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怎么黑下来的,明阳自己是不知道的。所有的心思跟神志,似乎都留在神医谷内,所有的身体感官,都停留在青梅那番话带来的震撼中。
    “孩子没有了,孩子没有了。”这句话好似魔咒,在明阳脑海中不停的回旋。就好似头顶“啊啊啊”般的飞过一群寒鸦,几声凄厉惨叫过后,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沿着夜色,明阳失魂落魄的走出山谷,并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只是前路漫漫上,弥漫着森森雾气的夜色里,隐隐约约透出一丝亮光。依稀间,又似有人声涌动的嘈杂,蔓延出来。
    将明阳沉溺其间的浑浑噩噩打破,仰起头,明阳朝前望去。竟是一座热闹的小镇,落在眼前。
    夜色尽管深了,但是小镇主干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潮,依旧有三三两两。也有收摊回家的商贩,从明阳身侧走过。
    陷在沉沉的心酸中,回不过神来,明阳无心左右。顺着笔直的干道一路走下去,脚步停在一座小酒馆前。确实只是一间小酒馆,但看起来,岁月有些久远,陈旧的木门上每一道斑驳的刻痕,仿佛都在讲述着里头发生过的故事。
    门前左侧,挂着一尾旗杆,杆顶上飘着一面鹅黄中带着暗红的旗子。上头用红色的线,绣着忘忧酒肆四个字。
    许是旗子“忘忧”二字,刺激了明阳内心崩的最紧的那根神经,明阳抿唇扯出一个比哭还要动容的笑意,脚步一迈踏入到酒肆内。别看酒肆外头一派陈旧,里头却是装潢的尤为典雅精致。
    首先入目的大堂,依次摆开五张桌子。栗红色,桌子又不同与普通的八仙桌,要比八仙桌小一些。桌面中央的地方,镂空雕刻了一些花纹。
    再望过去,就是掌柜的木案台。有一妙龄女子,正趴在案台上小憩。听到明阳的脚步声,女子慵懒的抬起眼眸,抹着淡色胭脂的薄唇在盈盈烛火中,抿开一缕笑意,迎着明阳的视线扯开口,
    “哟,公子这般的晚,不知是住店还是打尖儿呢?”
    “给我拿几坛子好酒过来。”没直接回答女子的话,明阳挑了个位子往旁边一坐,喝道。
    “好嘞。”生意上门,女子并没有多问,欢快的应过明阳的话,立马退身下去去拿酒。
    在大堂的其他桌子上,还零星坐着几个客人。看那模样,像是小镇上的人,几人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具体说打什么,明阳心里烦的很,倒是没有过多的在意。
    明阳坐下没有多久,女子就拿着酒端上来,帮明阳满上,女子才是退下。
    无心理会旁人,明阳直接拎起酒坛子,大口豪饮。正在明阳喝完一坛,要换第二坛的时候,安静的酒肆忽然焦躁起来。被突如其来的热闹打扰,明阳放下手中的酒坛子,朝着热闹来源的地方望去。竟是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站在门口。
    妇人还没有开口,屋子里的其他人先是哄笑起来,
    “李三娘,你娘又来了。”
    本能中的反应一般,明阳转眸朝着众人口中的“李三娘”也是酒肆的掌柜望去。依稀间,倒真是从她与那妇人面容上,看出一丝相似来。只是,李三娘虽然衣着算不得华丽,可是倒也是穿着得体。一身厚实的绸布缎子,掐心小袄,裙摆上绣着一朵盛开的红海棠。
    明明是最为恶俗的红色搭配绿色,可在她眼里的姿容相衬下,别有一番风情。
    反观那门口的妇人,全身最为厚实的便是最外边的那件罩衫,还能看出绸缎料子。只是那颜色,已经被污渍埋汰的看不出来。身上穿的上衣跟裤子,也是脏乱中,打了好几处补丁。
    若是不经意看去,会误以为是乞丐。不对,即便是经意看去,也会认为是乞丐。
    被堂上的客人一起哄,李三娘的面色明显的不怎么好。拧眉朝着门口的夫人,斜睨一眼,没好气的开口,
    “你来干什么?”
    像是被李三娘不好的口气吓着,妇人抿了抿唇,脸上带着愧疚跟害怕的神色,低下头根本不敢直视李三娘。战战兢兢的开口,
    “三娘,你弟弟病了,原本我不想麻烦你的。可是……”
    “住口,我没有弟弟。”不等妇人话说完,李三娘烦躁的将妇人的话打断。胡乱的挥了挥衣袖,越发没好气的道,
    “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姓李,你既然是胡家的少奶奶,便是跟我们李家没了关系。有什么事情,找你们胡家的人去,少来烦我,我还得做生意呢。”
    “三娘,你弟弟病的很利害,大夫说若想医你弟弟的病,需要十两银子。”听了李三娘的话,妇人眼底明显氤氲起一团雾气。在眸底滚了几滚,被极力的压制着,没化作雨泪划出眼眸。
    “我说了,我没有弟弟。”妇人的话,宛如一下子戳中李三娘内心最给紧绷的那根弦。刚刚还是慵懒的面容,一下子崩起来,朝着妇人大声的一喊。
    妇人被吓住了,愣在原地,许久未能说出一句话。
    随后,李三娘愤怒的喊出声,
    “我爹死的时候,你在哪儿。我差点被卖去窑子的时候你又去哪儿。如今你被胡家撵出来,走投无路了,知道来找我了。而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呢。你从来没将我当做你的女儿,你又凭什么,来当我的娘呢?”
    听到这儿,明阳顿觉得尤为没意思。从她们的对话中听来,无非是一出嫌贫爱富的丑剧。当初在夫家落魄时,改嫁豪门。如今被豪门赶出来了,倒是知道来找曾被自己抛弃的女儿了。
    人呀。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明阳不禁内心一番感慨。看李三娘的眼神里,添了几分同情。
    后又想想,此事着实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便是不再理会,低头饮酒。
    还没等明阳打开第二个酒坛的塞子,猛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稚嫩的童音,
    “娘亲,宝儿终于找到你了。”
    不动声色的撇过眼眸,明阳不偏不倚恰巧看到门口那两道人影。一个半大的孩子扯住妇人的衣袖,一对乌溜溜的眼睛,蓄满盈盈的泪水。在开口的时候,立马落下来,
    “刚刚宝儿做了一个梦,梦到母亲不要宝儿了。爹跟奶奶都不要宝儿了,娘你会不会也不要宝儿?”
    孩子的话刚落,刚刚还是战战兢兢的妇人,即刻蹲下身子,将孩子搂入到自己怀里。强忍住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宝儿放心,娘亲不会不要宝儿的。无论生活如何的艰难,娘都一直会保护宝儿的。宝儿别怕,宝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当初娘既然将宝儿生下来,自然不会不要宝儿。不管吃多少苦,娘都会……”
    妇人后面说的什么,明阳一句也听不清楚了。脑海中一直回旋着妇人的那句,身上掉下来的肉。
    一时间,像是想到什么,脑海中灵光一闪。
    是呀,孩子皆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说割舍便能割舍的呢。如果当初凤绾当真像打掉那个孩子,她为何又要多此一举,离开雪国回到神医谷去。再说了,她若是有心不要那个孩子,又何必瞒着所有的人,偷偷回到神医谷呢。
    仔细想来,明阳瞬间恍然大悟。他被骗了。
    得来这个想法后,明阳内心的抑郁,顿被一扫而空。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子,明阳站起身,对李三娘道,
    “结账,不用找了。”落下一句话后,明阳看也不看走过来的李三娘一眼,狂奔着就往神医谷的方向奔回去。
    不明白明阳的举动,李三娘走过去将明阳放在桌子上的银子捡起来,却也没有过多的去探寻明阳此举的原因。只是皱着眉走到妇人跟孩童跟前,将明阳刚刚给的银子,扔给她们,道,
    “别在我跟前演戏,拿着银子赶紧滚。”
    “三娘,谢谢你。”接过银子,妇人不停的跟李三娘道谢,这才带着孩子,离开了忘忧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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