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放进肚子里, 皇帝继续说道:“这次对回鹘之战,你在其中周旋, 也算立了功, 有什么需要本王赏赐你的吗?”
    “禀皇上,星辰从小经历了很多事情, 时常担忧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归根到底是我身上的羁绊太多,所以星辰想向皇上要一样东西。”
    “是什么?”
    “自由。”
    “你现在不是已经自由了吗?”
    “是彻底的自由,我不是西原的占卜师, 不是郡主, 只是我自己,独立的自己。”
    皇帝看看我, 眼角带着笑,道:“别人领功要封赏, 你却要卸去身上的荣耀,我当然要成全你。”
    我双腿跪地叩谢皇上, 内心如释重负。
    走出营帐,外面依旧骄阳似火, 一时忘了该去何方,看着周遭经过的人群,有的孩子粘着父母, 有的夫唱妇随, 内心不免升腾起一阵落寞, 轻叹口气, 既然不知道该去何方,就随着自己的心意走吧。
    街边买上一匹快马,一路朝南奔去。
    我想玥儿了,很想他。
    临近临安,我做了些简单的修饰,这是古老的西原流传下来的一种神秘易容术,通过面部的五官的重塑,隐藏自己的容颜。
    六月的临安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里,湿气很重。换下西原的服饰,穿上轻薄的丝绸,顿觉得有些凉意,便多披上了一件褂子,牵着马,戴着斗笠,漫步在石头砌成的小路上,闻着朝雨夹杂着泥土的芬芳,便有了心旷神怡之感。
    沿河的柳条已经长满了叶子,垂在静谧的河上,河水也不反感,任它肆意讲自己闲散的纸条与自己融为一体,好像是从水中长出来的一样。
    二月时,女孩子们挂在树上的彩条还在风中飘着,五颜六色美不胜收,那一丝丝,一条条都是一个少女的心愿,单纯而美好。
    我选了一个沿河的客栈住下,这个客栈在临安城郊外,极少有人来,价钱合理,便决定长期住下,老板是个年轻的妇人,身边总跟着一个孩子,脸上总带着微笑,看起来很和善。
    她安排我住在二楼的小房子里,一打开窗户,小桥流水,柳枝倒影,很是美丽。一楼靠水边是一个茶铺,一个人呆的闷了,便坐在他们当中听他们说话。
    这几日,他们讨论的焦点便是西湖沿岸的烟花柳巷,说是从突厥和大理等地来了几个异域美女,个顶个的漂亮,不少王公大臣都慕名而来,想要一睹芳容,只是入场费很高,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这天晚饭后,我在阁楼上临摹一张山水画作,就听见老板娘急匆匆的跑上来,满头大汗的说:“姑娘,能不能帮我找找儿子,我儿子不见了。”
    我忙拉着她说:“别急,冷静想想他可能去的地方。”
    “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可是都没见到,天都这么晚了,他该不是被人贩子给拐跑了,我听说最近临安不安全,有人拐卖小孩到偏远地方做苦工,做不好还要被活活打死,我儿子一定是被坏人带走了。”
    “您别急,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糟糕,我跟您一起去找找,咱们边走边说。”
    我穿上外套,拉着老板娘走到大街上。此时华灯初上,远处的西湖影影绰绰,这方却是冷清的很,街上下着小雨,没什么人,路边的小摊位也早早收了。
    老板娘大声的叫着儿子秋生的名字,却没有人应声,直到走到一个桥墩旁边,一个躲在一边的老乞丐说,白天的时候那群外藩女人在西湖边进行了花车□□,沿途看得人很多,说不定孩子在人群中挤丢了。
    沿着老人说的方向,我们沿途询问,一路到了食客们说过的那条西湖边的烟花之地,远远看去那里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几个打扮清凉的女子在街边和二楼各站一排,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客人。
    老板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什么怨气要往肚子里咽下。
    “大姐,稍微休息一下,我们到那里去找一找好吗?”
    她挥了挥手,似乎有些绝望了。
    “我发誓,永远都不再踏入那种地方半步。”
    她见我满脸的疑问,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风尘女子,只是当年孩子的父亲就是沉迷于女色,把家里全部的家当都拿去喝花酒,最后醉死在这烟花楼的姑娘房间里。
    为了怕公公婆婆见到后伤心,我独自一个人将丈夫从烟花楼上背了下来,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些女子看我的眼光,也不会忘记那些男人们窃窃私语的模样。”
    话刚说完,她就痛苦的捂着脸哭起来,我不知道说什么,但她的难过我很明白,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她站在这里等消息,我上前去找找。
    离得很远的地方,便可以听见那些女子招揽客人的娇嗔呼喊,也听得见男人们或低声或高声的品头论足。
    回头看看焦急的老板娘,便沉了一口气,一头扎进人群里,每一个小小角落都不放过,认真的寻找秋生的身影。突然我感觉一只手放在我的背上,毫无顾忌的往下游走。
    我警觉的伸手将那只手抓住,并往外掰,这才看清那是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即便是我拉着他,他的眼睛也不老实的在我身上打量。我忙甩开他的手,径自往后退。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我制服,甚是气恼,大声的叫嚷道:“这么晚了,在这烟花柳巷的地方转悠,装什么良家妇女?走陪爷玩一会儿。”
    这便要来抓我的胳膊,我忙往后退,转身准备离开,却不知被谁的脚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上,那男子上前抓住我的胳膊,将我薄薄的褂子扯下,我拼命地挣扎用手撑着地要站起来,却发现使不上劲儿。身边男人们笑叫着,给这哥们打气,他的气焰更甚,我整个人被他拽着,使不上劲,他满是酒气的嘴朝我脸颊凑过来,一阵恶心熏得我差点要吐了。
    这时,一双大手伸过来,用力将我托起,护在身后,紧接着一脚揣在那男人身上,那男人踉跄着跌倒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反抗,一切来得太突然,我还惊魂未定,只知道这个男子穿着一身灰衣服,身材高大。倒地的男子起身想要反抗,灰衣男子却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冲出人群。
    我整个人恍恍惚惚的,隐约间听到孩子的哭声,便四下去看,终于在灯火阑珊的柳树下看到一个抹眼泪的孩子。我小心的抬头,却看见男子带着斗笠,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对方是什么个来头,便试着小声的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找那个孩子,他就在那个柳树下。”
    那男子松开紧搂着我的胳膊,我便像离弦的箭,飞奔向秋生,他才三岁,手里拿着糖人,许是被人群推搡着来到了这里,又找不到妈妈,便在这里哭了。
    我伸手将他抱起来,擦干他的眼泪,他认出我来,便扑在我的怀里,哭的更痛了,还咿咿呀呀的说着找娘亲,找娘亲。
    抱着秋生,避开嘈杂的人群,向远处的老板娘走去,就在快要走到桥头的时候,那个救了我的男子却又拦在我面前。
    我这才想起刚才的救命之恩,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感谢,便屈身道:“谢谢壮士刚才救了秋生,小女子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诶,不必了。”那人抬起头,将整个脸露出来,昏黄的灯笼将他的面庞照的分明,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忙后退了几步,差点没站稳。
    “好久不见了,沈大小姐。”
    他邪魅一笑,嘴角微扬,摘下斗笠,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考究的发饰,让他看起来越发英朗,但于我而言,却是恶魔般的存在,他不是别人,是王府大王爷赵竑。
    我抱着秋生快步往后退,他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抓住我的胳膊,让我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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