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称王建制(下)
    才坐下了,方信就说着:“孤称王建制,欲定人心,先制礼法,不过法典当尚简白,军法、民法、刑法、大律,都当有别。诸卿可闻孔子责子贡让金,又善子路受牛乎?”
    这两个典故,在场的人熟读经典,当然不会不知道
    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又曰:“鲁人必拯溺者矣。”
    意思就是,鲁国有一条法律,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的,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在国外赎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拒绝收下国家赔偿金。孔子说:“哎呀你采取的不是好办法。从今以后,鲁国人就不肯再替沦为奴隶的本国同胞赎身了。你如果收回国家的补偿金,并不会损害你的行为的价值;而你不肯拿回你抵付的钱,别人就不肯再赎人了。”
    子路救起一名落水者,那人感谢他,送了一头牛,子路收下了。孔子说:“这下子鲁国人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了。”
    “子贡有金有义,赎人而不取于鲁,是以为善,然天下人几人能达?道德者,种子也,时时培养,才得成长,如天下人以为君子之道,在于天上,又几人愿而习之?”方信从容而说着:“因此孤之立法,就在于养德,而养德不能弃利,何也,万民多苦,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所得仅仅养家糊口,如为善无所报,岂为能善?”
    说到这里,方信起身,背着手踱步,片刻之后,又用黑幽的眸子扫看了三个大臣,说着:“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为善者不以微薄之功为小,故能成其贤哉,望诸卿立法时,能记得孤之用心才是。”
    “是,王上洞察玄理,明见微毫,臣等自当悉心凛遵,以为新律之纲!”
    这段话的意思更是清楚,百姓本已艰难,上有父母要奉养,中有官府盘剥,下有孩子要抚养,生活都不够,还想着宣传“无条件奉献和牺牲”,举着子贡的典型要求人,那就已经失道——道德的目的,是为了创造更好的时候,而不是牺牲。
    把道德无限拔高,把个人的私德当作公德,这种做法只会得到一个结果——就是道德变成了上位者盘剥天下鱼肉百姓的工具
    有道德脑残炮灰其家衰亡生活困难百姓闻德色变避而远之,那影响下来,结果会是怎么样,就是很清楚的事情。
    三个大臣闻旨,都是心有算计,沈轩起来说着:“王上圣心默运,已见大仁,制法非一日之功,臣等当领王上之仁,详参历代得失,仔细揣摩、小心删易,为王上圣裁而定,以谋立百世之良法。”
    制定法律,可不是一年二年的事情,就算有历代法律参考,也至少十年时间内,才能制出一套相对完备的法律来。
    此时,新国建立,大事众多,内外交集,新国的重点,还是战事,只是有许多事情,不能等到真正平定天下再作,必须未雨绸缪而已,下面议的制钱的事情,也是一样,方信见诸臣已经明白了意思,于是就说:“历代开国,开元必制钱,以宣天下,这事也要预备才是了。”
    “王上说的是,这事也极要紧,各省原本就有铸币局,只要定了新钱,就可铸之。”工部尚书袁程求见这时说着,这事本来就是他管辖的范围:“只是采铜,几万甚至十数万铜工,集于数地,实是可忧,王上,可等天下平定,再大举采集之!”
    古代采铜开矿,由于不但要砍伐大量树木,而且由于技术不先进,动不动就要集成千上万人,而且铜铁又可以直接制成武器,因此成为了隐患,历代无不慎重。
    见方信沉吟,户部尚书张琢又说着:“不如依前朝开国之时,定以纸钞?”
    “前朝定下纸钞,物价飞扬,百姓困苦,使太祖不得不在二十年后废之,王上,此夺民之财,不可用之。”工部尚书袁程听了,立刻反驳的说着。
    事实上,这个世界经济,现在差不多已经达到了地球上宋明清的鼎盛时期,社会经济发展,已经达到了一定阶段,因此纸币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问题是,由于缺乏相应的知识和制衡,历代统治者无不利用它来剥削掠夺百姓之财,既无保证金,发行又无限量——引起物价飞涨。
    地球上,甚至出现“开河变钞祸根源”,可见滥发纸币导致的灭亡因素。
    几番用朝廷气数来作实验后,许多大臣已经有共识——排除纸币!
    方信对此非常清醒,他说着:“官钞发行之事,此时不可行之,这就不必议了,至于现有的交子,却可下旨承认,并且伪造交子等同于盗窃等量钱数论罪,而且,朝廷也要设一个交子司,专查欺诈之事。”
    发行纸币在货币史上虽是一个进步,但是在皇权专制制度下根本无法实行,原因很简单,朝廷和皇帝,都需要钱,又没有任何保证和制衡,所以,滥发纸币通货膨胀是无法避免的,这是根子上的问题,不是什么制度和英明能改变——在任何皇权为主的国家,想发行钞票而不通货膨胀,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皇权大于一切,控制在皇权手中的印刷机就决定了必然产生通货膨胀。
    相反,私钞的交子,倒是大可为之。
    这个世界当然也有交子,这是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也许各个世界的名称不一样,但是本身完全是一样。
    当经济发展了,大量货钱交易,导致钱两不便携带,也不安全,因此有信誉的钱庄,可发行交子——存款人把现金交付给钱庄,钱庄把存款人存放现金的数额临时填写在用楮纸制作的卷面上,再交还存款人,当存款人提取现金时,付3的保管费。
    这实际上是以钱庄等量铜银金为保证,每张交子都有各自姓名、记号、亲笔押字、图章,直接追究到责任双方,他人难以伪造,所以交子赢得了很高的信誉。
    但是并非所有的钱庄都是守法经营,恪守信用,朝廷必须追究,但是这仅仅是收取1的赋税,如是不法追究责任,而不介入其内务——历史证明,就算是地球宋朝,官府介入交子,形成“官交子”,还有着28的准备金,也导致了通货膨胀,到南宋嘉定时期,贬值到十分之一。
    见大臣如有所思,方信又说着:“朝廷正法,还在于制钱,不过,孤不但制铜钱,还准备制银币和金币。”
    经济发展到现在,社会呼唤更高价值的货币,既然纸币不可行,那就只有银币和金币了。
    地球上,明时流通铜钱,白银也成为货币,虽然银量被铸为一定标准的银锭从元朝就已经开始,但是元宝并不通行。
    到了清朝,以银为主币,征税一两以上必须收银,完粮必须是足银。因中央不铸造统一流通银两,民间使用的银子未必是足银,各地银锭形式、成色、平码不同,因此每逢纳税前由银匠和银铺将民间散银熔铸成足银上当。一些银匠勾结吏役趁机在银两成色,分量上苛剥百姓,造成许多复杂的社会问题。
    既然知道这个问题,那造标准银币和金币,也是应着社会潮流而动。
    “王上,这铜钱,银币和金币,又有何法?”沈轩想了想,问着,铸钱之事,动不动就要动摇国本,非常严重,因此不得不问个清楚。
    “铜钱,铜六,锌四,铅一,重一钱一分,充一钱二分为计。银币,银八,铜二,重五克。”方信想了想,就说着:“孤有一法,就是铸钱交给私营,如何?”
    “王上,这怎么可以,铸钱是国本,安能交于商栗乎?”三个大臣,都是大惊失色,连忙说着。
    历代铸钱,多因为其中巨利,是朝廷一项相当重要的财政补充。
    “诸卿稍安,孤自有道理。”
    “还请王上明说。”三人面面相觑,开口说着,如是无理,当坚决不奉令。
    “铸钱之利,这不必细说,然正因为如此,所以不但君王为之,甚至官员也为之,铸钱局一手开矿、采集、炼化、成钱,孤曾读大楚之制,朝廷直辖铸钱局不计,地方上,少者仅省有一局,
    多者连郡里也设有铸钱局,上下名册,牵连甚广,当有百万人!”说到这里,方信也不由脸色转青:“开矿苦难,集众滋事不计其数,这些都要算到朝廷身上,长久多易生事端,而且铸钱虽然有利,然发放粮饷,又被层层盘剥,朝廷每年不过收益二千万钱——才二万两银子!”
    “不但如此,各省各局都以此谋利,无视朝廷法度,使铸钱成色越来越低,甚至出现大批劣钱,击地可碎,百姓怨声载道,可是法不责众,诸省诸郡如此,朝廷也难以全盘清理——就为了这数万两银子,造成如此局面,实是不值!”
    “当然,私铸也并非是允许民间铸钱,而恰是相反,孤要取消各省各郡之铸钱局,而收于朝廷直辖,由全国百家巨商代铸——这样的话,责任就全部是商人了,一可减少官员牵涉在内,二可坐收巨利,三可必要时处置银庄。”
    “铸钱之利,朝廷可取其六,商家可取其四,如有额外损耗,也是如此,如有粗铸取利之事,当处法事,如此,朝廷不加一工一钱,就可营利,这等百家巨商,也非永袭,而可三年或者五年改易一次!”
    说到这里,顿时三个大臣都反应过来了。
    历代以来,钱币铸造实是大问题,就如所说,虽然大凡开国,政治相对清明,铸造相对统一和精美,但是随着时代的推移,各省各郡,以及民间,都为了谋利而铸钱,渐渐钱币恶劣,大小轻重不一,朝廷虽然一再禁止和打击,但因为有利可图,而且铸钱者又有官吏参与配合,所以并不能制止大量劣钱混入市场,破坏社会的正常经济生活——甚至有的时候,为了解决财政问题,中央朝廷都也如此。
    而此时,方信的政策,本质上,就是取消了各个省郡铸钱的权利,由中央政府指定一些商人来铸钱。
    朝廷不参与具体铸钱,这就省了数十万编制,也省了许多关系,只是坐收巨利,并且把一切责任都可推到商人头上了。
    当然,铸钱利大,四成利润,也是一笔巨款,虽然商人情知里面风险极大,不但有经济风险,还有政治风险,但是也可让人铤而走险了。
    三人仔细想想,实际上虽说是商铸,本质上却加强了官方控制力,而且坐受巨利,当下,沈轩若有所思,然后慢慢的说着:“王上,此事甚大,还请宽得一些时日,容臣等仔细思量才是!”
    他实际上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商铸是为了谋利,在现在科技水平上定的利益分配,很明显不使人满足,既然如此,除了冒着杀头抄家之罪来伪劣,余下的,就是改进经营模型以及改进环节上的技术了。
    方信已经决定,如是有人能发明这些技艺,那就“上大喜,赏十年专利专营”,以使发明者获得巨大利益,并且以此改变一些风气。
    “盐的事,现在我方没有沿海省份,不能煮盐,内地盐井只堪堪可用,今天就不议了,诸卿还有何事?”
    “王上,臣等当铸金银铜三等钱,来奉上,以求圣裁,只是制钱必有年号,不知日后王上用何年号为上?”这等话,也只有这些内阁六部核心人员能议论,也只有宰相沈轩所能问出来。
    “我之心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万世开太平,如孤登基为帝,年号必以开平,取开道平天下,造万世太平之意,卿等觉得怎么样?”方信笑了笑。
    “开道平天下,造万世太平,主上之德,果可与日月相辉,臣等愿意为王上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三人听了,立刻跪伏在地。
    “甚善!”方信立了起来,凝视着外面庭院风景,心中浮现出难以描述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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