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窗户打开,随着海风暗暗流动着的大雾吹进来,打在脸上有着股暗暗的痛疼敢感,手臂抬起,雪色广袖随着手腕抬高而顺着往手肘的方向滑下,一只手指修长的白皙手掌拂开桌案上白色绢帕上沾染的冰霜,凤眸里透着股深深的让人猜不出的颜色。睍莼璩晓
    绢帕被四四方方地展开,上面焦黄的痕迹错乱交缠,手执沾满了墨汁的狼毫笔,下手轻快地勾勒出条条线墨痕迹。不消片刻,绢帕上已经看不见烧焦的痕迹,反倒是呈现出一幅地图来。
    狼毫笔置于笔架山上,负手站在书案前,凤眸闪过暗淡的光,唇瓣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苏颖昔年自杀,被襄惠帝用尽灵药留住了一口气,冰冻在冰棺里。要想让她醒过来,方法很简单,去方诸山能求到还魂的丹药,她就不用再做活死人了。”
    苏颖和明郡王隐居的山野小屋外,鬼面人将他引出去,说的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这个。
    苏颖之于他是个特殊的存在,他从来没有在那个女人身上得到丝毫的温情,别人在父母怀抱中长大的时候他只能站在一处,羡慕地看着。二十多年过去了,他自己都快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偏偏被告知亲生母亲没有死。他不能放弃苏颖让她继续待在冰棺中,那种母子天性的感觉很微妙,尤其是在身世之事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
    方诸山,还魂丹药,就能救苏颖?司空珏不是很确定,只觉得他没有那么好心,让他不得不生出疑惑。再者,方诸山被称为海外仙山,千百年来就没有人去过那里路上的航行更是无人知晓。就算真的有救命的丹药,他不是老马不会识途,怎么能安然地到那里求得丹药?
    “你有什么目的?”要是方诸山没有那东西,他去了岂不是浪费了时间做了无用之事?何况,鬼面人身份神秘,他知道炎京那系列事情能发展成那般,多少都有他的功劳。这个人就是躲在山林暗处的危险豺狼藏在阴暗地方的毒蛇,一旦瞅准了机会就会朝着人扑来,咬上致命的一口。
    与他合作,不管是做什么事,与虎谋皮的下场他都该早些想到。
    “桐封王的机智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见半分。”这话说得实诚,可从那样的人口中蹦出来,多少有些失真的意味。
    昏暗里,鬼面人身上的黑色大氅将他整个人包围起来,与夜色完全融合在一起。若非那故意弄出来的动静,谁又知道这寂静的竹林中会潜藏着堪比猛虎的危险。司空珏感受着竹林间寒风刮过脸颊的刺骨寒意,嘴角泛起讥诮的笑,道:“阁下的心思在任何时候也不会收敛。”
    这人有着太大的野心,他能感觉到,这人会在将来的乱世中掀起一番不小的波澜。
    “你倒是看得清楚。”被戳穿了,鬼面人倒没有刻意地去掩饰什么,坦然而语。“你是未来的五位帝星之一,无论你如何反对无休止的征战,有的事却不得不做。司空珏,你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可你却屡屡麻痹自我。这般掩耳盗铃,欺骗的不过是你自己。”
    “阁下对在下的事还真关心!”司空珏面上罩着厉色,隐在袖中的手不由地守紧了。
    一袭刚猛的劲力从他身边窜过,两侧的竹子跟着摇了摇。司空珏堪堪避开,心里骇然那强大的内力,对鬼面人的行为越发警惕了。鬼面人脚踏竹枝摇摇晃晃地站在高处,冷笑道:“很快,孛星就会出现,你会在海上遇见那个能指引着你前往方诸山道路上的人。”
    嗖一地一声紧跟风声而来,快得让人无法察觉。一本书册般的东西从鬼面人那方飞来,朝司空珏而来。他手腕抬起一下将就那东西抓在了手里。匆忙回首之际,鬼面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书册上没有毒,可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鬼面人要把书册给他,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从上船出海到遇见风暴船毁了,被赫连烬和鱼璇玑的人救起来。不知为何,他无意中看到鱼璇玑一眼,心里便笃定了她就是鬼面人口中所说能指引着找到方诸山道路的人。
    她的变化很大,眉宇间的轻松闲逸让她很像是一只卸掉了满身尖刺的刺猬,但那没有刺的怀抱只是赫连烬一个人的。所有人,包括他都只能在远处看着,见着他们亲密地相依相偎。那副画面落入他眼底,竟是莫名其妙地让眼眶发涩。
    昨夜的那一幕,他霍然懂了鬼面人的目的,那人应该是知道了自己一旦出海就会遇见赫连烬和鱼璇玑,故意地设计借他的手对付她,或是他们?更多的细节,他无从知晓只是知道似乎做了件不该的事情。可不管他意愿如何,这事已然发生,无法改变事实只能尽可能地让伤害变得最低,将不利的东西换为有利。
    这张地图,算是最有价值的东西吧。
    “司空公子,我家爷有请。”门外赤冰的声音突兀地传来,将他尚在沉思中的神智给拉了回来。
    赫连烬找他?司空珏抬眸眼底晕染着一抹怪异的情绪,旋而将绢帕地图收好放在怀中,朝门外走去。门扇被拉开,他神情淡淡像是没有什么能牵引起他的情绪。赤冰眸子冷寂得厉害,传了话转身就走,很是无礼。
    司空珏将这些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鱼璇玑的情况应该是稳定了,不然赫连烬又怎么会找得出空闲的时间见自己。她出了那样的事,估计所有人都认识是他对鱼璇玑怀恨在心故意设计的。流言蜚语他听多了心里早就麻木了,他们都是聪明人,他想自己应该不用解释太多。嘴畔勾起揶揄,飘身走入漫天大雾弥漫之中。
    “璇玑,等我们安全地离开这里后,你嫁给我我,好不好?”
    除了心口的位置,身上其他地方像是完全被冻冰了般,都不听他大脑的指挥僵硬着。靠近心脉附近,一团团阴寒的气息将他心脏包围着,让他感觉一阵阵窒息的难过,眼皮更是沉重得不行,几次三番想要随着那寒意沉睡过去。可他知道不能这样就晕过去,璇玑会着急难过,他不忍心让她焦虑啊。
    况且,她刚才还说了他们会有孩子,会幸福,让他就算再想睡也得忍住了。尽管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试图让他保持清醒,可他却执意相信她是认真的。嘴角弯起,脑子里忍不住想他们日后大婚后会是怎样腻歪地黏在一起的幸福日子,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脑子里异常地兴奋。
    “好,只要你娶,我就嫁。”鱼璇边走路边认真地回答他的话,抿起的唇儿勾着显示出愉快,本该笑意盈盈的眼眸却已然泪光闪动。
    望着前方一望无垠的雪原,她默默地在心里念着:无论你是生是死,我此生只嫁你一人。
    她太清楚冰湖寒毒的威力了,即使是当年的花阡陌也没有将人救过来,庸医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过是延续两个人的性命。她那么说,算是在两个人最绝望的时候怀着无知对未来疯狂地美好憧憬吧。
    报仇,抵不上他随她一起坠湖的刻骨之痛。
    有些事,就这样顿悟了。
    “我贴身的皮囊里有被油封的信号弹,我带人的都在附近。”他们跟随着她的踪迹从云雾山一路辗转到了北蛮荒原,见她行路停顿,赫连烬猜想她是要到目的地了,便让人在周边各个不同的角落藏了起来以信号弹联络。
    杀手出现,或许他带来的人也受到了攻击,但只有有一人活着,带他们两个中了毒的人离开也非难事。
    鱼璇玑气喘地停下,将他身体扶稳当,双手顺着他腰际一摸,果然在左侧发现而来略微鼓起的皮囊。里面还有着水,捞出被油封的信号弹弹射上天空,一簇鲜亮的蓝光便在飞雪缭绕的空中炸开了。
    “人多不多?”鱼璇玑现在担心着杀手背后的人也跟着来了,她来这里并没有支会柳屹他们,想要联络陨圣楼的人暂时也不可能了。
    也就是说,目前就只能以个人力量自保。
    赫连烬暗蓝的瞳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沉凝,双手贴在她的两腰侧,笑道:“就算没有他们,我也会把你保护好。”
    “好。”她知道就算拼了命赫连烬也不会让她有丝毫的损伤,可她又如何愿意他受到伤痛折磨。
    “先走一段路。”这次他不会让她来背了,赫连烬运力抵抗着寒毒侵袭心脉,一只手俨然如冰雪凝结而成冷得让人不敢靠近。担忧自己身上的寒气将她冻伤了,他伸手只是拉住她的袖子欲牵着她往前走。
    鱼璇玑低头一扫自己被拉扯着的袖子,什么也不说反手来将他的手掌握住,与她并肩而行。
    “……”他神情微怔,旋而嘴边越发笑意浓厚,那握着她柔荑的手掌更用力,似乎想用两人手上的寒气将彼此的手冻结在一起,这样就会永远不分开。
    漫天飞舞,狼狈的她臻首垂眸,露出重生以来第一个幸福的笑靥。
    此生有他,何其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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