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老叶,你留在上面。”
    叶师爷点点头,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不让叶师爷下去,他爽快答应,是因为我们都想到了一点。
    再凶恶的鬼,都不可进入不属于自己的阴宅,否则不是自身,就是墓主,会发生难以想象的变化。至于是什么样的变化,通灵笔记上没有详细记载。他叶开山跟来帮忙,这一路已经够憋屈了,我不想他再跟着冒未知奇险。
    “这次我打头。”乔莎莎把突击步上了膛。
    我们谁都没反对。
    因为,这两尺见方的盗洞,对于成年男子而言,就盗洞本身的作用,算是宽敞,但也只能爬着前行或者干脆匍匐前进。
    乔莎莎身材窈窕娇小,倒是能面前弓腰进入。
    虽然这样的姿势未必有多舒服,但是应变速度却比爬行要快了许多。
    时至当下,我对乔莎莎的感觉,更倾向于麻子最初的认定。她或许是考古教授,但是之前肯定和麻子、六指爷干过相同的勾当——盗墓。
    乔莎莎让所有人把照明设备关掉,她只自己脱掉大衣,从黑色毛衣里拉出项链的吊坠,拧了一下,那‘吊坠’立刻发出了些许光亮。
    我们这才看清,所谓吊坠,是一个尾指粗细的微型电筒。
    她把打亮的电筒塞回毛衣里,光芒透过黑色毛衣,更加黯淡,至多只能照亮身前不到两尺的地方。
    我们都明白,这或许是最安全的照亮范围。因为这趟终究不是下死人的墓穴,更大的危机,是来自之前下来的那帮人,还有罗歪嘴。
    乔莎莎打头,我、牛队、无妄跟在后面爬行,狄安娜虽然身形比起乔莎莎要大一些,但是肢体柔软,体格强健,蹲行垫后。
    一行人前进了大概十分钟,心里都莫名诧异,牛队更是小声问了出来:“单凭人力,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打这么深的洞?”
    乔莎莎的回答简练干脆,“旋风铲好用,他们也不止一个人。”
    尽管知道这或许就是事实,我也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旋风铲、洛阳铲这些倒斗的家什,我都听麻子提起过,却没有亲眼见过实物。
    麻子曾给我形容过洛阳铲,洛阳铲好像更偏重探查土质,单就挖掘而言,是绝不如十八节铲的。
    至于旋风铲,麻子也形容过大体的样子,不过他自己都没见过实物,说出来,我也就更加不知其形。只知道铲头是九片精钢打造的波浪叶,空心铲柄中有转动机璜。
    我相信老辈土夫子们在这方面的智慧,但还是想象不出,那样一柄纯手动的工具,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打造这样一条狭长的通道。
    约莫又前行五分钟,乔莎莎忽然停了下来,转回头,神情纠结的看着我们。
    “怎么了?”我问。
    “前面水气很重,出口应该是地下河道。”
    听她一说,我就傻眼了。
    别看洞里感觉不到,外面的气温可是只有零下十四度。
    地下河虽不结冰,但现如今水温几何,那不难想象。
    “这种天气下水……那不得冻死?”牛队道。
    “我不怕冷。”狄安娜道。
    我:“……”
    我相信她不是吹牛,听说战斗民族的孩子从刚会爬就扔雪堆里让他们自己玩儿了。这虽然夸张,但他们的抗寒能力毋庸置疑。可是,眼下不光是抗寒能力的事了。
    我说:“你们原地休息,我先去看看情况。”
    我和乔莎莎换了个位置,拙手笨脚的向前爬去。洞道越来越倾斜,我不得不用匕首划着两边的洞壁才不至于滑下去。
    挨到洞口,下面水波粼粼,果然是地下河道。
    这才在水面上空,刚才爬行积攒的那点热气就已经被冻没了,可想而知河水的严寒。
    我运足目力查探了一番,心里越发的没底。
    地下河不同于地表的河流湖泊,是没有水岸可言的。两边的石壁都被常年奔流的水流冲刷的光滑无比,除了下水,就别无其它途径了。
    回到洞内,牛队急着问:“下面是什么情况?”
    “必须下水。”我边说边脱大衣。
    “可是我们没有涉水装备!”
    “装备在其次。”我皱了皱眉,扶着额头道:“我就怕水里有埋伏。”
    我把在伯耆山河道中遇上死漂子的事说了一遍。如果那个河里的女死漂子是十四将之一,这地下河就不是一般的凶险了。
    “这个没关系,让水儿来对付。”无妄把从不离身的包袱解了下来。
    “水儿是谁?”牛队问。
    “大师的老婆,师太。”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呵呵,水儿可不是尼姑。”无妄失笑中,从包袱里取出钵盂,又拿出那个葫芦,扒开塞子,小心的把葫芦里的水倒了一半在钵盂里。
    牛队道:“都到这个份上了,也该给我说明白了吧?”
    见无妄点头,我搭着牛队肩膀道:“大师的爱人不是人,是水妖。”
    “水妖?”牛队再次吃惊的瞪圆了牛眼。
    话音刚落,就听钵盂里传来一阵咯咯轻笑:“乔老大,别来无恙啊?”
    此刻钵盂里已经现出了水儿娇俏精灵的面孔,却是眼睛微斜,看着一旁的乔莎莎。她发出的声音,和普通人说话相似,能够让人听懂,却更像是泉水奔流出的节奏,总之就是……叮咚叮咚的说话……
    “天呐,我不是在做梦吧?”狄安娜捂着心口喃喃道。
    显然,水儿并没有避讳她和牛队。
    见我诧异,无妄解释道:“谢施主,多亏你在山河矿里帮我找到鬼面鹩哥,水儿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
    乔莎莎凝视着水中倩影,忽地,一滴清澈的泪水滴落在钵盂中,荡起了一阵涟漪。
    “水花,我……我想你了……”乔莎莎竟是哭了出来。
    水儿睫毛颤动,似乎也颇为激动,却又流水般的脆声道:“乔老大,我们都还活着,这已经是上苍的恩赐了……你……你老了。”
    乔莎莎揉了揉眼睛,“我哪儿老了?你倒是不会老,可你也……”
    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和一个水中倒影同时向对方扬起了嘴角。
    这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海老总和徐含笑当初一见面就会露出类似的神情。这是一种女人特有的挑衅,是那种……那种从心理到生理,再从生理到外貌的一颦一动都不肯相让的表现。
    总之就是……火药味很浓。
    关键在开启这段对峙前,乔莎莎说的情真意切:我想你了。
    看着眼前的无妄、乔莎莎,钵盂中的水儿,再看看目瞪口呆的牛队、狄安娜,我不禁又想起了大师姐合欢的那句话:这个世界,真的很精彩。
    然后,我用一根手指捅了捅无妄的肩膀:“大师,你年纪不小了,大局为重啊。”
    无妄一怔,随即和乔莎莎对视,又和水儿对望,三‘人’同时大笑起来。
    三人笑得那样没心没肺,那样的畅快淋漓,就好像相识了一辈子的老朋友,重聚时谈起了曾经的年少轻狂一样,既有自嘲,更多的,却是感怀的畅快。
    我从来都不像发哥那样有文青范儿,可是,看着三张孩子般的笑脸,还是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春日暖阳,花海无边的灿烂。
    三个白发苍苍的老友蹒跚其间,谈论着:曾有那么一年,你我容颜,也曾如此赏心悦目……
    狄安娜和牛队一样,也受到了这笑声的感染。竟环住乔莎莎的肩膀,把圆润的下巴垫在她肩上,悠然神往的轻声道:“莎莎,这一次,是我人生最奇幻的旅程。你们,到底有怎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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