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奇妙的巧合令他横生意趣,更着意去听对面的回答,一边漫不经心地猜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裴梓丰真心希望对面的那位对手不要是世家出身,否则也太过无趣了些。
    他并不排斥世家出身的修士,也绝对承认世家出身的修士的手段,不会否定他们的能力和成就,跳出祖洲之外,他这三千年里也交了很多世家出身的朋友,彼此谈笑无忌。
    他所说的无趣,仅针对莲灯对面的那个人。
    裴梓丰很少承认旁人与自己有所相似,除非对方真的配得上他的敬意。现在他难得认定对面之人与自己是一类人,自然奉上尊重。
    似他们这般性格,天生就该迎难而上,艰难险阻对他们来说不是绊脚石,反是登天的踏板。
    以对面人的性格,若她是某世家出身的弟子,一路顺风顺水,那人生该有多无趣,道途该有多平淡,成长该有多缓慢?
    顺遂只会消减他们这种人最大的优势,而不是相反。
    裴梓丰边想边答题,不知不觉间,那最初的满眼暗淡无光、黑暗无边,已渐渐变为莹光无限,无数莲灯莹莹,将天地填满。
    “你是否感到幸福?”
    裴梓丰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甚至没想过这个问题会降临在自己头上。这个问题让他感到十分诡异,又说不出诡异在何处。
    他可以答是,但也许幸福便是欲望得到满足,那他便不幸福,因为他的永不知足。
    但若答不是,追求欲望的过程本身已是满足。
    他第一次沉思了很久,最终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他头一次格外迫切地想知道对面人的答案。
    但莲灯亮起,没有给他任何答案,自顾自飘远,隐没在无数灯火中。
    他的对手跳过了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预收《作成团宠从白月光开始》,《苟在诡秘修仙界》后下本开这个。
    —作为男主、男配、反派、路人共同的白月光是什么体验?
    —谢邀,人在蓬莱,刚下灵舟,激情开麦:我只想飞升,求求你们快讨厌我吧!
    朝渺穿成修仙文中全宗门的白月光、五十章后人人喊打、不得house的恶毒女配。
    朝渺:压…压力有点大。
    天降系统,定期结算她身边所有人的好感值增减总和。
    结算结果为正数,获得10:1积分;结果为负数,获得1:1积分。积分可兑换灵宝、灵宠、仙丹、功法……
    朝渺:都穿成恶毒女配了还犹豫什么?当然是作死、作死、再作死,作成仙道第一人!
    朝渺向掌教师尊索要法宝灵药,贪得无厌、恬不知耻。
    掌教老泪纵横:为了让师尊有面子,渺渺吃了这么多的苦,真是师尊的贴心小棉袄!给她,给她,都给她!
    朝渺刻薄拒绝男主示爱,随手丢镜子希望他好好照照自己。
    男主仔细端详镜子。
    上古宝镜:……嗨?
    男主激动万分:朝师妹怕我耽于情爱,竟对我如此大方!我一定不能辜负她!
    朝渺代表宗门参加修仙界大会,逮谁怼谁,疯狂开麦。
    大会内鬼颇多,勾结魔修,挨个暴露。
    众人激情吃瓜:原来朝师姐早已看破这群狼子野心之辈的真面目!
    朝渺认认真真作死、兢兢业业拉仇恨,多年后,终于作成了修仙界团宠。
    直到某一天。
    大反派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听说你人见人爱但谁都不爱。我却怕你若了解我,会爱上我。”
    朝渺:不想了解,告辞。
    她原以为他会恼怒。
    但他沉吟了很久,最终委屈地望着她,“我保证我会很有趣的,了解一下吧。”
    第56章 谈笑风生,各怀鬼胎
    万千灯火辉煌, 无边黑暗褪去,只余一片清明天地,夜色幽沉, 明月来相照。
    裴梓丰凭虚而立,脚下是碧波万顷, 眼前是芙蕖相接,水光映月光,花光无限,幽幽然大美难言。
    他没等到自己想寻求的答案, 不知怎的,竟有些无言的怅惘,这感觉过于稀罕, 以至于令他哂然而笑, 以为荒谬,转瞬便将之略去,目光一扫,落在眼前之景之上。
    万顷芙蕖中,有人静伫烟波, 衣霜裳黛,与他隔水相望。
    她的目光冷冷的, 但并不蜇人,更好似月夜下的静海、黄昏中的薄雪,让人无端敬畏。
    心怀敬畏之人无法理解冷酷与浩瀚下的温存,心无敬畏之人则无法理解克制而深沉的威严, 唯有心怀敬畏而毅然探寻之人,才会无端心生欣羡,欲去潜心探寻。
    荷花千里, 清风鉴水,明月□□。
    裴梓丰忽地微微偏首而笑,朗声道,“在下姓裴,道友怎么称呼?”
    两人俱戴着面具,陆照旋看不见他面具下的微笑,却无端从他言语中听出一股由恭谦有礼包裹下的无所顾忌,一如他这个人。
    陆照旋一见他,便觉温粹似春山在目,浩朗如明月澄江,然而风华之下,却凛然如寒风过千岗,神清骨冷。
    只需一照面,陆照旋便有恍然之感,顿知方才听他声音后的熟悉感所从何来。
    那正与她从莺声鹊语里三次故梦中所见的裴梓丰一般无二。
    这将与她一道争夺太素白莲的,竟是裴梓丰!
    一瞬间,陆照旋想了很多很多,譬如谢镜怜的消息来历,譬如鬼世夜游图,譬如莲池是兆花阴设计、而兆花阴是祖洲之主,又譬如裴梓丰和明叙涯的恩怨……
    有些问题迎刃而解。譬如谢镜怜对太素白莲的了解也许正是从裴梓丰那里得来的,譬如裴梓丰之所以会与谢镜怜搭上联系,与明叙涯大有关系,又譬如裴梓丰是祖洲之人,能从兆花阴传承中获得山海境的部分消息不足为奇。
    但很快又有更多新的问题浮上心头。
    裴梓丰为什么会把鬼世夜游图给谢镜怜?纵使他想取信于后者,这投名状也未免太大,不是陆照旋看不起自家好友,但她确乎觉得这并非划算的买卖,如果是她,绝对不会这么做。她不信裴梓丰会看不清这一点。
    裴梓丰究竟是如何从明叙涯的算计下成功挣脱的?他此番来寻太素白莲,明叙涯又是否知道?谢镜怜曾提到他搭上了聚窟洲的那位,而那位问元大能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对他出手相助?
    而当下最重要的是,裴梓丰对这莲池、对山海境究竟有几分了解?她究竟能否夺下太素白莲?
    陆照旋敛眸,“我姓陆。”
    裴梓丰望着她轻叹一声,不知在感慨什么。他的叹息太轻,与清风相缠,杳杳无踪。
    这浅淡到如清风过耳的轻叹仿佛有意相缠一般,陆照旋抬眸,定定地望着他。
    “陆道友也对这山海境风光感兴趣?”裴梓丰收了叹息,朗声而笑,望向陆照旋。
    “道友要请我同游山海吗?”陆照旋目光流转,似在回望他,又似乎只是随意一瞥。他似乎是她专心注目的唯一,又好似只是她悦目山水的无关风景。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裴梓丰洒然而笑,朝她凭虚而来。
    陆照旋冷眼见他不疾不徐而前,既不拒绝,却也并未凑上前,只是静立原地,直到他立在离她一丈之外停下,这才朝他露出一个飘渺如沧海、柔婉似清梦的昳丽微笑。
    笑容透不过面具,笑意却透过眼底,似粼粼波光漾开,在月夜下几乎压过满池花光与水光,仙姿道貌下映着近乎妖冶的美,这一刻,让人甘心将她捧上天宫、为她献上一切。
    透过这近乎慑人的美,他好似回到少年时为一株月夜下的海棠驻足静立的温柔,好似年少得志后一览众山小的意气风发,又好似寻寻觅觅大道悠悠的执着……
    裴梓丰垂眸,轻笑,“我原以为玄门不修元神。”
    他似是叹息,“陆道友好强的元神。”
    陆照旋敛眸而笑,娴静如清风拂水,“微末手段,让裴道友见笑了。”
    若有认得她的人见了她这副情态,甚至于哪怕是谢镜怜,多半都会大吃一惊,夸张些的甚至可能以为她被人夺舍了。
    在许多人眼里,陆照旋一向是清淡冷冽的,何曾有过这等柔媚婉转、绰约多姿之态?
    然而常人没见过,不代表她没有。
    上溯千年,陆照旋向来在这两者之间转圜自如,全看何种情态得宜。她越是谈笑婉转,冷淡时便越是锋芒毕显。
    她从来不在谢镜怜面前展现前一面。认识后者时她已走过无数风霜与刀剑,烈火将她炼成一把锋锐无匹的剑,蜇人亦伤己,但她不在乎。
    她的锋芒越是伤己,她便越是蜇人,她伤己三分,便能更伤人十分。她痛恨不得不以柔婉姿态承接压力的自己,哪怕她只是想借此引出生机。而待她一步步强大后,便宁愿伤己,也要伤人。
    直到她殒身秭殊洞天,陆照旋都不曾改。
    “原来玄门也有惑人心智的元神之法,裴某见识浅薄,还是头回知晓。”裴梓丰笑道。
    陆照旋毫无被揭穿一上来就试图暗中操纵对方的神智后的尴尬,“如此说来,能为裴道友解惑,在下不胜荣幸。”
    “莲池风光独绝,陆道友请?”没有蜕凡修士脸皮不厚,裴梓丰根本没指望过陆照旋会尴尬,付之一笑。
    陆照旋已探过四周,并无太素白莲的踪迹,这满目芙蕖尽是灵力所凝,四时不败,但究其根底,也不过是她随手一招便能凝成的玩物罢了。
    虽说两人都是为了太素白莲而来,若真寻到这至宝必然要争个你死我活,但如今连影子都没寻到,甚至不清楚此处是否真有太素白莲,这就大打出手,未免有些太鲁莽急躁了些。
    越是修为高,便越是珍惜羽翼,不会像境界低时那般轻易出手,而一旦动手,便是不死不休了。
    “裴道友请。”陆照旋淡淡道。
    两人并肩同行,任那波光轻涌,水雾散漾,于月辉下恍若仙境,而凭虚御风的神仙中人却好似无觉,一路行过,给对方的眼神都比给这世外仙境多。
    “说来,裴某对这莲池还算有些了解,却未料到兆前辈还有如此雅兴,竟设下三百莲灯。”
    “兆前辈确是匠心独具、妙手天成,果是一代天骄大能,令人佩服。”陆照旋半是胡扯,半是真心,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
    她的心思分成三份,一份分在四下寻那太素白莲的蛛丝马迹,一份分在裴梓丰身上,谨防他暴起伤人,一份却留着观照自身。
    她能以元门法术惑人心智,保不齐裴梓丰也有这般法术。她的法术并不高妙,全靠她自身的元神修为支撑,而裴梓丰却是祖洲霸主,期年蜕凡,难保有些高明的手段。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似是一见如故,谈笑风生。
    陆照旋初一开始只是虚与委蛇,纵因知晓对方是那一手擎天的祖洲缘生宗祖师,也不过再警惕三分,然而两人一路同行,她竟真对此人生出一二分好奇之心了。
    她心知肚明,这好奇之心是裴梓丰故意勾起的,他半遮半掩的,言语里尽是引人探寻之意,着意让她好奇他的过去,着意让她以为他对这山海境隐秘有着非同寻常的了解。
    这言语中有几分真假,陆照旋不予置评,但裴梓丰意图在她心里埋下一个“他对山海境比她了解”的印象,这却是确凿无疑的,而这手段高妙便在于,即使她对他的意图了然,也仍然无法摆脱对这印象的半信半疑。
    更不巧的是,她确乎对山海境、对太素白莲近乎一无所知。
    陆照旋偏过脸朝他嗔怪地望了一眼,含倩流睐,半真半假地叹道,“裴道友委实好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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