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脸亦步亦趋跟在吕无期的身后,“老大,怎么搞哇?那个唐先生很快就把马牵走啦。”
    “不会,天明前都还来得及。”
    天刚刚露出微光的时候,唐先生再次来到那院子,两个小厮,手中各捧着一个盒子。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开门迎客。
    “这是二十锭黄金,每锭值白银五十两,是为市马之资。”唐先生大袖一挥,道。
    那两个小厮掀开盒子,里面金灿灿的光芒便露了出来。
    百里濯缨也很果断,挥手让胖子把那匹火狐牵了出来,把缰绳交给那小厮,并顺手接过那两盒子黄金。
    “那我们就此别过!”唐先生一抱拳,转身便走。
    便在此时,一个人施施然从拐角处走了出来,“远方的客人,请留步!”
    唐先生吃了一惊,站定了脚步,回头看百里濯缨,“怎么回事?钱已经付过了,为什么拦住我?”
    百里濯缨看了过去,那人居然是范西同!
    然后,便见吕无期、黄脸等一众人等从房子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百里濯缨向着范西同一揖,“不知何事惊动范师兄大驾?”
    范西同冷笑一声,“百里濯缨,你身在武学,不思进取,却搞这些商贾交易,范某身为武学学正,以后再找你算账!”
    继而,他转身冷冷地看着唐先生,“远方的客人,对不住了,这马不外卖,拿上你的钱走吧!”
    说罢,他仰头看天,淡淡地道,“这世上,有钱的人多了去了,然而,很多问题不是钱能解决的。”
    那唐先生一动不动。
    见唐先生还不走,范西同感到奇怪,他再次看向唐先生。淡淡的灯光之下,只见唐先生脸上毫无常见的商贾的惊惶,恰恰相反,他的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
    “那厮,让你滚蛋,你没听清楚么?”吕无期见唐先生不动,有些恼火,对他喝道。
    唐先生没有作声,只是把目光看向吕无期。
    吕无期的目光和唐先生一对,只觉那目光从容淡定,无形之中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势,他忽然心中一寒,把一句骂人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唐先生这才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步子不快,也不慢,但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钧之力。
    范西同也吃了一惊,这人,断然不会只是一个有点钱的普通商贾!
    唐先生走到离范西同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诚如阁下所言,这世上,有钱的人多了去了,然而,很多问题不是钱能解决的。”
    他忽然一笑,双手往前一伸,紧绷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
    “然而,这是买卖,不用钱用什么呢?”
    范西同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明白,这个唐先生举止雍容淡定,断然不会是一般的商贾。再说了,一般的商贾,花千两之资购买良驹有何用处?
    想到这里,范西同向着唐先生一抱拳,“刚才失礼了!还望先生见谅。只是这马,乃是我们先前看中的,万望先生让与我等。”
    唐先生道,“在商言商,这马我已经付钱了,便是我的了,不知为何要让与阁下?”
    范西同想了想,“实不相瞒,家父在军中任职,方今天下匪盗丛生,早晚要刀兵相向,这行军打仗,当有良驹相助才好。小子看中这匹马已经有些时日了,先生若能让与在下,则全了在下一片孝心,在下感激不尽!”
    唐先生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范西同略显恼怒,自己已经低声下气了,难道你非要逼我出手不成。
    他直起身子,语气复又转硬。
    “唐先生,我也不妨实话相告,若你执意要带走这马,只怕你很难走出襄阳的地界。”
    唐先生脸上的笑容倏地收起,傲然道,“你买马送与你的父亲,拳拳之心,原本不错。但是,你可知道我这马买回去,将交与谁?”
    见范西同不语,唐先生一字一顿地说道,“唐某为汉军禄师曾大帅寻找天下名马,所以这马,一样要送入军中。和阁下真是不谋而合啊!”
    禄师曾是天下名士,进士出身,奉圣旨以文人掌兵,统兵三万余人,驻于运河之侧。
    范西同的父亲无论如何,不至于比禄师曾的实力大,论名头更不会有禄师曾大。
    果然,范西同听了这话,脸马上沉了下来。
    百里濯缨不失时机地帮腔,“范师兄,这马多了去了,你何必与唐先生争这一匹?等有空了我再给你物色一匹!”
    范西同此时已经是志在必得,皱眉对百里濯缨道,“住口!”
    “反正范师兄,我劝你把马让与唐先生。”百里濯缨招呼胖子进入院子,把大门徐徐掩上,“我和唐先生的交易已经完成,你们一定要扯,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们无关,可好?”
    范西同一挥手,“滚滚滚,你的马已经卖出,没有你们的事了,你们闭嘴!”
    百里濯缨也不客气,轰然把大门关上。
    “没礼貌!”范西同看了一眼关闭的大门,说道,然后他走近唐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先生跟着范西同走出四五步远,在一个角落站住了。
    范西同沉声道,“实不相瞒,这匹马是家父让我来买下的,买下了也不是作为家父的坐骑,而是准备献给云中王总兵。”
    停了停,他接着说,“还有一个多月,便是王总兵的生日,我父亲和王总兵有旧,总得道贺一番。而寻常礼物,哪里入得了王总兵的眼?”
    “云中王保保王总兵?”
    “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个王总兵?”
    唐先生以手扶额,陷入了沉思。
    范西同进一步说道,“我父亲会很快把发现神马的消息传给王大人,即便先生你把这马献给了禄大人,以王总兵之势,让禄大人再把良驹送上,禄大人也不好推辞吧?”
    “得而复失,还不如一开始便没有得到!”
    “先生便把这马让给我罢,如此对你我都好!至于钱……”
    范西同招手,吕无期赶紧提着一个盒子凑过来,把盒子掀开。
    十锭黄金!
    而且每锭都是价值一百两白银的大锭。
    唐先生叹了口气,“老夫一生走南闯北,见过名马无数,却从未见过这般神驹!自谓天不负我,让我见到绝世神驹,谁知刚刚到手,便被阁下横刀夺爱!也罢也罢,谁让你是为王总兵物色良驹呢?”
    他兴趣萧索,随意挥挥手,示意小厮接过箱子。
    “白跑一趟啰……”
    唐先生唉声叹气,头也不回,扬长而去,似乎对范西同怨念颇深。
    “何必给他那么多银子?”吕无期小声问道,“量他也不敢怎么着!”
    范西同冷笑一声,“他当然不敢把咱们怎么样,可是禄师曾呢,他想把咱们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宝马到手,我何必要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
    “范哥英明!”
    “范哥果然是做大事的,气魄都不一样!”
    “那个唐先生,看气魄也不是一般人,人家已经让步了,同意让出宝马,咱们也要投桃报李,不能过分为难别人!”
    范西同点了点头,迈步而行,吕无期等人前呼后拥着那匹“红狐”跟在后面,那“红狐”忽然得到如此之高的待遇,显得有点惶惶然,却也只能跟着众人脚步往前。
    范西同刚刚离开不久,百里濯缨带着楚映雪等人从后门急速而出。
    四人一路快走,到达那个试马的小湖。
    黑暗中,唐先生负手而立。
    百里濯缨对着唐先生深深一鞠躬,“今日之事,有劳先生了。”
    唐先生微微摇头,“难得公子一片苦心,我等不过是照着公子的脚本演出一折子戏罢了,这演戏,原是我们的本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说罢,挥手示意,让那个小厮把箱子拿来递给百里濯缨,“金子在此,公子可以派人送到鹿门寺去。公子此举,虽然有巧取之嫌,但为了数千饥民,却也问心无愧。”
    百里濯缨再谢,并打开箱子,取出两个金锭,双手递给唐先生,“数日劳顿,终须略取茶资。”
    那两锭金子价值纹银两百两,也不是一笔小钱。
    唐先生沉吟了一下,取走一锭,“按理不应与饥民争利,但我们经此一番折腾,必定不得在襄阳久居,需要再次辗转,这锭金子,就当作川资罢。”
    说罢,略一拱手,带着两个小厮消失在夜色中。
    百里濯缨也不多话,带着楚映雪等人立即返回。
    “戏还没有演完,大家小心点!”百里濯缨对楚映雪等人道。
    原来,那个“唐先生”不过是梨园中的一个戏子。
    不仅“唐先生”是,包括以前出现的“舒伯乐”,以及那些随从,都是梨园中人。
    在聚合赌场赢得那一大笔银子之前,百里濯缨就已经着手布局,要演一处好戏给吕无期这个纨绔子弟看,顺便骗他一笔钱。
    这出戏的第一折是“舒伯乐”出场。
    那个“舒伯乐”虽然是假的,但把舒伯乐演的惟妙惟肖,莫说不认识的人,便是认识的人见了,都会怀疑是不是遇到真的舒伯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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