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咱们也替他担心不来,每人自有福缘啊。叀頙殩晓”庸医摸着下巴想了会儿,说道:“本想着跟他道别的,可惜他现在不在,你就跟他说说,我也该走了。”
    赤焰收画卷的动作一停,满是诧异地盯着庸医,问道:“老人家,这好端端的你怎么要走啊?”
    难道是他们烬王府招待不周?不可能!垂月做事向来紧密周全,不至于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哎呀,天下哪有长长久久的相聚,老头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反正,你跟烬小子说一声就行了,他知道我要干什么。”庸医似乎不愿意多说,摆摆手就欲走出他的书房,猛然抬头赫然发现赫连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赤焰也是一愣,他刚才竟然没有察觉到爷出现,想来爷的武功又上了层了。
    门口的赫连烬一只脚跨进来,黑袍包裹的欣长身躯仍旧伟岸,可细看脸颊却能发现,他比以往清瘦了不少,让那本就凌厉的线条越发清显,脸上的慑人也浓重了许多。暗蓝的双眸微转,眸光落在比他矮小很多的庸医身上,瞳眸里泛着阵阵冷意。
    “你也要走了?”他偶然感染了场风寒,还没完全好,声音沙哑粗粝,隐约中还透着股淡淡的伤逝。
    看着这样的他,庸医心里也堵得难受,暗忖着这孩子真是可怜。早年的时候母亲早逝,亲爹不爱,还被人下了毒活活折磨了十几年,一生中似乎就没有平坦的时候。这次亲眼瞅着璇玑之死,就算是没有记忆怕也真的伤到了心吧。而且,还是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后不久……
    赫连烬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这模样也让自己揪心地疼啊!哎,照理说这孩子是十世善人转世,这辈子不该这么坎坷的,他很想给他占卜占卜,但以现在天族的灵力,也不知占卜出来的准不准。
    “赤焰,你先出去,老头子跟你家爷有话说。”庸医心中纠结了番,还是决定跟他说些话,不然他会走得不放心的。尤其是十六字天机被测算出来后,他就一直担心着赫连烬,这场乱世中注定少不了他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却也预示着前程堪忧啊!
    赫连烬微蹙剑眉,示意赤焰把画卷都放下,让他出去。赤焰颔首,静悄悄地退下,顺便将门关上了。
    赫连烬也迈着大步走到桌前,坐在专属的大椅上,把赤焰留下的画卷摊开,长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画上的眼镜。
    或许觉得站着说话累,庸医转身盘腿坐上了矮榻上,仰着脸朝面无表情的赫连烬问道:“老头子问你,你对那个璇玑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她这么一死,你是心也死了不会再爱上别的女子了?还是,你这伤心只是一时,时间长了就会淡忘好转?”
    “你以为是哪种?”赫连烬不答反问,冷酷的脸上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私心里,老头子并不希望你跟她再有什么纠缠。”眼睑上睫毛都掉光了,枯干的眼皮搭下来,庸医眸色陡沉。“烬小子,她会成为你命中的劫,你会死在她手中。”
    “她人都不在了……”赫连烬条件反射地就来了这么句,话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不对的地方,口中一顿抬首眼眸中满是不确定的神采紧紧地盯着庸医,口气迫切地询问道:“你是说,璇玑她还没死?”
    当晚,他们在飞鹤的背上亲眼看见包裹着她的光炸开,那样强烈的爆炸下人怎么还能活着?他不死心地在天族呆了几日,就是天族族长他们都确定鱼璇玑已经死了,否则他怎么会轻易回到帝月来。可现在,庸医的话中饱含的意思分明是鱼璇玑还没死。
    既然没死,她会在哪里?沉寂了几个月的心湖上突然有了光亮,将阴寒的黑暗驱走了半数,波涛掀起大有澎湃之势。
    抚摸在画卷上的手收紧捏着角落,赫连烬目光焦灼地锁着庸医的一举一动,非要从他身上得到明确的答案。
    庸医肩膀一缩,几乎被他的如利剑般的目光吓住了,嘴角抽动,嘿嘿笑道:“烬小子,你别那么激动,老人家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受不得惊吓刺激什么的。你这么尊老的人,不能把我老头子给吓死吧。”
    “快说!”暗蓝瞳眸中射出咄咄逼人的亮光,剑眉蹙紧眸光犀利。赫连烬发觉自己的脾气不是一般的急躁,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庸医还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要是遇见旁人,他早就出手教训了。
    “好好,我说我说。”庸医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若有所思道:“老头子本来也以为她死了,后来发现了点端倪,猜测她应该没死。不过,她人在哪里我老人家就不知道了。这个女娃若真的能活下来,注定非凡人,你小子跟她会相冲,指不定哪天就死翘翘了。所以啊,我才好心提醒你别跟她接近。有些人就是情深缘浅,可你这性子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老头子我真是很担心。”
    鱼璇玑随着光束爆炸,起初他也以为必定会魂飞湮灭,可后来在天族神坛他用灵力剥开云层看到帝凰星的光亮超乎寻常光亮,当时就被下了条。第一,被赫连烬宝贝着的璇玑很可能就是应帝凰星星命的女子;其二,帝凰星光亮灼人,若她真是那人必然不会死反而会愈发强大,很快就会在大陆上掀起腥风血雨。
    这也是他处理好天族事宜后跑到帝月来的缘故,他就是想借着赫连烬的势力查查三国中的异动。果不其然,陨圣楼神奇崛起,天诀那边正是热闹,想必是璇玑已经活着回到了天诀。他等了这么久,还是按捺不住要亲自去天诀看看。本来准备不告诉赫连烬就走,可又放心不下他,想旁敲侧击地提点下他,哪晓得看了他那副模样就说漏了嘴。
    哎,要怪都只能怪他太善良,舍不得美美的烬小子为情所苦。
    庸医一个劲儿地叹息着,脸上的神情忽然哀婉起来,这烬小子真的不能跟璇玑那女子走得太近啊,可瞧他哪会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中。传说中的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曾想他当年还以为赫连烬此生都要做个冷情的人不爱女子。哎,应了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相比于庸医的忧心忡忡,赫连烬却是满心阴霾散尽,心中晴朗得直追夏天烈日当空了。他太惊喜了,璇玑竟还活着,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你这次走就是要去找璇玑?”在强大的欢欣袭来的同时,赫连烬猛然想起璇玑曾经盗了天族的宝物,庸医去找她不会是去讨要宝贝,甚至杀她的吧?想到有这么个可能,放晴的脸才刹那间就阴沉起来,眸中带着深深的戾气盯着庸医,近乎质问地道:“天族要伤害她?”
    “你个死小子啊!”看他变脸如此之快,庸医当即捶胸顿足地嚎啕起来。“瞧瞧你那是什么态度,再怎么说老头子我也救了你那么多次,还不及你眼中的小情人?见色忘恩的混蛋,老头子我怎么就瞎了眼救了你这白眼狼呢?”
    庸医的声音太大,守在院子外面的赤焰都听到了他的喊声,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急得满脸热汗,想进去又怕被主子给扫出来。
    见他这般,赫连烬将身上的戾气一收,语音稍轻,面色沉凝道:“我记不得跟她以前的事,可后来还是遇见了璇玑。当一个人动了心动了情,你该知道放弃就如同在身上剜肉般。我可以对自己残忍,却放不开璇玑。我要找她,还要解开被她锁住的记忆。”
    “你这是玩火*!”庸医急得从矮榻上跳下来,眼中喷火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烬小子,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抱负,难道要因为一个危险的女人与自己的雄心壮志擦身而过?老头子早就跟你说过,天族的预言只是一半,九星和大陆未来的命运都是个未解之谜,你怎么还能这样冒险?”
    “本王从未放下一统天下的愿望!”赫连烬霍然站起来,俊脸稍黑,语气冷冽,气势昂昂道:“得到天下和拥有璇玑并不冲突,本王就算不是天族预言中的帝星,也会是其他四星之一,你也说了未来命数难定,为何本王一定会死在璇玑手中?”
    庸医气势汹汹,赫连烬戾气膨胀,大眼瞪着小眼,书房内两股强大的气压碰撞,几乎要把房顶都掀开了。
    沉默,如无形的水在屋中流淌。半晌,庸医气得脸色一白,撇开头哼道:“你活该!”
    要真有天死在她手中,别怪老头子没有提醒过你!
    赫连烬抿紧着殷艳削薄的唇瓣,指尖轻触着画中含着微微嗔怒的眸眼,暗蓝眼瞳中溢出坚定的光彩。
    璇玑,不管你在何方,本王这次一定要找到你。本王要解开那段记忆,看你有多狠心。至于日后的归途,如果我们大家都无法做出选择,那就随着命运的轮转而去……
    天诀,砀州。
    草长莺飞的三月,四处花红柳绿繁花如簇,天气又暖暖的,官家小姐们纷纷走出闺阁结伴踏青。
    曲灵山乃砀州武林世家丁家所在,宏伟的藏灵山庄便建在山下。传闻,庄主夫人十分爱花,为了表示自己对娇妻的喜爱,庄主丁勇令人在山庄外山谷中下遍植各种鲜花,成为当地一大佳话。而庄主夫人冯辛烷也不将此圈禁独乐,但凡喜欢花的人都可入谷中观赏。所以,每逢时令花开就有无数爱花人从砀州周边赶来,一睹鲜花成片的美景。
    恰逢阳春踏青,很多文人雅士自然又来了。
    前往花谷的路上,乔装成女子的骆惊虹从马车中探出脑袋,朝打扮成车夫的孙淼问道:“孙老怪,还有多久的时间?”天气不算热,可马车是他们临时找的,坐在里面闷热得很,没多大会儿功夫满身浓妆的骆惊虹就汗流满脸了。
    “还有一刻钟,忍着吧。”孙淼皱皱眉,接着扬鞭的空隙朝骆惊虹问道:“你确定是主上留的讯号不是别人冒用了我们的联络信号?”
    主上无故消失了几个月,白逍回灵墟吵着有要事要见主上,他们派人去寻,行踪到了蛮荒就消失了,就是一向自诩天下没有逃得过轻鸿阁眼睛的骆惊虹都没找到她的下落,他们都担心不已。但又怕主上真的是在做别的事情,他们也不敢贸然去打搅。
    按照主上的计划,他们在搬入灵墟后,将流沙,现在是陨圣楼的势力重新整合了番。第一步挑战无影楼在江湖立足,跟着挑起跟朝廷的矛盾,两样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现在别说是天诀了就是星池帝月虽不知道他们陨圣楼的名头。
    可是,主上还是没找到!就在他们暗自心焦时,轻鸿阁突然有了消息,说是主上留下了联络讯号。一番追踪到了砀州,得到主上的留讯,要骆惊虹和孙淼两人去曲灵山的花谷见面,还得是大摇大摆地出现却又不能暴露行迹,这才有了骆惊虹换女装孙淼当车夫的事情。
    说实话,两个人都不明白主上此举为何。以他们任意一人的武功修为,想要去某个地方不被发现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主上何必弄得这么麻烦。还有,孙淼也怀疑为何主上突然从蛮荒消失,却又在江南出现,直觉有问题。当然,这是他的猜测,一切等见了人自有分晓。
    骆惊虹用手绢擦了擦脸,又从怀中掏出个小镜子来拿出胭脂补妆,翘着兰花指,脸上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哼道:“你放心,我做事绝对谨慎,要是有人敢冒充主上,不用大块头出马我叫那东西死得难看!”
    “嗯。”孙淼也不再询问,扬着鞭子狠狠地朝马屁股上一抽,飞速朝着花谷奔去。
    由于看花的人太多,谷口那边停了很多马车软轿,但都是有序放置,倒没有阻了入谷的道路。孙淼将马车赶到处僻静地方,骆惊虹也在脸上戴着面纱摇曳着水蛇般的腰肢一扭一扭地走进花谷中,孙淼弓腰驼背地跟着,那样子像足了跋扈大小姐带着苦命下人出游。
    入得谷内,视野开阔,馥郁的花香扑鼻而来,文雅之士几人聚齐摇着扇子吟诗作对,赏花的小姐们也是成群结队嬉笑而行,当然还有些则是希望能遇到艳遇的人,不时地在来来往往的男女中寻俊秀美貌着,想法设法去搭讪闲谈。
    骆惊虹一袭水红色的纱衣,体态轻盈腰肢曼妙,脸上覆着面纱不见其真容如何,可那双勾人的眼睛里却时时地流露出媚态来,只消那么轻轻一瞥便让人浑身酥软。这一路行来,不少男人都被他给勾了魂,满目贪婪地瞅着他想要将他搂在身下狠狠地蹂躏一番。而他也很享受这种被男人们注视的感觉,得意地四处瞟着,看见漂亮的女子也没忘记用自己的眼神揩油。
    这样媚态横生的“女人”出现,谷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少人纷纷猜他是那个妓院的花魁,不然怎么会这么勾人!几个模样猥琐的男人瞧着从旁边走过的骆惊虹,哈喇子都流了出来。他满脸厌恶地撇开,轻声叱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
    被斥责了,那群人还是呆呆傻傻的,等回神来骆惊虹两人早就走了。
    对于骆惊虹招蜂引蝶的本事孙淼是有所见识的,但还真是有些受不了,好好一个男人怎么妖成这样?孙淼满头黑线,提醒了他一句,两人走到隐蔽处确定无人后直接进入了山谷的另一面,他们的主上应该都到了。
    两道身影如风闪进去,几下就略过茂密的树林飞到一处山岗。俩个人还没一落脚,就瞧见了上岗上着黑色广袖纱衣背对着他们的人站在那里。
    看背影,很像是主上,两人都这么想着。身体落地后,两人俱都抱拳行礼道:“见过主上!”
    黑衣人徐徐转过身来,一张绝丽倾国的脸对上两人,墨玉瞳微凉着,看着两人淡淡地说了声。“没人跟上来?”
    “回主上,没有。”孙淼恭声回答。
    那清冷而阴戾的嗓音,除了他们主上还真没人了,两人抬头来,骆惊虹一脸哀怨地瞅着这张好几月没见的美丽脸庞。眼前的人,肌肤通透润泽得赛过冰晶,英气而秀美的双眉携着凌厉之气,长长的眼睫下那一双瞳眸黑得亮闪闪的,眸子里射出冷月清辉,朱唇轻抿神态恣意中不乏冷然霸气。
    墨发轻绾却未簪一物,一身轻纱般的黑衣包裹着她玲珑的娇躯,满身散着淡薄的肃杀。她逆着日光岿然站立在山岗,背后的金光宛若幕帐,舔着黑衣墨发灵透得宛如山间幽魅
    “主上,一别几月,人家好想你啊。”骆惊虹取下面纱,面上很是委屈的模样,心头却大赞主上越来越美了。
    “你若不想做男人,本座也是可以帮忙的,何必表达得这么婉转!”对面的人儿嘴角轻勾,晶透的脸庞有着似昙花开放般的美,瞳中却是泄了一眼的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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