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层乌云压在天幕上。似名家的一记浓墨重彩,渲染而过。只听的簌簌几声风声呼啸,大雪就跟春日里洋洋洒洒的柳絮,从天而降。
    在那片皑皑的白雪地里,一辆天青石帘顶的马车,尤为入眼。挂在车檐两角的鎏金色铜铃,随着马车的行驶轻轻荡动,发出清脆的铃音。
    叮叮当当,一声紧扣一声,回旋于冰天雪地之中。仿佛整座皇宫,都陷在那片清脆声中。
    马车里头,铺着柔软的垫子。方方正正的红木矮几放在正中央,桌上齐齐整整的放着一套青花白底的茶盏。矮几一侧,则是摆着烧红的炭火。不时有灼热的暖气从炭火里升腾起来,熏的整个车厢,都是暖洋洋的。
    紫萱陪在池宣身旁,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着池宣的面色。看到精致的小脸上浮涌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时,紫萱不动声色的用长指勾开了车帘子的一角。只见的那片以富贵宫城为背景的冰天雪地里,茕茕独立着一道单薄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襦裙,就连身上的披风也是墨绿色。马车已经走的太远,压根看不清那人面容,可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度,紫萱仍是能猜出来。除了圣后暮染,还能有谁。
    遂尔将帘子拨开一些,紫萱眸光盈盈投往暮染站立的那一处,转眸看着池宣,试探般道。
    “殿下您看,圣后娘娘来送您来了。这般冷的天,圣后娘娘……”
    未等的紫萱将话说完,池宣本是空洞的眸子忽尔潋过一丝冷凛,“啪”的一下蹿过去将帘子扯下来。将窗外光景挡的严严实实,看向紫萱的目光里,浮现着深深的冷意。
    紫萱本能的颤了一颤,过一会儿才是听见池宣开口道。
    “外婆呢,外婆为何不来送我?”
    先是一怔,紫萱缓了几缓,才是仰眸看着池宣,启唇答曰。
    “前几日赵夫人在风雪天里吹着冷风,染了寒。身子极其的不利索,太医说夫人最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实在不能再吹风呢。不过殿下您也不必难过,等的夫人身子利索了,定然会去书院看望您的。”
    “呵呵。”饶是紫萱说的合情合理,但池宣的眼底浮漾深深的怀疑。却也没有开口质疑紫萱,而是抿唇自顾苦笑。
    “你们只当我是个孩子,可是如此蹩脚的理由,你们也是瞒不了我的。既然他们不许外婆来,那便是罢了,好了,本殿下乏了。”
    “是,奴婢伺候殿下休息。”赶紧俯身过来,紫萱将池宣扶到一侧躺好。
    两人再无多余的言语。
    侧着身子,池宣半边脸都抵在柔软的毛绒垫子上。垫子上的绒毛细腻而软和,又被车厢里的炭火熏的暖暖的,扫在脸上格外舒服。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将池宣内心覆盖上来的酸涩几孤寂抹去。
    冷冷几行清泪,悄无声息的从池宣眼眶溢出来,并没有惊动同在车厢里头的紫萱。却如一柄柄锋利的刀刃,扎入池宣心腔。
    伤口见不得有多深,却是鲜血淋淋,疼痛难忍。
    池宣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只是来到空山书院的时候,春寒料峭的时光已悄然远逝。山中被山风渲染的澄亮的天幕上,挂着一轮银灿灿的日阳。光线尤盛,如同铺天盖地落下来的银箭。
    落到人的身上,暖意从脚底心开始冒出来。
    在池宣等人来到书院门口时,空山山主已经带着一众人等,等候许久。只待的池宣一到,眼前乌压压的跪了一群人。
    “参见殿下!”
    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但池宣的心里,早已是岁月落尽、物是人非的沧桑。弥漫着晕沉愁云的眼眸,淡淡的扫过跟前的众人几眼,池宣衣袖轻轻抬了抬。
    “夫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回想那年,他刚到空山书院,满心里装的皆是池墨对自己的寄以厚望。他战战兢兢,精益求精,严格的要求自己,丝毫不敢松懈。无非就是想让池墨看来,自己没有丢他的脸,也没有让他失望。
    最为主要的,他是不想辜负母妃这些年来的悉心教导。
    那时候,池宣还想,若是他出息了,或许父皇对母妃就不会如此的冷漠。直到一些变故接二连三的发生,池宣原先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希望都一一被摧毁,被破坏。
    时至今日,池宣已经不知道。他到底该相信什么,又该做什么。
    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漫无目的的人。
    “多谢殿下。”得到池宣的允许,空山山主一众人等才敢起身。领着池宣去到他之前落脚的庭院,很快就池宣打发下去。
    也没有留紫萱等人在跟前伺候,池宣一个人呆在房中。
    房间是早已打扫干净的,无论是地板还是桌案,皆是被下人用抹布擦的纤尘不染。等到天色暗下来,掌起灯的时候,那被擦拭的澄亮的地板,还能闪耀出灼灼的灯光。池宣的身影倒映在灯光里,显得格外哀婉。
    房里熟悉的布置,池宣早已打量过,轻车熟路的在床榻上坐下,池宣双目无神的看着漆黑的窗外。
    与宫里不同,山里的夜晚宁静中又带有一丝灵气。偶尔也能听到一些,鱼虫鸟巢的叫声。尽管寂寞些,可是却能让人的心沉静下来。
    “池宣殿下!”池宣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太沉,连眼前的人何时到来的,都不知晓。抬起眼眸,池宣淡淡的扫过眼前的人几眼。抿起唇,面无表情的问。
    “你是谁?”
    那声音听来,乃是一道清零的女音。只是那人头上戴着纱帽,帽檐上垂堕下来的轻纱,将她的面容遮的严严实实的。池宣实在看不出来,她到底是谁。
    听了池宣的询问后,又是听的那人“嗤嗤”一声浅笑,伸手将自己头上戴着的傻帽摘下来。一张弯眉如月,面若桃花的容颜,出现在池宣眼前。
    经过屋内灯火的一番雕琢,池宣总觉得的眼前人隐约有些熟悉。可是仔细想来,仍是想不起到底在何处见过。
    “殿下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的瑶儿姑姑呀。”认真端凝着池宣脸上变幻的表情,女子将摘下的傻帽往一侧木案一放。莲步轻轻的移开,在池宣手下的木椅上坐下。
    经过她的提醒,池宣才是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你是平山郡主玉瑶儿了?”
    在池宣开始记事的时候,玉瑶儿已经在宫中。并且那时候,赵般若是依附着巫罗师徒的,所以池宣随赵般若去拜见巫罗时也时常见着玉瑶儿。虽然后两年,池宣就被送到空山书院,可月隐落入雪国手中时。玉瑶儿也与月隐皇室一道。被押入雪国。
    左右也不过是前些年的时候,玉瑶儿一提起来,池宣自然可以想起。
    “没想到殿下如此好记性,竟然还能记着奴家,瑶儿深感荣幸。不过,瑶儿已经不是什么郡主了,若是殿下不嫌弃,倒可以唤瑶儿一声姑姑。是瑶儿高攀,还请殿下莫要见怪。”见池宣想起自己,玉瑶儿敛唇浅浅一笑,在她唇边绽开的笑意潋滟如三月春水,百媚横生。
    不经意间,竟然惊艳了满室的灯光。
    尽管池宣年纪尚小,却也没有那么容易糊弄。敛眸淡漠瞟过她一眼后,神色不咸不淡的开口。
    “玉姑娘既是离开了月隐,如今回来找上池宣,想来不止为了跟池宣认亲吧?”倒也没有轻易的跟玉瑶儿套近乎,池宣语气疏离的开口。
    虽然池宣语气疏离,玉瑶儿也不以为然,反而是自顾的端起手旁木案上的茶盏。轻轻拿开上头的盖子,似有意无意的拨弄着茶盏里头的茶梗,边是不经意的开口。
    “殿下英明,此番玉瑶儿前来确实不是与殿下认亲的。而是,来助殿下一臂之力的。”
    “哈哈哈哈。”玉瑶儿的话一落完,池宣就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捧腹“哈哈”大笑出声,挑起的眉梢仿佛在嘲讽着玉瑶儿的不自量力。
    “你真是会说笑,本殿下有什么是需要你来助我一臂之力的。”
    “噗,是么。”哪怕被池宣如此果断的回绝,玉瑶儿仍是不以为然。将手里的茶盏端高些,小呷一口。方是将茶盏放回一旁木案上,缓缓开口。
    “看来殿下是不信任奴家了。不过无妨,奴家会让殿下相信的。赵贵妃温柔贤淑,秉性善良,即便不是殿下生母,待殿下更是如同亲生。这些年来……”
    “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玉瑶儿话还没有说完,池宣面露狰狞,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面带怒意的瞪向玉瑶儿。
    “不要再说了。”
    “你想要报仇么?”果真没有继续说下去,玉瑶儿只是从木椅上站起身,辗转到池宣身旁,俯低身子在池宣耳畔轻声低语几句。
    “想想你母妃是怎么死的,想想池墨是如何对待你母妃的,还有暮染。凭什么你母妃死了,暮染却能一如既往的尊贵,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人间荣耀。”
    “说吧,你要如何帮我复仇。”等的玉瑶儿把话说完,池宣的面色全然恢复如常。凛着那对漆黑的眸子,紧紧的盯着玉瑶儿,一字一句的问。
    “复仇之事,非同小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举可就需要殿下,吃些苦头了。”见池宣是信了自己,玉瑶儿才是幽幽将计划道明。
    “殿下若是相信奴家,还请殿下随奴家离开。不出十年,殿下定能得偿所愿。”
    “你保证么?”饶是玉瑶儿说的信誓旦旦,池宣还是一脸的怀疑,问。
    “嗯。”玉瑶儿点点头。
    “你拿什么保证?”池宣又问。
    玉瑶儿的脸色一下子凛起来,仿佛冬天里飘霜的冰天雪地,寒气逼人。一字一句,更是如同从唇齿间凿出来的,噙着冰冷的笑,缓缓道。
    “因为我跟你一样,痛恨着池墨及暮染。”
    “好,我跟你走。”没有再犹豫,池宣站起身,看着玉瑶儿眸光坚定的应下了她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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