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大帐内的赤焰赤冰看见突然出现的女子,下意识地就喊了出声,但很快两人都不禁失色。睍莼璩晓尤其是赤冰,本能地将眸光朝赫连烬这里瞥去,比起他们两个的失控他倒是镇定得没法,神色都没有一点变化,仿佛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
    林真见着来人,略略欠身低头叫了句:“见过楼主。”
    陨圣楼楼主,让他能够逃出生天摆脱无穷无尽的黑暗的人。
    鱼璇玑衣角翩跹,素纱长袖下的手掌突然绷直,朝着近旁的林真扬手一掌,强劲的内力宛若狂风横扫般,又有雷霆之势让他无法躲闪生生受了这么一掌,往后跌去碰到黒木屏风上,嘴角上亦是流出了殷红的血液。“林真,本座让人救你出来不是让你在此挑衅本座的男人!”
    墨玉瞳中一片漆黑,冷若霜刀的眸光宛若轻鸿扫过周边,在看见赤冰时瞳眸微紧,两人的眸光对上无声地似乎有什么交流过。赤冰飞快地垂下头,给赤焰使了个眼色,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林真撇嘴露出个惨淡的笑意,眸色在两人之间逡巡几下,知趣儿地退出大帐将空间留给长久未见面的两个人。
    空气中有木炭燃烧的烟熏气息,还有淡的近乎闻不出来的血腥味。残破的日光将最后一线光明泯灭,让世界陷入了馄饨的黑色中。素手挑起米粒大小的灯芯,灯火突然传开,燃尽着生命般将光亮散开。大帐内,黯淡却又约莫清晰的光线投射在两人身上,让各自的身影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鱼璇玑淡漠地从赫连烬身上扫过,旋而踏上比地面要高几分的主座上方自顾自地坐下,手拿起摆在桌案上的一卷地图,指尖朝着右侧一划将地图摊开,道:“烬王这是打算要攻打峪口关了吗?”
    这图上明显就是放大后的峪口关和云潼关那一带的地形地貌,帝月烈帝下令黑甲精骑配合翼卫攻打峪口关,欲拿下云潼关毁了天诀西北的最后一道坚实防线。据她陨圣楼的消息,这个主意可不是烈帝的打算,而是帝月北堂太后的计谋。
    龙影军佯攻冥城,黑甲精骑若回援,就是抗旨不准。倘若如圣旨上说的那样去攻打峪口关,那么冥城就会被人所得,断了他们的后盾。况且峪口关那一带地势复杂,不是只要出兵攻打就能轻易拿下的。
    相比冥城的地势险要,峪口关也是不遑多让的。北堂太后的计谋可谓深远而精细,或许他们是确定了赫连烬不会出现,想趁着这个机会将黑甲精骑收归己用,不然就是彻底毁灭。
    平心而论,北堂太后这样的人放在前世她肯定是不屑的,但今生算计了太多,便有了那么些同道中人的感觉。可惜了,她想要对付的人是赫连烬——她鱼璇玑的男人!
    除了她,这世上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
    “璇玑,我知道你很生气。”赫连烬踱步上前,隔着桌案抓起她放在地图上的手,眼底一片坦荡的神色。“可是,换做你,你不是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他用一碗假药骗了她的同时,她自己信以为真点了他的穴道直接把汤药都灌给了自己。其实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不希望对方出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对自己狠毒。
    可是,他舍不得她那样伤害自己。没能让她像一个正常人般生活,他自己也很苦恼。他也更加明白,璇玑终会离开他而去。那么他便要用尽一切办法尽可能地留住她,那解药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从他亲手熬的第一碗汤药开始,那里面就加入了火焰鸟的血,只是他用量上控制得相当小心,让她一点血腥气息都闻不出来。在他弄出假的解药那时,璇玑的寒毒已经被控制住了,只需要后续继续疗养就能将他们彻底清除出体内。
    但是,他没办法继续在她身边看着她一点点地好转,他了解鱼璇玑的脾气。要是知道解药是他以那样的方式让她服下,她是宁可毁了也不要一个人好下去。
    可她没有站在他的角度想,倘若那人换做是他,他也会如她一般。但是,他们之中终究是要有一个人好,与其让她得知真相两个人都无法治愈寒毒,还不如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安然地活着。
    在没见着他之前,鱼璇玑的确满腔怒火,她很想问赫连烬为什么在设计出了那样的局之后还堂而皇之地跑了?为什么都回到了大陆上,却还是隐藏着踪迹不让她发现?
    可当他真实地站在自己跟前,看着他消瘦的面颊和越来越冷的气息,她只觉得满腹委屈竟想抱着他狠狠地大哭一场,千言万语不论好坏都化作心底沉沉的酸楚和难过。
    她眼眶微涩,手腕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她攥得太紧根本就抽不出来。眸子撇开避开跟他眸光的接触,道:“烬王想多了,本座一点都不生气。”
    “璇玑,我过得还好。”说不生气,为何言语这么生疏?赫连烬猜得出她的火还是没有消,心里更添几分堵塞的窒息。这样的结果他一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他现在越发解释,鱼璇玑就会刻意地想起方诸山之行的事,如此他只能在告诉她自己的境况。“其实我当初并没有离开,而是看着你们离开,在后面尾随着你。我不放心,没有亲眼看到,不知道我的璇玑睡得好不好,吃的舒不舒心……”
    他是个铁血的军人,曾经,那些柔情蜜意的话在他眼中是文人酸腐的无病呻吟而已,如今能这么顺口地说出来,他才明白了过来不在局中是永远无法体味其中滋味的。
    遇上她,很多话都不经思考就出口,那是心底的最真实反应,他只想让她一个人知道。
    “璇玑,你连日来奔波天气又反复严寒,就算解了寒毒你这样子对身子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知道!他竟然是知道的!
    鱼璇玑默默地咬紧了牙关,心底的涩痛仿若决堤的洪水,把她最后防守的冷漠堤坝瞬间就被冲破了。她歪着头一下撞进赫连烬的怀中,眼泪自眼角无声地滑下,双手抓着他的衣襟无语凝噎。
    “璇玑,我的璇玑。”她的主动释怀让赫连烬喜不自禁,又在同时眸光复杂。
    这世间千般恩怨万种纠缠,他只想撇下所有,生生世世于她痴缠在一起。有力的双臂箍住她的腰肢,将她轻盈的身子隔着桌案搂过来紧紧抱在怀中。这么些日子来的空虚得以填充,一下子觉得好满足好幸福。
    攥紧他衣袍的手渐渐放松,十指交缠将他环在自己手臂之内。鬓发湿润,热泪让厚厚的衣服也温热了。灯火摇曳,似乎想要将对方溶入自己身体中的两个人忘我地抱紧了。
    此刻,无声胜有声!
    夜晚,黑甲精骑驻地灯火冥冥,暗地里却是处处都潜藏着高手。有了白天的事,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就怕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尤其是爷都回来了,千万不能让那些不知好歹的人惊扰了爷。
    然而,在某处营帐内,却是——
    “林真是爷的囚徒,你们不能带走!”赤焰和赤冰比肩而立,怒视着前面一身夜行衣的白钰和骆惊虹两人。
    陨圣楼的人秘密劫走了林真,还打伤了他们看守。虽然能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抹平这件事,但林真却是千万不能被他们带走的。
    白钰站在当场不发一言,眼眸在赤冰的面容上停顿一秒,便不动声色地转开了。骆惊虹伸出吐了枚红色丹蔻的手指,那一双本该是男人的手保养得极好,竟比寻常女子都还要好看。
    他哼笑道:“各凭本事!这个人本阁主看上了,况且是主上说了的,他要交给我们陨圣楼处置。”
    哼,别以为你们的爷跟我们主上有男女感情就企图将陨圣楼并为烬王的势力!
    “别的事有商量,但是林真不可以!”赤焰坚持着,不做退步。
    骆惊虹一横眉目,道:“你能做主?”
    据他了解,这个林真的确跟烬王有很大的渊源,赤焰如此执意留下林真他也不意外。不过,既然是他们陨圣楼看上的人,凭什么要让给别人,就算是烬王的人,也是得让他考虑的。
    赤焰被他问得一噎,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是做不了主,换做是从前若是有人打林真的主意,爷是绝不会轻饶的。可现在有了个王妃,按照爷对她的偏爱,别说林真恐怕是黑甲精骑,只要她开口爷都会给她。
    可是,林真他不是一般的人,爷留着他也是有考虑的,若……
    “赤焰,我们问问爷怎么办吧?”他们中没人能够决定林真的生死去留,唯有爷才是主宰。陨圣楼这样明目张胆地跟他们要人,无论是不是王妃授意的,都需要跟爷说一声。
    爷和王妃将来会在一起,陨圣楼和黑甲精骑闹上了并不好,她也不想把事情弄大让两位主子面上无光。
    “还是你有眼力劲儿!”骆惊虹牵着自己的袍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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