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庆十二年, 高斐才迎来了他人生中第三个孩子。
    虽然这孩子来的有些晚, 却着实是他人生中的意外之喜。
    他之前中了关外奇毒,遍访名医不得其解, 但他中毒不深, 虽有碍子嗣,却伤不及根本, 久而久之便没有像最初时那样不遗余力地寻找解药了。
    后来同庆九年打了胜仗,鞑靼单于都被他捏在了手里, 解药自然不成问题。
    不过那时那毒性已经在他身上存了五六年, 即便解开, 也恐有残留。
    因此当袁璐连着小半月食欲不振的时候, 他也没往那方便想, 连袁璐自己都当时入夏后天热造成的。倒是老太太听了这事儿,乐呵呵地让唐大夫过去给把脉了。
    这脉一把, 就把出了一个孩子。
    高斐高兴的同时又满怀担忧,担忧那毒性会延到孩子身上, 可每次看到她娘和小袁氏提到孩子时那带着温柔笑意的脸,那到嘴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他私下里也问过了许多大夫,但答案都是未可知,毕竟身上的毒看不见摸不着, 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微末的毒性。
    小袁氏的身子本就不易受孕,如果没了这个孩子,或许以后便再也没有了。看她将府里的三个孩子都疼爱得视如己出,就能知道她对这个孩子抱着多大的期待。
    甚至高斐都是没有自信, 若是真的因为他,让小袁氏承受丧子之痛,她还会不会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夫妻七载,一直到三年前才有了肌肤之亲。而在之前的四年时间里,她是都不愿意顶着成国公府人的头衔的。
    煎熬了近九个月,袁璐于次年暮春生下了一个哭声嘹亮的女孩。
    高斐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之后,甚至来不及看她的眉眼,就先让唐大夫给她把脉。
    幸运的是,那是一个十分健康的孩子。
    这惊心动魄之感,堪比生死!
    高斐搂着女儿,久久不能言语。
    女儿的名字是老太太起的,因为生在春天沁人心脾的花香之中,所以取名高沁。
    高斐心疼女儿,就另外给起了个小名,叫如意。
    如意生的粉雕玉琢,堪称是集父母长相的精华。眉眼像她娘一样精致,鼻梁却像她爹一样挺直。
    老太太爱着小孙女就不必说了,就是高汐、高泓、高澈姐弟几个都是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
    那时候连最小的澈哥儿都十岁了,会像个小大人似的照顾妹妹了。
    高斐就更不必说了,从前面孔多冷的人,看着小女儿的时候眼里温柔得都能滴水了。
    有时候他在看公文,如意就趴在他的书桌上爬来爬去,随手抓了毛笔往他脸上砸,他也只是歪头避过,轻斥她一声“淘气”罢了。
    要说阖府上下还有能管教如意的,大概只有袁璐本人了。
    说来也怪,小时候澈哥儿对着她是再乖巧不过的了,她也是发自真心的喜欢澈哥儿,有着无穷无尽的耐心愿意教导他。
    可如意就不同了,她被府里的每个人都宠着,要什么给什么,却在她娘亲面前总落不着好,这个不能玩那个不能多吃的,就是她开始哭闹,她娘也能硬着心肠不理她。
    小孩子虽然不懂事,却是最敏感的。
    因此如意平时白天见了家里的谁都要,还喜欢朝着门伸手,意思是要往外跑。在外头一玩就是一整天,晚上玩累了,回去了倒头就睡。
    到了如意三四岁的年纪,长得是越发玉雪可爱。
    老太太每隔几天就给她做两身新衣裳,说是小孩子长得快。
    但谁家孩子也没有几天就长个头的呀。
    老太太的面子她这当儿媳的不好驳,就想着跟高斐提一提,让他去跟他娘说不能这么宠孩子。
    孰料高斐听了并没有当回事,反而说:“反正家里有,让孩子多两件新衣裳也没什么。你这样反而有些小题大做了。”
    把袁璐气的眼泪都出来了。她从前教养泓哥儿澈哥儿他们的时候,虽说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却也没有像现在这么不顺利过。这如意还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呢,她这当娘的还能害她不成?!
    再说她也不是心疼那点料子的人,只是这往日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老太太和高斐把如意宠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经常她淘气了,她这当娘的说了还没两句呢,她闺女就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又哭又喊地跑到老太太院子里避难去了。
    就算袁璐偶尔跟陈氏抱怨,陈氏那么精明强干的人,在如意的问题上也是完全倒戈,“女孩子该娇养,你小时候我在你身上花的心血可比你对如意多的多……”把袁璐说的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高斐看她眼睛红了,也立刻放了手里的事坐到她身旁去。
    她这几年是越发的爱哭了,尤其是有了如意以后,那眼睛就跟水库似的,说来就来。有时候闺女犯了错,她一边训一边自己就先开始掉眼泪。
    袁璐生气地不让他碰,高斐就厚着脸皮硬把她揽进怀里,任她踢打推拒也不松手。
    袁璐一边哭就一边推搡他:“你来哄我做什么?反正有如意就够了,你去哄她去!”
    高斐差点就被她这吃闺女醋的样子给逗笑了,赶紧告饶赔不是,又是保证又是说好话,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好了。可到第二天,一对上如意湿漉漉的大眼睛,高斐又是个闺女要什么都给的糊涂蛋了。
    正好那时候也是汐姐儿该议亲的时候了。
    袁璐正帮着帮她相看和挑选,倒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管教如意。
    汐姐儿的身份说低不低,说高也不高。虽然父母双亡,却到底也是出生成国公府,又有个疼爱她的婶婶,跟亲娘似的帮她操办。
    因此最后也得了一门好亲事,嫁给了礼部尚书的小儿子。
    汐姐儿也是袁璐一点一点看大的,到了出嫁前真是千万个舍不得。汐姐儿也跟她亲,每每提到婚期都要落泪。袁璐那时便经常睡在她屋里,两人晚上躺在一张床上说些体己话。
    这下子倒是冷落了高斐和如意。
    高斐毕竟是大人,就算觉得妻子冷的过了头,也不好意思同侄女计较。
    但如意就不同了,开始的几天她是乐的没人管她,成天府里瞎晃,什么上树掏鸟窝下池塘摸鱼了,想一出是一出的。不过逍遥日子过了几天,她就觉得没劲了,府里再也没人管她了,可每次回去她娘都不在,屋里冷冷清清的,她就觉得缺了什么。
    然后她就挤到了她姐姐的屋里去,一直到她姐姐穿着大红色衣服的那天,她才跟她娘亲回了自己屋里睡。
    后来就是每回高汐归宁,她这毛丫头都要死皮赖脸地跟在她们后头,就算他们说的话她一点都听不懂,她都能随便找了什么东西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玩一下午。
    从那以后,如意再做错事,袁璐教训她的时候,她就不跑了,就绞着手指乖乖听她娘亲骂完,然后
    保证自己下次再也不敢了。
    同庆这个年号最后只停留在了十九年。同庆帝病逝,太子即位,号为扬熙。
    也在这一年,成国公府的声势达到顶峰。
    袁璐开始时常带着如意往返宫廷,她的大姐——当今的袁皇后已经生了两个小子,对她家如意简直爱的不行。
    如意虽爱调皮捣蛋,但撒娇卖乖那是自有一套。但凡见了她,鲜有不爱的。更别说袁皇后这样本就对妹妹心存怜惜、爱屋及乌的,早被她一口一个“好姨母”的给叫晕了头。
    后来长年累月的在宫里行走,连扬熙帝都喜爱她,经常在袁皇后宫里逗着她玩。
    如意六岁的时候,扬熙帝还给了她一个如沁县主的封号。本来还是有封底食邑的,但是无功不受禄,袁璐不想把女儿推到风口浪尖,终于给还了回去。
    这年年底,成国公府发生了件大事。
    高泓已经十七岁了,婚事还迟迟没有敲定。袁璐就想着趁着年底家家户户都在忙年节,寺庙人没有那么多的时候,带他去一趟镇国寺,不管有用没用,起码求个心安。
    可就在镇国寺的水池旁,有个女孩忽然落了水,袁璐没来得及拉住高泓,他便已经跳了下去。
    这一救,高泓的亲事就定了下来。
    对方还不是别人,是当朝的昭月公主。
    这宫里的公主没有二十,也有十八,非要说这位公主有什么非凡之处,大概就是她小时候曾被养在太后身边。
    现在的太后,不就是过去那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专爱瞎操心人家婚姻大事的皇后么!袁璐跟她的梁子大了去了!
    赐婚的懿旨下来的时候,袁璐躲在屋子里哭了一下午。
    虽说大耀并没有尚了公主就不能担实差的相关律法,也就是说,高泓的仕途不会被影响。可京城里谁不夸他们成国公府一门两公子,俱是风流倜傥,能文能武的全才。可她含辛茹苦培育了这么多年的好白菜,还是被太后的养的猪给拱了!这事搁谁身上谁过得去啊!
    从前皇后给她下绊子的时候,她心里觉得气愤,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委屈。
    高斐来劝她哄她,就被她指着鼻子骂“没出息”“没本事”“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最后还被迁怒地赶出了房门。
    后来还是高泓亲自到了她跟前,说:“这事儿是我愿意的,母亲不必觉得伤心。”
    袁璐擦了擦眼泪,骂他道:“你怎么就这样蠢,这么浅显的圈套都看不出?还是色令智昏,美色在前,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骂得高泓苦笑不已,不过想想也是,连父亲都被骂得捏着鼻子没声音,到他这里就更没好话了。
    “母亲别急,不瞒您说,前头已经有几位公主轮番在我面前转悠了,看得出是背后有人授意,儿子也做了调查,那几位公主中这位昭月公主脾气最直,最是好拿捏……”
    “你这傻孩子!”袁璐打断道,“府里有你爹在,还用的着你委屈自己的终身大事?!”
    “母亲,儿子婚事一波三折,已经拖了好几年,背后是谁捣的鬼,咱们不都心知肚明嘛?儿子长大了,又是世子,有些事情总要自己承担的。”
    袁璐被他问的没了话。
    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有着成人的体魄和睿智,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硬要装成大人的小胖子了。袁璐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不管怎样,昭月公主还是在第二年的春天嫁进了成国公府。
    成国公府旁的一块地被圈成了公主府,但因为高泓的坚持,那公主府最后建成了却也没有真正的用上,昭月公主还是陪着他住在了成国公府。
    自从知道这位公主进门,袁璐深觉对生活的无力感,人也变得有些郁郁寡欢。
    昭月公主能嫁给高泓,那可是羡煞了不知多少京中贵女。不说别人,光是她的亲姐妹就有三个之多。其实早在太后下令之前,她就已经阴差阳错地和高泓有过一面之缘,芳心暗许。而幸好上天垂怜,最终真的是她拔了头筹!
    出嫁前,太后将她留在身边,说了好多关于成国公夫人的事,说她如何的厉害,如何的心狠,如何的杀伐决断、行事诡谲。听得她毛发尽竖,竦肩缩颈。
    不过嫁进成国公府后,昭月也只是觉得这位婆母对自己冷淡了些,却丝毫没有厉害的感觉,且她看着也不过二十五六,比自己还大不了多少,没过两天就把太后的叮嘱忘了个干净。
    袁璐长吁短叹,多思多虑,身子竟大不如前,从高泓成亲后就大病小病不断,脸上也多是愁容。
    这可急坏了成国公府上下,就连老太太都亲自拄着拐杖去看过几回。
    高斐都是准点下值,把公事都带回府处理,就为了能守着她。
    高泓、高澈就更别说了,那也是变着法地彩衣娱亲,什么献丑卖乖的事都做了个遍。即便是向来谨遵礼法,规规矩矩的汐姐儿,都从婆家不知往回跑了多少趟,没回来一待就待到天黑,等到她夫君来接人了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袁璐心里也知道这样兴师动众不好,可她自己就是迈不过那个坎,凭什么她那么努力想把日子经营好,总有什么不知名的拦路小丑跳出来捣乱呢?还偏偏随随便便翻点花样出来,就真就轻轻松松改变别人的一生。
    她的根基早就伤了,生如意的时候靠坐月子才养好了许多。
    此番居然又隐隐有控制不住之势,宫里的御医都来瞧过了,还是只说心病还需心药医。
    家里变化最大的,当属如意。
    年前她爹给她做了根绞了金丝银线的软鞭,她高兴坏了,整天挥着小鞭子,威风得不得了。袁璐几次想没收这东西,都被她给耍赖苦恼地给躲过了。
    后来她娘亲生病了,她就不玩那个惹她生气的小鞭子了。每天早上起了床去给祖母请过安,她就乖乖守着她娘亲。之前娘亲说要给她请先生,她还不愿意,惹的娘亲掉了眼泪,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死了。
    某天如意歪在榻上睡着了,高斐进来见了,就把她抱回了她自己屋里。
    恰好高泓也来探望袁璐,高斐就顺手把如意递给他,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说起袁璐的病,两人都只是叹息,高泓也是后悔道:“早知道母亲会耿耿于怀至此,儿子就是终身不娶也不会将昭月公主迎进门。”
    高斐叹息一声,“你母亲一直把你们视如己出,儿女可能觉得受了委屈不值一提,她这当母亲的却是真的疼到了心坎里。”
    如意迷迷糊糊得虽然没听懂,可也听明白了,她娘亲的这个病就是因为那个新来的嫂嫂!
    这天昭月公主刚刚午休完还未起身,就听门口砰地一声,虚掩着的房门被人从外头踢开了。
    踢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如意。
    如意拿着小鞭子气势汹汹地进了屋,昭月公主身边的婢女见了是她,就笑着上前拦住她:“如沁县主,我们公主在里头休息呢。”
    如意微微抬了抬下巴,“让开,我有事同嫂嫂说。”
    那婢女还真被她这七岁稚童身上散发的气势给唬了去,嗫喏了两句退到一边。
    屋里还有一个老嬷嬷,是太后指给昭月公主的。本来趁着昭月公主午休的时候,她也顺便在椅子上坐一会儿闭闭眼,此时被闹了起来就已经不太开心,见来的不过是个孩子,越发不把她放在心上,整个人往如意面前一挡,不咸不淡地道:“县主还是请回把,耽误了公主的休息,那不是您能担待的起的。”
    如意眯了眯眼,执着软鞭又指着她问了一遍,“你让是不让?”
    那老嬷嬷并不答话,倒是觉得这么点大孩子强冲大人着实滑稽,便语带讥诮地指挥一旁的婢女道:“还不把县主给送回去?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
    话音刚落,如意手里的软鞭已经抖了开来,照着那老嬷嬷的头脸就是一顿抽。
    老嬷嬷一边闪躲一边尖叫,“你们都是死的啊!还不拦着县主?!”
    一旁有婢女想去拉开如意的,她恶狠狠地回头瞪着她们,“谁来帮忙的,我一起抽!”
    一屋子的婢女都噤若寒蝉。
    直到里间的昭月公主都被闹了起来,亲自站了出来,如意才停了手里的鞭子。
    而那满屋子乱窜的老嬷嬷早就被抽的一脸红痕,这时便论滚带爬地跪到昭月公主的脚边,尖声喊着:“公主救命!”
    如意收起鞭子,在屋里环视一周,指着她们冷哼道:“你们有欺负我娘的,都给我等着!”
    那样子就跟发了狠的小狼崽子似的。
    虽然她没有明确指着人说,但昭月公主还是不自觉地背后一寒。
    闹了这样大的事,袁璐是想不知道都难。这时也顾不上什么身子舒服不舒服了,连忙从床上起来,更衣上妆,给闺女擦屁股去了。
    昭月公主屋里乱糟糟的,袁璐还没进院门,就听到里头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哭诉,听的人耳膜十分不舒服。
    袁璐进去后,昭月公主给她行了半礼,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直接就给坐下了。
    而那跪在昭月公主脚边的嬷嬷,不起身避开不说,反而还往她跟前凑了凑。
    婢女给上了茶,袁璐端在手里用盖子拨了拨茶叶,“刚才的事我已知了,是如意的不对……”
    “夫人给老奴做主啊!老奴是太后娘娘指派来服侍公主的,如今不明不白地被县这般对待,您可千万得给老奴一个交代啊!”那老嬷嬷插话道。
    袁璐当即冷笑着摔下了手里的茶盏,“给你交代?你是什么东西,当得我一声交代?!”
    屋里这些人谁都没见过她这番威严的模样,一时便都不敢出声。
    袁璐对着那老嬷嬷冷冷地“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对昭月公主道:“我来是和你说,如意在你面前唐突无状,等她爹和哥哥回来,就让她来给你道歉赔礼。不过,公主也该给身边的人立立规矩,即便是这太后身边奴才,说到底还是奴才,你可明白?”
    昭月公主愣愣地点了点头。
    袁璐没待多久就回去了,她还得抓如意呢。
    如意在昭月公主这里打了人,当时虽然是为了给她娘亲争一口气,可到底年纪尚小,事后就心虚害怕地躲回了她祖母那里。
    袁璐让人在府里逛了一圈没找到她,就直奔老太太那里去了。
    如意见她娘过来,先是一喜,刚要迎上去,忽然就想到自己之前做的事,走到一半停下了脚步,又缩回了她祖母身后。
    袁璐把事情的经过一说,老太太的下巴都惊掉了,忙拉着如意问:“你怎么到公主屋里去打人了?你自己伤到没有?”
    如意摇摇头,“没伤到,我会耍鞭子的。”
    袁璐气得不行,“可不是会嘛!你才几岁就这般好勇斗狠,将来可怎么办!都是你爹惯得你无法无天,你要再这样,我可再也不管你了!”
    如意就一下子慌了,跑过去抱着她的腿一边哭一边说:“娘,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听大哥哥说都是公主害你生病!我就想让她给你道个歉……娘,你别生气啊,我再也不敢了!”
    袁璐听了就也跟着掉眼泪,喉间哽得话都说不出,只是抱着如意一起哭。娘俩哭的老太太都跟着鼻酸落泪。
    高斐和高泓、高澈这日下值回府,看到的就是祖孙三代抱头痛哭的场景,一时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忙上前要问个究竟。
    如意见了她爹就哭的更凶了,从她娘的膝头跳下来,像颗小炮弹似的撞进他爹怀里,一边哭一边认错,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给说了。
    高斐听了这事也没多在意,搂着闺女一通哄:“不过是个奴才,打了就打了,如意不哭啊……乖……”
    袁璐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听到这话就埋怨道:“有你这么教孩子的嘛?!”
    最后那个嬷嬷被绑了送回了太后身边,罪名是“以下犯上,失礼县主”。彼时脸上的红痕尚未消除,还被五花大绑送了回来,着实讽刺。
    而更为讽刺的是,太后想法设法促成婚事的昭月公主,这时居然倒戈相向,跟成国公府口供一致。气的太后在坤宁宫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为母则强,经过这件事后,袁璐便收了悲春伤秋的心思,振作起来。府里还有那么多个孩子等着她照顾,尤其是还有如意这不省心的小魔星,若是没了她的管教,还不知道得长歪成什么样呢。
    高泓成亲后,本就该轮到年纪相仿的高澈了。
    不过有了他哥哥的事在前头,袁璐便越发地不想委屈孩子,想问他到底是何想法。
    高澈志不在庙堂,如今不过是蒙了祖荫担个闲职。他志在名邑大川,江河湖海。
    但他虽然不比像他哥哥那样承担起整个成国公府的重任,却也不能将责任都推到哥哥一人身上。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袁璐和高斐商量后,给了高澈两年的期限,许他在外过两年逍遥日子,但两年后则必须收心回来成为他哥哥的左膀右臂。
    高澈喜不自胜,半月后便规划好行程,拜别了长辈出门远游去了。
    就这样又磕磕绊绊过了几年,如意十二岁,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她那样貌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出挑,满京城的贵女里也难找出一个比她好看的。可偏偏在婚事上却无人问及。原因不过是因为她那厉害泼辣的名声早就传遍了。
    好在孩子的心性还是好的,只是个性急躁,又兼学了拳脚,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也是常有。
    这样凶悍的姑娘,长得就是再漂亮也没人敢要。
    有一次老太太和袁璐出门参加宴会,如意因为犯了错被罚在家,百无聊赖之际,就听说有个什么姓姚的、他爹的表妹找上了门。
    她从小就招人疼,府里上下哪儿都去得。下人们嚼舌根子的时候她也会听上一耳朵。这位姚表姑的出现频率可绝对不低,当年她娘好心把祖母的姐妹接来小住,其中这位姚表姑也在其中。结果来了对他爹就动起了心思,那作态就真跟当别人都是瞎子似的。后来他们家出了事,造了贬,这家人就人家蒸发了,缩回了自己龟壳里当起了缩头乌龟。听说那时候娘和祖母还在乡下住了一年多,跟她们离得可近了,可就这样,那两家人愣是半个上门关心的人也无。
    姚小溪前几年仗着成国公府远房亲戚的身份,嫁了个大家族的旁支庶子。
    日子过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他夫君考了两次科举都没中,族中的人都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心力了,眼看着就要被逼从商,她一狠心一咬牙,就撺掇着他一起上京城来投靠成国公府了。
    他们夫妻二人在大门旁等了近半个时辰,都没见有人来开门。姚小溪不死心,又拿了硬锞子塞给门房。
    大门这时却忽然打开了——
    一个身着红衣、梳着双螺发髻的少女负着双手慢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是七八丫鬟婆子。
    来人自然正是如意。
    姚小溪刚要上前攀谈,如意已经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个遍,“你便是当年意图勾引我爹爹的姚表姑?”
    姚小溪面色一白,尴尬地笑了两声,“你是表哥表嫂的小女儿沁姐儿是吧?表姑早就想来看看你了,只是家中一直繁忙的很,你表姑夫又一心向学,实在分身乏术。”
    如意嗤笑一声,“我尊称你一声表姑,你也该称我为县主才是。沁姐儿可不是你这样的人该叫的。”
    姚小溪感受到她的敌意,讪讪地闭了嘴。
    如意让门房把他们送来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表姑还是请回吧,我爹娘感情好的很,不想看到什么刺眼的人在眼前晃。不论你是求什么的,我们府上都不会应。”
    姚小溪挣扎道:“还请县主让我能见老太君一面,家母思亲心切,让我给老太君带了话……”
    “哦?”如意歪了歪头,“我祖母早就说过家里没有什么背信弃义、见风使舵的亲戚,表姑的那些话还是带回去吧,省的脏了老人家的耳朵。”说着也不再听她分手,让人把他们给哄了出去。
    姚小溪和他夫君在推搡间都被推的一屁股跌在地上。如意在门内看的眉眼弯弯。
    等天黑前袁璐回了府听说了这事,差点被气了个倒仰。
    她和老太太在外头为了她的亲事奔走想看,瞧瞧她待在家里都干的什么事儿!
    姚小溪再不是东西,说起来还是她的长辈,这件事再传了出去,她再担个忤逆的名声还真是嫁不出去了!
    老太太一看她要发作,就赶紧劝道:“咱们家本来就没有那种亲戚!如意这事做得对呢!只要咱们家下人不乱说,也没人知道这些。”姚小溪那种身份的人除非是嫌日子过得太顺了,否则哪敢在背后传他们如意的闲话?
    她这训斥的话还没出口呢,老太太就帮着如意了。袁璐除了叹气都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晚上袁璐和高斐坐在床上说话,想到如意就禁不住叹气:“她这样是越来越没正形了,又是个姑娘家,以后可如何是好。
    高斐将她揽到怀里拍了拍,“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给她起了这个小名,就是希望她事事如意。”
    袁璐无奈地摇摇头。不求子女出人头地,但求他们健康长大,事事如意,大抵便是每个父母的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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