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城雪道:“此后,素女心法,在你体内,再不存在。”
    符水云伏在地上,抽了抽鼻子,不知道是感动,还是为谪仙人陷入困顿之地无法脱出而酸涩。
    她终于明白,原来真的有些人,他们皎洁如月,心中仁义,竟如初雪,不惹纤尘。
    “谢谢大师兄……”
    泽城雪抬手,放在符水云的头顶:“你即入我门,当知我门中清规,望你遵守,再不能像从前欺上瞒下,你可知道?”
    “弟子知道。”
    “当初我拒绝你,是因你心中戾气,易生邪剑。你即是我师妹,我也会监管你剑道守正,若此后,因我监管不力,使你步入邪路,我当与你同罪,你可能记住?”
    “弟子谨记。”
    泽城雪点了点头,“我知你来时,身份有伪,此事虽是你其余师兄们共同兴起,但诸君之罪,源于我不闻不问。若他日东窗事发,此事罪在我一人。所以你在宗门只需秉持善念,勤勉修行,无需谨小慎微,心怀惧怕,这对你身心不利,易生心魔。太虚峰的每一位弟子,不论出身,即站在这里,便和天剑门所有弟子一样,享受所有宗门权益,包括人格的独立和健全。所以,没有人可以看轻你。”
    符水云心下震撼,无以复加。
    “我甫一出关,就来看你,所以对你的修行并未多作了解。现在,就在这棵桃花树下,我将以花叶为拟敌,试试你的剑道造诣,和内功修为,你准备好了,便告诉我。”
    符水云不敢让泽城雪等太久,她刚打了二阶的贪狼兽,灵力耗损了太多,她狂补了十几块灵石,忙道:“准备好了。”
    其时明月当空,月下飞花。
    符水云一番剑招变幻,泽城雪微微点头,内心赞许,可是随着泽城雪手诀更加繁复,符水云所应战的花叶拟敌更为难以招架,符水云便增加了灵力的输出,沧海剑上,随着她心念所至,有隐约的剑气,似蛰伏在剑上的伏龙,隐隐荡出轻微的低鸣,似乎只待一个时机,便一飞冲天,绽放出铺天盖地的光彩。
    泽城雪眸光一滞,瞳孔倏然紧缩,他整个人片刻的愣怔后,忽收手诀。
    漫天花雨簌簌落下,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毯。
    符水云的剑意行了一半,眼中闪过一丝迟疑,随着泽城雪收了手诀,她便也收了剑。
    她只见泽城雪目不转睛地将她盯住,声音有一些沙哑:“你的剑意,从何学来?”
    符水云便将那次随秦蓁外出,在瀚海沙漠受秦蓁点播,开悟剑意的事情对泽城雪说了。
    泽城雪眸中神色晦暗不明:“秦蓁他,有没有告诉你,你所开悟的是什么剑意?”
    “秦蓁师兄没有说。”
    泽城雪点了点头:“那你知道么?”
    “我也不知道,我入门的时候有了解过,我们剑道开悟剑意,首先是形剑意,之后是意剑意,我剑意初开,想来是形剑意吧。”
    泽城雪眸中,既有难以言说的欣然,又有无法读懂的隐忧。
    对金丹以上的剑修者来说,太虚剑意,剑道无敌。
    但一个筑基期,剑道初开,便能拥有剑道至宝,是福,还是祸呢?
    当惊世绝艳的宝藏,没有与之相匹的能力守护,往往是沦为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众方分食的下场。
    泽城雪忽然沉声道:“水云,以后若在人前,不许使用剑意。”
    符水云心中疑惑,也不敢问。
    泽城雪解释道:“一般来说,辟谷期时,开悟剑意是最佳时期,从形剑,到意剑,一步一个脚印,对于当下的境界来说,是可以承载的。但你现下,还是筑基期,筑基期的重中之重是打基础,若在此时着心于剑意之上,基础的修行反而会落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明白了。”
    “所以,我要你记住,在你突破筑基期大圆满之前,都不可以在人前使用剑意,筑基期之后,我会看你的修行状况,来决定这个要求要不要延续更久。”
    “好,弟子记住了,大师兄请放心吧。”
    泽城雪点了点头,望向了坐忘峰的方向。
    “你在瀚海沙漠时,展露的剑气,有多少人看到?”
    “许多人。”
    泽城雪点了点头,他倒不担心宗门之外的人能认出太虚剑意,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了解,若非接触过九宵峰的门人,在现世太虚剑意绝技江湖的时代,这样的剑意还是没有人能识别的。
    他担心的是秦蓁。
    “那我们天剑门的,除了秦蓁,还有谁知道?”
    “君子峰的玄烨师兄。”
    玄烨,泽城雪对他印象不深,他并不喜主动与人交流,他剑道造诣似乎平平,也没有来过太虚峰,因为也不太担心。
    泽城雪眸中神色微动,他想不明白秦蓁的意图,秦蓁一直痴迷醉心于剑,也来过太虚峰,想必也看出符水云的剑意来路。
    只是他也并没有说,所以,这个向来对自己针锋相对的人,是在有意保护符水云?
    泽城雪一时之间,猜不透秦蓁的用意,只捏了捏眉头。
    符水云见泽城雪望着坐忘峰出神,便善解人意道:“秦蓁师兄在宗外,这一次秦蓁师兄去参加名剑大会,可是中途名剑山庄被人灭门了。”
    泽城雪眉头一挑。
    名剑山庄灭门,这对剑修者来说,都是一件顶天的大事,其实这段时间,宗门内上上下下,都对此沸沸扬扬,只是因泽城雪刚一出关,没说几句话就来找符水云,这个消息还没有来得及传进他的耳中而已。
    “名剑山庄,被人灭门?”泽城雪沉声道,他满眼不能置信。
    “具体我了解到的不多,大师兄想要了解,可以询问君子峰玄烨师兄,秦蓁师兄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现在都没有回来。”
    “是被何方势力灭门,你知道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就知道许多剑修前辈们,还在名剑山庄被大火烧过的遗址上建立剑者联盟,他们会对屠戮者进行讨伐。”
    泽城雪愣怔许久,“名剑山庄的庄主,叶云飞……”
    “他也陨落了。”
    泽城雪手指微微一颤,他曾经夺获连续十一届的剑皇,出入名剑山庄,早已经如同出入家门,当初他在宗外历练时,也多有投住名剑山庄的时候,庄主叶云飞待他如子。
    泽城雪一时间失了言语,他此番出关,本不愿继续入住幽篁居,原已下了决定出外寻找机缘,突破出尘期,他先前因心魔而自苦,修为不进反退,此次重新振作,就是为了巡回斗志和初心。
    只是,他并没有选定好既定的方向。
    现在,泽城雪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该何去何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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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坐忘峰,陈寒在自己的赤霄洞内,看着床榻上的李依依发愁。
    上次将李依依捡来,只是为了等她醒时好好相劝一番,可是她自从躺在这个床上,就一直这样一动不动地睡着。
    好几次陈寒去探她的脉息,分明脉息已经平稳了下来,可是人还是一直不醒,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陈寒接触女人很少,他虽然已经是出尘期的修士,可是心里还是有着男女大防的思想,在心里不禁感叹,如果是陈琼在这里,就好了……
    他又在心里谴责这个离经叛道的弟弟,践踏人家女孩子的心就算了,还不好好的做好善后工作,至少要让人家的一颗心尘埃落定以后,再跟人家分开嘛……
    看这样,将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少女祸害的缺胳膊少腿,真是作孽。
    就在陈寒看着道书,却无心期间文字,心下烦乱时,李依依终于在床上发出了嘤咛的一声。
    陈寒连忙丢了手中的书册跑过去看,只见李依依正从床上坐起来。
    可是她的胳膊腿,都使不上力气。
    陈寒连忙过去帮忙将她扶起,“你醒了,你,你口渴么?要喝杯水么?咱们有话,喝杯水慢慢地讲。”
    李依依其实早就醒了,她只是在心里盘算,为自己打起。
    那一夜,在小树林里,在她和秦姬达成了同一战线,在她接受了秦姬的怂恿之后,秦姬还给了她一个很小的盒子。
    在那个拇指大小的小盒子里,沉睡着一只小虫。
    “这条虫,是迷心蛊。在这个世界上,法宝,丹药,符箓,有严苛的等级之分,但是,蛊没有,蛊只分优劣,普通,或稀有,不同的蛊,对待不同修为的人,虽然效果不同,但绝不像法宝符箓,有等级压制。即便是大罗金仙,若惹一蛊上身,也是会痛的。”
    “这个迷心蛊,是作什么用的?”
    “我姐姐,曾在风月阁任素女监管,风月阁这种地方,你自然是知道的。姐姐精通的媚术,虽然没有传给我,我此时也无法教你,但姐姐曾教过我炼制千丝蛊和迷心蛊。这两个蛊虽然都是普通蛊,没有大用。但迷心蛊,却可以使人短时间内,迷失心神,就像失了魂魄一般,任人摆弄。”
    “你的意思是……”
    “你找机会,接近了陈寒,只要让这条迷心蛊,钻进他的身体里,他必然会短时迷心失神……你想让他落下什么话柄,岂不是挥手即来?”
    “这……我不敢……如果陈琼哥哥知道了……”
    “你陈琼哥哥怎么会知道呢?陈寒作为陈琼的哥哥,玩弄弟弟玩剩下的女人,他说出去,是他脸上有光呢,还是他弟弟脸上有光?”
    “这……陈寒是出尘期的大能修士……动动手指,就可以让我粉身碎骨……这件事情,我实在做不来!”
    “那你这辈子就没有机会将符水云踩在地上了!陈寒有严重的性格缺陷,他的妇人之人,和我们峰大师兄泽城雪有的一比。如果,你在这大好的机会里抓不住他,将生米做成熟饭,那么在秦蓁和陈琼回来之后,你将永远失去这个机会!”
    “可是……”
    “你相信我,陈寒此人的名声,你可以在弟子境打听打听,他为人忠厚老实,也不近女色,我甚至可以断定,你将是他第一个女人。你若咬定没有动手脚,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又没有证据,他不会以强欺弱,私自处罚你的。要知道,迷心蛊失去效用,就融化在他的身体之中,无迹可寻。又有谁能想到,在天剑门这样的剑道圣境,能出现风月阁的迷心蛊呢?!即便以后扳倒符水云时,我们许会被扯上和风月阁的关系,但到那个时候,已经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陈寒还能把你怎样么?他不要自己的脸么?!你当初迷恋陈琼,不就是因为陈琼能给你想要的一切么?陈寒除了不解风情一点,其余的,陈琼能给的,他也能给,而且他还会比陈琼专一!”
    李依依的脑袋里不断盘旋秦姬那一夜对她说过的话,这对她来说,就是勇气。
    “李依依,李依依?”陈寒的手在李依依的眼前挥了挥。
    李依依连忙回过神来:“我,我是有些渴了……好,我喝杯水,慢慢说……其实我就是想要有一个说说心里话的机会而已,可是陈琼哥哥老是不给我……”
    陈寒叹了口气,便去给李依依倒水。
    李依依一颗心砰砰直跳着,她右手的袖子轻轻一抖,从暗袋里,便将那一夜秦姬给她的迷心蛊给抖了出来,她看着陈寒的背影,不动声色地用手将小盒子的盖子拨开,按照秦姬教她的,轻轻地捏住了小虫子的七寸之处。
    手中小虫子传递给她的软软滑滑的触感,让李依依头皮发麻,可是她只能忍住。
    终于,陈寒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水,送到李依依的身边,“那你就先喝了这杯水吧。”
    “好……”
    李依依侧目望了陈寒一眼,提起右手接茶,可是仿佛手上的力气不够,茶水差一点就洒了,陈寒就侧着身子,十分君子地帮他一稳。
    可是就在这个间隙,李依依的右手忽然也覆了上来,正好覆在陈寒的手上。
    陈寒顿时就要抽开手,他对这样纯真痴情的女子并没有做任何防备,何况李依依也只是一个低阶的小弟子而已。
    陈寒抽开了手,却觉刚才手上仿佛被李依依给电了一下,有些微微地发痛。
    他只是随意望了一眼自己的手,从前有时和人无意间相碰,有时也会产生奇怪的小电流,陈寒并没有放在心上。
    李依依心里有些惊惧,虽然她确定刚才放出的小虫子,进了陈寒的手里。
    但是陈寒在她方才将手覆在他手上的行为,似乎十分排斥,她不禁又担心秦姬这个主意,到底是一个好主意,还是馊主意了。
    李依依的双手有一些发抖,她一边浅浅地喝着茶,一边时不时拿眼睛偷看陈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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