像一个幼稚的孩子。
    “傅西川……”站在身后的沈璧君有些无助,她用手拉了拉傅西川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全被温羡看在了眼里,昔日只愿意躲在他身后的人,今天也同以往一样,躲在了别人的身后,需要了除他以外的人保护……
    一刹那的失意涌上心头的时候,竟说不上来一句话…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沈璧君,一切就是因为你觉得我没有告诉你那些事情?”
    傅西川下意识拿胳膊肘撞了撞沉浸在悲伤里的沈璧君,因为轮到她配合着狠心了。
    “你总是这样,觉得那些都是小事,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很在乎这些?”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呢?我总是活在担惊受怕里,总是在担心哪一天你突然就消失了,我该怎么办?”
    “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很累很累的……”
    沈璧君终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完这些话后崩溃了,她拼命压抑着想哭的冲动,表现出的只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连眼角的一丝红润都不肯让他看到。
    她只是想表达,这就是她此时的心灰意冷。
    傅西川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伸手就正好牵到她的手,冰冷到没有一丝知觉,他握得紧了些,低声耳语,“我们走吧。”
    “去哪儿?”她小声回应,内心忐忑得不行,此时的她格外得害怕撞见温羡的脸。
    “离开这里。”傅西川把握十足,看起来他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因为那些流程他还真是熟悉得可怕。
    “沈璧君,你要是离开一步,就永远不要再回来我身边了。”温羡轻叹了一口气,站在原地,眼看着他的沈璧君就要离开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她每天会有多不安,只是没有想好,如何才能让她不安。
    “先生……”林邑以为他该及时止损。
    温羡并没有理会,反而亲眼看着他的沈璧君被傅西川牵着,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一切再没有下文。
    “先生,您这是何苦呢?”林邑即使是上前了,也不敢再和他并肩。
    温羡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他笑了笑,格外无谓,却没有回答林邑的问题,他想他还是了解她的吧,不然怎么能一下就想到来片场找她?他应该是了解她的吧,那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吧?
    离开的那天本来是天朗气清的,最后竟也很意外的下起了小雨,说来奇怪,天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变了的,沈璧君回想起来就有些害怕,所谓天神的怒,大概就是天地共怒,所有得罪过神的人,是不是终将受到惩罚,她并不是害怕那个惩罚来到她头上,她只是在担忧,那个惩罚会不会波及到她放不下的人。
    “沈小姐,你找我有事?”柏漫今日气色看上去好多了,和她在电视上的样子没差,今天这头长长的卷发和她的卡其色套裙很相称。
    就连笑起来,弯弯的红唇也格外动人。
    沈璧君见柏漫进了屋子,就礼貌性地站起身来,给她倒了一杯水,公司的人都说她神经不太好,也经常失眠,所以沈璧君特地只倒了白开水。
    “找你来,是有些事想跟你说。”她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坐回位置上看她的反应。
    “嗯?说吧!”柏漫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抚过透明的长杯子,显得更加透亮好看。
    “之前片场的事,你也应该听说过一点儿,”尽管这种事难以启齿,“那些都不是真的,我只是请傅西川帮了个忙而已。”
    傅西川是谁,目光的聚焦点,有他在的地方怎么会没有焦点呢?
    那天的事正好被那么多看了去,幸亏大多是和剧组有保密协议的工作人员,他们才得以避免了娱乐头条。只是这风言风语,自然是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就平息了,沈璧君是知道傅西川和柏漫之间关系的,她不希望这些闲言碎语也传到柏漫耳朵里,惹得他们之间生了嫌隙。
    柏漫眼里微微带着惊讶,随即是笑意满满,“我在你们眼里,难道就这么天真无邪的吗?”
    仔细一看,那盈盈的笑脸背后藏着些许轻蔑,“沈小姐您还是别为难我了,这是我和傅西川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好吧,该说的我也说了。”
    沈璧君当然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妥的地方在哪里,她不仅跟傅西川离开了,还消失可将近一个星期才回到公司上班。
    整整一个星期,傅西川都守在她身边,而她呢,懦弱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每天烂醉如泥,意志消沉,除了盯着手机里温羡的照片傻笑以外就什么也不能做了……
    她并不是在放弃自己,因为她也曾为了不让自己饿肚子,试过一口气吃完过三个汉堡,是傅西川说只有充实了就会感到快乐的……她还每天喝酒喝酒喝酒,喝完倒头就睡,倒在沙发上,倒在地上,倒在冰冷的浴缸里,只要是能折磨到自己的,她都做了……她只是想减轻一点儿心里的不安和痛楚。
    不过好像,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她并不能因此就忘记自己给温羡的伤害,不然也不会还是在毫无办法的时候,又继续回到摩天大楼里上班下班地麻木自己。
    “喂……”
    这是一通充满希望却又要克制绝望的电话。沈璧君刚和柏漫分别,站在走廊尽头,手已经颤抖地不能停下了,双腿发软到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站起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摸了摸脸颊上缓缓流动着的滚烫的液体,也是这样越源源不断……
    “沈璧君你坐地上?你哭了?”傅西川从片场回来取东西,刚出电梯就看到坐在地上的沈璧君,他立马上前想询问状况才发现她一个人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发生什么了?”
    “我妈……我妈,她……”沈璧君话还未出口就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她忽然痛苦地捂住胸口,也不知为何那个奋力跳动的地方会在这一刻那么痛。
    “怎么了你说呀?”傅西川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就将沈璧君扶起来揽在自己怀里,这样才勉强让她站稳,“你别着急啊。”
    “医院打来电话,说她出车祸了,很严重,现在……现在情况很紧急……被送到市里的医院了……”
    她已经没有理智了,傅西川赶紧开着车带着沈璧君去了医院,至于是哪个医院,他还是从她含糊的话语里依稀借着经验分辨出来的。幸亏,他分辨的很准确。
    沈璧君被傅西川稀里糊涂地拖着就去了手术室的走廊外等着,她甚至都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问过护士站的人了,只是充分体会到什么叫煎熬。那手术室上红色而显眼的“手术中”三个字触目惊心,而里面躺着的,就是她的程女士,那个陪伴了她二十多年从来都没有一句怨言的程女士。
    沈璧君屏住呼吸靠着那面白色的墙,好像这样就能听见一墙之隔的程女士的心跳,砰砰砰——和她正好在一个频率,就如同小时候,总是在程女士搬着椅子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的时候,趴在她的怀里,听着她的心跳,再摸摸自己的,总是在一个频率上……太阳把他们烤得暖烘烘的,她一吸鼻子,就是程女士身上淡淡的皂角的味道。
    程女士说过,她可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而现在呢,沈璧君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只能一无是处地隔着冰冷嚎啕大哭,她的程女士呢却躺在可怕的手术室里,让那些锋利的刀子在穿过肚皮……
    “卡擦……”
    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在历经六个小时候后被打开了,沈璧君的腿脚有些发麻,冲过去的时候,若不是傅西川的搀扶,估计早就摔得狗啃泥了吧,她慌乱地扒了扒散落下来的碍眼的头发,一把就抓住站在面前的医生,憔悴的眼里泪珠在不停地打转。
    “医生,我妈妈,妈妈她怎么样了!”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沈璧君不明白,他们的的默哀是什么意思。
    “你们在说什么啊……”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拽着医生的胳膊握得越来越紧了,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了那位医生的手上,“不可能的,不会的,我妈不会有事的,你们骗我对不对?”
    “傅西川,你说,他们骗人的对不对?”她突然转向一边的傅西川,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一时找不到如何安慰沈璧君的词汇,反正现在说什么,都只是给她二次伤害而已,干脆就不要说了。
    “你说啊,是不是骗人的!”她怎么愿意接受她的程女士,从今往后只能躺在冰冷窄小的坟墓里……她怎么愿意接受,连再抱抱她的程女士都成了奢侈……
    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沈璧君只想麻痹了自己,能忘了就好,或者,能想来就好,或许这一切只是一个长长的梦而已,等梦一醒来,程女士又会给她梳长长的辫子,做甜甜的汤圆,还会拿长尺子打的手心,因为她可能还是不会做那道数学题……
    “妈……”
    事实就是,她恨自己一直是清醒的,清醒地看到医生替她掀开那层遮住了程女士的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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