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闲安巷时,陆九霄也没同她说上一句话,径直步入偏房。
    尹忠推门而进,“主子,查到了。”
    “上月醉香楼出了命案,一官役杀了两名妓子,人跑了,眼下府衙正捉拿此人,还是一级要犯。”
    陆九霄眼眸微阖,“杀了两名妓子,至于如此大张旗鼓?”
    正如那日花想楼失火,官役懒散不作为一样,在这个世道,是无人会将妓子的命当命的。
    杀了两名妓子的犯人,何止那些官役如此病急乱投医?
    “有画像吗?”
    闻言,尹忠将刚得的画像递上。
    陆九霄觑了一眼,阖上道:“咱们在锦州的人多,让底下人多留意留意。”
    尹忠应了是,转身离开时,又犹豫回首,“主子,锦州这桩事,您是要管么?”
    陆九霄正要够茶盏的一顿,“再说吧,左右不急回京。”
    尹忠抿唇,颔首退下。
    他往前下了几个几个台阶,仰头望天,怅然一叹。
    他陪在世子身边数年,最是熟知他的性子。一件事若非早早打定主意,又怎会说做就做呢?
    早在贺都督提起韩余与国公府的渊源时,无论是否李家先行针对世子,这事他都管定了。可锦州水太深,又岂是一件易事……
    此时,云袖正捧着一件匣子路过。
    她笑同尹忠打了招呼便要走过,尹忠好奇道:“这什
    么?”
    “啊?”云袖停住步子,将匣盒捧高了些,“噢,沈姑娘的衣裳,世子吩咐的,一定要沈姑娘将她今日那身换下,也不知那身衣裳又如何碍着他的眼了……”
    说罢,她努努嘴便往寝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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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九霄酉时出了趟门,再回来时,已是明月高悬,星子落地。
    小院石桌上铺着一张骊国地图,借着月色,男人的指腹划过一条条图上的大路小道。
    尹忠与秦义一左一右弯腰细看。
    尹忠道:“那么大一现银,若想运回京都,走陆路过于冒险,可若是水路的话,抵京时要搬上码头,属实引人注目,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陆九霄瞥了眼图上的线路,尹忠说的不错,且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但凡抵京,都不可能无人察觉。
    若不是在京都,也不在锦州,还能在哪?
    正思忖时,一股浓郁的苦药味从廊道尽头飘来,陆九霄眉头一紧,并未抬头去看。
    尹忠与秦义互望一眼,识地退远了些。
    那厢,沈时葶捧着药缓缓而至。
    “噔”一声,药盏被搁置在石桌上,她道:“世子,该用药了。”
    陆九霄“嗯”了声,举起碗盏,一饮而尽。目光依旧落在地图上,眼都不抬道:“拿下去。”
    “哦。”小姑娘眉心微皱,迟疑地看了眼边上一小叠蜜饯。
    这个男人矫情得很,不喜苦味,有一回沈时葶忘了给他备蜜饯,被他晾了好一阵。
    眼下他竟是一口蜜饯不用?着实让人生疑……
    沈时葶捧着药盏,一步回头地离开。
    陆九霄松开捏着地图页脚的指腹,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胸口的气闷又上来了……
    这图也看不得,茶也喝不下,不过少顷,他便起身回了屋。
    角落的案台之上,一顶崭新的香炉袅袅生烟。是他熟悉的安神香。
    沈时葶正阖上香炉盖,听闻动静,忙回过头,她道:“世子。”
    陆九瞥了她一眼。
    她走至他面前,问:“世子半个时辰前用了药,感觉如何?我今日稍稍改了药方,药效许是强了些,不知合不合适?”
    陆九霄并无甚感觉,敷衍应了两句。
    一提治病疗效,小姑娘便来了劲头。陆九霄褪了薄衫,走至梨木架子旁挂上,她也跟到了架子旁,陆九霄又走至桌边坐下,她亦是不舍不弃地跟了过去。
    那张小嘴像是被拨开了暗扣。
    一通阐述之后,小姑娘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若是有头晕眼花的征兆,世子莫怕,是常见的,但若过于频繁的话,世子同我说一声,我减轻用量,许就无事了。”
    陆九霄抿了口茶,皱眉道:“你烦不烦?”
    “……”沈时葶闭了嘴。
    男人不虞道:“没事改什么药方?药效如此强,欲速则不达不知吗,若给我吃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么你?”
    小姑娘被他说得一懵。
    说罢,他眯了眯眼,一字一顿道:“沈时葶,你是不是想早些治愈,好早日走?”
    眼前的人仰头,那双明亮的杏眼皆是疑惑,“世子……不想早日好么?”
    陆九霄微顿,被她问得一时愣住。
    “咳咳咳咳咳咳——”
    陆九霄喉间一痒,撑着桌几,捂唇咳得面色发青。
    话题一时打住,沈时葶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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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沉沉,二人各拥半边被褥而卧。
    今日实在折腾,沈时葶沾枕便沉沉睡去。
    陆九霄侧头望着一夜星子,眉心微拧。耳边是一阵细弱的呼吸声,一深一浅,一呼一吸……
    这座宅子并非只有一间屋子,她本也不应该躺在此处。
    至于缘由……
    男人偏头看了面色沉静的小姑娘一眼,瞧她乌发之下,白白嫩嫩的耳垂,忍不住伸拨了一下。
    陆九霄长臂一伸,将人揽到身前。而那具小身子便自发弓起,整个偎了进来。
    他鼻尖碰到她的脖颈间,鼻息尽是淡淡的香气,不同于花想楼的脂粉味,是仅属于女儿家的那种气味。
    陆九霄不得不承认,这气味闻着令人上瘾。
    且那嫩嫩软软的腰肢,实在好搂。
    倏地,小姑娘唇瓣轻启,喃喃了几声。
    陆九霄眉梢微挑,侧耳去听——
    “不要,不要……”
    沈时葶眉头紧蹙,额间沁出了汗。
    他正要抬擦去,便听她道:“周官爷……”
    陆九霄嘴角一僵,目光从平静到凛然,约莫只用了一息的功夫。
    那只搭在小姑娘腰间的忍不住发了力,且是毫不留情的那种。
    即便是在梦里,沈时葶也被疼醒了。
    她轻轻“嘶”了一声,睁开眼时,眼底尽是茫然。
    陆九霄侧撑起身子,那张阎王脸在夜里一摆,一字一句道:“沈时葶。”
    “你给我再喊一遍。”
    口吻犹如寒冬凛风,风携的不是雨雪,而是刀子。
    第48章 第 48 章
    《芙蓉帐》48
    屋一片漆黑,唯一的烛火也早在一刻钟前便已熄下,仅有的几缕月光落在男人半边脸上,将他的五官刻得更立体锐利。
    沈时葶不明所以,困顿地眨了眨眼,“世子,怎的了?”
    怎的了?
    陆九霄简直要气笑了,瞧瞧,瞧那一脸无辜状,不知的还以为他冤了她!
    他一个借力坐起,冷冷凝着她道:“谁给你的胆子,在我的床上喊别的男人的名字?”
    沈时葶懵了一瞬,在他那道刀子似的目光之下,眼神渐渐清明。
    她虽并不知自己睡梦里做了甚,但她做了什么梦,却是清清楚楚……
    若依陆九霄所言,梦里喊了谁,也实在好猜……
    “我……”小姑娘撑起身子,懊恼地低下头,思忖着从何说起好。
    然,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落在陆九霄眼里与心虚无异。
    “你什么你。”男人讥诮道:“怎么,久别情郎,连在梦都情难自制?”
    “情郎”二字让沈时葶瞪大了眼,“才不是。”
    陆九霄牵了牵嘴角,唇边溢出一道似笑非笑的气音,“你那点破事,当我愿意听?沈时葶,你给我记好了——”
    他轻轻掀起眼眸,口吻略重道:“不管你二人从前什么交情,你再敢在我的榻上喊人……我就掐死你。”
    莫名被安了一桩罪名的小姑娘委屈地咬了咬唇,不得不应下:“知道了。”
    殊不知,这毫不反抗的一口应下,犹如往陆世子心头那把火里又添了一把干柴。
    陆九霄冷凝她数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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