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进宫,沿途但凡有宫人遇见无比垂头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敢拿眼睛去瞄一眼。纵然有些是后来进宫的,却也是亲自见识过国师的狠厉。新皇登基后有个刚入宫宫女初次见到国师,就说了句国师不知用什么保养容颜不老,当即就被一剑砍了脑袋。尔后,此事宛如顺风而生般传遍了整个皇宫,新进的人莫不见之速速避开。
    国师的名声,可是比楚帝都要响亮得多。
    没遇上任何阻碍,海公公狗尾巴似的跟在巴图身后,很快就到了皇帝处理政务的弘政殿。殿外站在六个侍奉的太监,见国师大步而来忙将大门推开,尖而急促的唱喏声起:“国师大人到。”
    目空一切的男人堂皇入内,徐徐有宫人从内而出,见之无比弯腰屈膝。巴图看得心里烦躁却又没表现在脸上,挥手让那些碍眼的东西都滚了下去,才绕过大殿外处一处屏风进来,阴鸷的眸子里带着几分不易被发现的狠绝望着前方背对着他,兀自观赏着一幅挂在墙上的画作。
    原本有些怒言张口就要说出,却在瞧见那画的时候,有了些许的停滞。那是幅梳着少女发髻穿着玄衣,手执横笛吹奏的女子。整幅画以黑色为底,偏又用白色的笔划勾勒而出的人物。不做分毫修饰,下笔有神处处透着活灵活现之气,让那画卷上的人物给人一种活着眼前的感觉。整篇画作沉抑的黑色里,女子宛如生长在其中又脱胎于满目的深渊之色。
    巴图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画,尤其是画中的女子,竟让他有些眼熟的感觉。
    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国师看到了什么?”身着华丽长袍的楚帝嘴角牵着笑,未转过身来,清雅悦耳的声音恍似竹林中偶然吹来的轻风,吹动竹叶飒飒宁和而悠远。乌发的长发被绾在金冠之中,留下一抹纤长俊逸的背影。
    巴图挑眼又瞅了几下,哼道:“陛下莫不是喜欢上了哪家姑娘,本国师这就回去为陛下挑选个良辰吉日……”
    “朕为何觉得国师的话里透着股酸味。”轻笑的言语中不难听出揶揄的味道,偏生人家就是不回头来瞧一眼。
    此刻,巴图只觉得心里的那股火顿时被烧起来,盯着前方那身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陛下乃是天神之子临世,无人敢以亵渎。”
    “哦,是么?”那站立了许久的人终于舍得转过来,外面稀零进入的阳光被纱幕隔了层,落进的便无刺眼,可偏巧照在那人身上。月牙白缎面上以银丝绣着云纹图案的对襟紧身短衫,下身是相近图案的下裳,外披点缀着月光石比甲大衣。那人本就身姿修长,穿上那么一身更衬得整个人柔和隽秀姿容雍容。
    他的脸略带些鹅蛋的形状,双眉似山峦连绵有凌厉不失山风晓月的风情端丽,眼眸若星熠熠有光,鼻梁高挺有傲龙抬首之势,双唇艳艳宛若红梅傲雪。这人的五官拆开来看处处都不错,组合在一起却有些失色了,可随他表情动作的扯动五官顿时鲜活,有了别样的韵味。
    “不知陛下召见本国师所谓何事?”巴图只觉得他整张脸都可恶,索性不去看直接撇开了目光。
    墙上的画作被取下来,他长长的手指擦过白色的笔画痕迹,无声无息地在眼中勾勒了一遍那女子的模样,眼眸眯了眯扬唇道:“真是个妙人。”
    “陛下让本国师来就是说这个?”巴图眼底已经有了明显的不耐烦,心里开始琢磨着他这番举动到底是想干什么?
    修好?明显不可能!这个白眼狼利暗使诡计让万俟星跟自己两虎相争,他在暗中坐收渔利,这帝位才来的那么稳当。否则,以他一个落魄皇子的身份,能登上星池九五至尊的大位?想到他从前雌伏做小竟将自己给哄骗了,心头的邪火怎么都灭不去。尤其是想到他不动声色地给了自己一击,迫使得他不得不交出龙影军的军符,巴图更觉得自己以前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看上那个男人了。
    “国师难道真看不出点什么?”不管他语气中隐含了怎样的情绪,身居高位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巴图见他神情中带着淡淡嘲弄,急躁的性子又冒起来,恨声道:“万俟楚,别以为你现在掌握了星池的大部分人,就等于有了整个国家的权势,本国师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天下貌美的人多了去了,你也用不着说些没用的,本国师实在不屑得很。”
    一番带怒意的斥责倒豆子般噼啪落下,万俟楚熠熠有神的双瞳终是染上了怒色,他正色而对,嘴角挂着浅薄的笑,道:“国师似乎想太多了,朕宣你入宫可不是为了以前的旧事。”他指尖冰凉,触摸过画卷上的人物,又道:“帝月摄政王之事国师想必已经有耳闻了,朕三日前接到其密函,称摄政王妃鱼璇玑将入星池,共商联盟大计。”
    巴图陡然沉默,眼神阴翳对上万俟楚,道:“如此好事,陛下怎么会告知本国师?”难道他不想趁着这个机会跟帝月联手除掉自己?倘若如此,星池大权就是他囊中之物,这样都不能够将他吸引到?
    不过,他倒是怀疑帝月烬王的意图。他是这殒荒大陆上叱咤疆场的铁血战神,战场于他那便是最好施展才能的地方。大争乱世,身为五帝星之一将来极可能是统霸天下的霸主,与星池联手是迷惑旁人的计策还是欲将星池变为帝月土地的第一步计划?不管哪一种都透露出了相同的信息,帝月已经不安于室蠢蠢欲动了。
    鱼璇玑的前来商议联盟,怕就是帝月出兵的导火索。
    难道他要找自己来,原来是遇着难题了!巴图阴阴笑起来,阴测测道:“陛下是有求于本国师了?”哼,卸磨杀驴,你能做初一就该想到本国师也能做十五!
    他脸上的笑还未灿烂地绽开,万俟楚似柔风软玉的声音便响起来。“国师真是想太多了,朕只是想告知你,昨日朕已经回了帝月的文书,告诉烬王我星池国师会亲自秘密地迎接摄政王妃的到来。”
    “万俟楚,你!”巴图话被哽住,眸中怒火跳动,竟不知他早已在无声无息中将了自己一军。看来自己被逼得在府中修养的日子里,万俟楚不仅派人监视着他,还将外界的消息有选择性地拦截下来,否则自己怎么会不知道鱼璇玑前来商议联盟一事?
    他掌管了星池大半权势尽五十年,万俟皇室对他是敢怒不敢言,哪怕是有胆子跟他较量一二的万俟星都被幽囚了。新帝登基,表面上对他很是尊敬,可实际上如何他是很清楚的。起初不过是将万俟楚当做一枚棋子掌控,却不料自己才是他早就布好的局中棋子。看似温文无害实则是一条隐藏了毒牙的毒蛇,一个不慎就会被咬死。
    哪怕鱼璇玑安然来到永宁城,只要没走出星池,出了任何岔子都是自己的责任。一来借赫连烬的手除掉自己,二来也毁了五帝星之一唯一的帝凰星,将来称霸便少了个威胁。万俟楚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可他似乎太小瞧自己了,还有那个敢来星池联盟的摄政王妃鱼璇玑。这其中的变局,可是不定的。
    巴图的脸色变化莫测,万俟楚看在眼中并不作一言,须臾他拱手难得地朝着帝王行了个标准的君臣礼,满脸肃然保证道:“陛下放下,本国师一定会让摄政王妃开开心心地来,笑意盈盈地走。”
    万俟楚,跟老子斗,你终究是太嫩了点!
    “有劳国师了。”作为上位者万俟楚将该有的大度表现得淋漓尽致,宽纵着桀骜的臣子。
    巴图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身朝弘政殿外走去。海公公忙将人送出去才回转过来,帝王仍旧保持着巴图离开时的样子,眸光柔和地望着画上的女子,可跟随了他多年的海公公却发现,他的笑已经不单纯了,那是绝杀的意思。只不过,针对的对象不知道是巴图还是这位将要来星池的帝月摄政王妃鱼璇玑。
    皇帝剪除了巴图不少的势力,可能够盘踞朝堂大多五十载又岂是短短时间就能肃清的,海公公很是担心赶紧地问道:“陛下,要不要再派些人去盯着巴图?老奴总觉得,这个人实在阴险,怕是会影响大计。”
    “你那些人就留着吧,他们对付不了巴图的。”万俟楚没否认海公公说的,关于这点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就是怕巴图会没有行动。
    “可是……”
    海公公还有疑问,但万俟楚显然是不想给他继续问话的机会了,打发着他道:“朕自有主张,你无须担心。但是朕下令要你们找到万俟乐,为何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老奴有罪,星池境内确实已经找不到万俟乐的下落。或许他已经潜逃到了别处,可有可能在巴图手中。”这是个大胆的猜测,他自己也说不出有几分把握。那位四皇子是万俟皇族中的美少年,以巴图爱美色的个性,加之与陛下撕破脸,极有可能将万俟乐藏了起来。
    万俟楚听闻,眼眸中腾起一片阴黑,脸色也不复人前的温和。这个巴图真想把万俟氏的男人都压在身下?哼,那他会让那狗东西知道,什么是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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