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数日之前,百里濯缨便想办法见到了青衣巷那个院子的主人,也就是吕无期寄养马匹的那家主人。
    百里濯缨给了那主人五两银子,让他干一件事,就是给那匹白马饮的水中加入少量朱砂。
    少量朱砂不会导致马中毒,但却会让那马的尿液变成红色。
    按说此事未必能成,毕竟,吕无期和那户主打交道在先。
    但是,吕无期虽然家境富裕,为人却极其吝啬,他仅仅给那户主几张交钞。而这时,犹豫朝廷大肆印刷交钞,导致交钞泛滥,昨日还能买十斤米的交钞,今日也许便只能买二斤米了。
    交钞已经远远不及银子好使了。
    再加上,吕无期态度恶劣,稍有不如意便骂骂咧咧,那主人早就心中不满。百里濯缨给了五两银子,那主人哪里会拒绝这等小事?
    仅仅做了这些还不够。
    百里濯缨又私下找到附近的兽医,同样使了银子,告诉那兽医,如若遇到吕无期找到,不要给马治病,却需按照百里濯缨事先安排的办。
    于是,一切都在百里濯缨的预料之中。
    先是吕无期发现那马“尿血”,感到惶恐不安,赶紧找了兽医来看。
    那兽医早就被百里濯缨买通,便顺水推舟,告诉吕无期这马得了重症,只怕难以救治。
    心中恨意陡生,想要把这个霉头转嫁给胖子和百里濯缨。
    转念一想,他之所以出那么贵的价钱买下这病马,全是因为百里濯缨和胖子哄抬价格,他们何不依样画葫芦,哄抬出一个好价格卖给百里濯缨他们?
    于是,他便和黄脸等一大伙人,雄心勃勃地做了一个圈套,等着百里濯缨他们来跳。
    殊不知,他这个圈套虽然场面宏大,阵容豪华,但也不过是在百里濯缨做的那个大圈套中,百里濯缨如何肯上当?他只是顺水推舟,把早就看中的马“买”回来罢了。
    胖子听完百里濯缨的讲述,高兴得忍不住手舞足蹈。
    大家算了一下帐,那次和卖马的老头一起做“笼子”,平白得了五十两银子,除去买回“白兔”和“红狐”的各种开销,还余下十两银子,可以作为这两匹马的草料钱。
    也就是说,几个人一文钱没有掏,却得到两匹好马,还附送十两银子的草料钱。
    胖子手舞足蹈了一会儿,忽然停了下来,严肃地对百里濯缨说,“胖哥我纵横江湖多年,还不曾对谁佩服过,不过,我真得佩服百里濯缨了!”
    他这话倒不是假话。
    从上次和卖马人做笼子骗了吕无期一大笔钱,设计得天衣无缝,当时莫说吕无期等人,便是胖子也完全没有看出来。
    没想到,过了不久,百里濯缨居然有将计就计,又大赢了一把,这如何让胖子不死心塌地地佩服。
    百里濯缨刚要谦虚两句,胖子却接着说,“百里濯缨真是不世出的骗子呐……”
    百里濯缨刚刚憋出的要谦让的表情硬生生地僵在脸上,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大家闹过之后,继续喝酒。
    “要说啊,吕无期还真是个大善人呐,”百里濯缨把玩着酒樽,调侃道,“我们以后对他要好一点才对,你们说对不对?”
    大家一起大笑。
    胖子忽然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呢,居然只有一个人送我礼物,那就是吕无期,他把红狐送来做礼物!你们不送礼,至少敬胖哥一杯呀!”
    “哟——胖哥福寿无疆!”
    大家酒足饭饱,结账离开的时候,百里濯缨攀住胖子的肩膀,低声说,“胖子,今日可还惆怅?”
    胖子把头摇得像货郎鼓,“我完全不知道惆怅这两个字怎么写!”
    百里濯缨眯缝着眼睛,“那我考你个问题,你说,如果,一个女人平白无故送你东西,你收还是不收?”
    胖子严肃地说,“无辜献殷勤,非奸即盗,当然不收!”
    百里濯缨点点头,顺手从兜中摸出一个手绢,“我就说嘛,这宋月眉忽然悄悄地给我一个手绢…说是婉婷让转交的,让我交给胖子!”
    他作势要丢,“胖兄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岂能上了这些小女子的当?”
    胖子肥胖的身子居然往上一跃,一把抱住百里濯缨的手臂,“这个万万丢不得呀,不仔细看看,怎么知道她们到底有何奸计?我看看我看看!”
    胖子说罢,把手绢抢在手中,如获至宝,喜滋滋地说:“不会是美人计吧,如果是美人计,我真的不介意被陷害……两个呀,嘻嘻,胖哥我怎么受得了哦!”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紧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展开手绢,之见上马用小楷写着几行字,字体娟秀,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吾家有女,今初长成,谁家男儿,撩动芳心?千言万语,欲诉与君。明夜二更,从后花园入,上二楼闺阁,切莫负一番深情,切,切。苏。”
    胖子差点一跃三丈,兴奋地冲着百里濯缨喊道,“真是给我的?”
    “也许我听错了,可能是婉婷让宋月眉给我的,毕竟我比较讨女人喜欢。”百里濯缨摇摇头,伸手去夺那手绢,“手绢漂亮吧?我还没展开看过呢,给我擦擦汗!”
    胖子哪里肯给,早把手绢放在怀里了,“呃……其实也就那么会事,绣的一般,比较俗气,基本不适合你这样的雅士,比较适合我这样的俗人!”
    这手绢的确是宋月眉替婉婷送来的,但却不是给胖子的,而是给百里濯缨的。
    只是,百里濯缨不曾展开,也不知道上面有字,看胖子过生日,为了让他高兴,干脆一转手把手绢也给他了,顺便还说是婉婷给他的。
    至于那手绢上的字,他若是看了,倒真的未必会给胖子了。
    只有那胖子,被手绢上情意绵绵的几行字弄得神魂颠倒,时不时地抬头看天,恨不得把那太阳一拳打下山去,把那月亮早点拽上来,好去赴那香艳的约会。
    好容易熬到了夜间,众兄弟依然是你一嘴我一舌,摆山海经。
    胖子早已心烦意乱,只想众人早早入睡。
    “哟,胖子今夜为何不说话?莫不是有什么心思?”
    “哪有?不过是看透了世间的争斗,不想说话,只想静静地思考一下人生的终极意义而已……算了,这些深奥的道理,你们是听不懂的!”
    小瘟候来了精神,“说说你认为人生的终极意义是什么?”
    百里濯缨“嗤“了一声,知道胖子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胖子见大家显然不相信,只得胡扯。
    “司马迁说过,人固有一死,那……人都是要死的!对一群死人来说,什么才有意义?”
    小瘟候犹豫了一下,接口道,“活着?”
    胖子一拍床板,“对啊,活着,才是人生的终极意义!”
    想了想,似乎觉得这理论还不足以上升到足够让人信服的高度,便继续道,“但死人是不会活过来的……所以,人,要让自己永远活着是不可能的,我们要的是让人活着,而不是自己活着。”
    这话故作高深,小瘟候一时间听不明白。
    百里濯缨叹口气,“胖子,你说人话,就说要找些女人睡了,早早给你生些孩子,完成生命的延续,不就行了?”
    大家哈哈大笑,原来胖子不过是想把自己庸俗的思想换个包装而已。
    胖子在床上辗转难眠。
    待百里濯缨等人都已经睡熟,胖子估计时间差不多了,鬼鬼祟祟地穿衣起床,径直往那十字路口的苏祭酒家摸去。
    还好,一路顺利。
    到了后花园,他轻轻地推了推那门,门——果然没锁。
    他心中一阵窃喜,手略微一使劲,“咯吱”一声,那门便开了。
    胖子一闪身,悄无声息地窜了进去,依然把门从里面关上。
    没有灯,借着天上的月光,胖子把花园中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便沿着弯弯曲曲的幽径往里走,找到楼梯,一步步登上楼来。
    上楼后,他手抚胸口,让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下,然后便凭着记忆,靠着墙,一步一步往婉婷的闺房摸去。
    好容易来到在心中浮现了一千遍的地方,胖子长长地舒了口气,伸手去推那一扇小门。
    小门应声而开。
    胖子心中暗暗得意,原来一切都这么简单!想来是那苏婉婷对自己早就一往情深,只是女孩儿家比较矜持,故意装作对自己爱理不理的罢了。现如今终于春心勃发,忍不住了。
    “哥虽然胖了点,但男人嘛,贵在气质!气质!哥最不缺的就是气质……”胖子志得意满,一边海阔天空地想着,一边蹑手蹑脚走进了婉婷的闺房。
    想想即将软玉温香抱满怀,他差点要笑出声来了,但他知道这种窃玉偷香的事,如果被苏祭酒抓住,他就死定了,所以不敢大意,赶紧用一只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住,以防一不小心乐出了声。
    一方月光从窗子投进屋里,把闺房照的如梦如幻。

章节目录

定河图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楚遗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楚遗舟并收藏定河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