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连女人都不如的废物,怪不得战场上频频失利,哭爹喊娘地丢盔弃甲!”
    “晋国女子既然神威,怎地你们不叫母亲妻女骑马上阵得了……”
    “男不如女,废物!”
    ……
    北燕使臣们反唇相讥,保住他们岌岌可危的颜面,然而这些话,却是真正戳了某些大臣的痛脚。
    竟说他们男人不如女子?这是何等的羞辱啊。
    晋国的大臣们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要反驳,却觉这些妃嫔在赛场的表现,委实无可挑剔。且太后亦是女人,还在台上稳稳当当地坐着,是国家背后隐隐的主宰……素日擅长掐架的文官,竟然被生生噎住了。
    。
    谢令鸢回头一看,暗道不妙。若是士大夫的直男癌之魂被北燕激出来,等和谈一事完毕,她几乎可以预见到卸磨杀驴的未来,被上个十七八封弹劾,洋洋洒洒地指责妃嫔抛头露面……
    历史上精分大臣的事情还少见么。
    想当年,太后还政于皇帝之前,可谓步步荆棘,朝堂上一旦揪着她的一点错误,就大肆叫嚣女子乱国,当年京城骂她窃国的歌谣都流传到了边关去。
    当机立断,谢令鸢斗胆起身,站得挺拔如松,差点挡住了萧怀瑾的视线。
    “比赛输赢已定,何来宵小借女讽男?有本事闲言碎语,不如来跟本宫比试比试!”
    她可不畏,五行星力还攒着,又有【朝垣】傍身,至少都能和这些北燕猛士们过上数招。
    。
    她的眼睛,在北燕使节团里巡梭着,看到安坐如山、四平八稳的睿王爷。睿王爷一直望着她,此刻对上了她的视线,刹那间的灵犀,他顿感不妙!
    便见德妃轻启丹唇,一字一句:
    “既然北燕说我晋国男儿不如女,那本宫想看看北燕男儿,是不是也不如晋女?不妨就请你们北燕的睿王殿下来战,何如?”
    她说完还笑了笑,毫无挑衅的平和模样,却更胜挑衅。
    。
    她话音甫落,全场哑然无声。
    ——德妃疯了!
    不仅是北燕使臣们大骇失色,连晋国这边也被怔住,所有人都以为,德妃此刻怕是飘飘然了,贵妃丽妃等人,都被谢令鸢这神来一笔的要求震惊。
    德妃,竟敢挑战男子?!
    并且挑战的还是北燕第一战神?!
    武修仪想要拦住谢令鸢:“娘娘,不妨……”他正要说,由他代替谢令鸢上阵,对战睿王爷,谢令鸢却回握了他的手腕推开,露出一个笃定的微笑。
    “……”力能扛鼎的怀庆侯世子,感到自己的手腕差点断裂。
    。
    一片质疑中,唯何太后微微挑眉,心知这一役,北燕是要陷入不利境地了。
    睿王爷赢了,是胜之不武。
    睿王爷输了,则无颜见人。
    但倘若不答应德妃的请战,则是懦弱鼠辈!
    无论如何,睿王爷都是极其被动的,且众目睽睽,他即便明知这是暗藏刺刀的陷阱,也不得不跳。
    德妃在逼迫。为的,却是晋国臣人的颜面。
    萧怀瑾焉有不知,他心情复杂,不知该不该制止她。
    。
    北燕已是群情哗然,当即有一位马球将站起来,面孔黝黑四肢发达,正是那踩断方小将军手骨的人:“睿王殿下的身手,恐怕不是贵国娘娘能受得住。末将不才,愿为睿王爷一战!”
    说罢他从台上鹞子翻身,正要跳入场中,却被人按住肩膀,硬生生的压了回去。
    睿王爷神色冷冽。
    “承蒙娘娘盛情相邀,那本王却之不恭了。”
    他轻笑了一下,眼中却看不到任何温度。
    第三十七章
    天色渐晚,十里烈焰云霞漫天,早已尘埃落定的赛场,凭添了几分大漠孤烟的苍凉之感。
    二人去准备了片刻,谢令鸢换了身剑袖交领襦裙,驱马一跃入场。睿王爷一身黑袍,未着寸甲,英姿挺拔,手持一柄黑色长剑,笑意盈盈道:“德妃娘娘,我会点到为止,不伤您的千金玉体。”
    “……”谢令鸢慈祥地看着他微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随即从背后亮出了兵器。
    两国臣民震惊了。
    ——竟是一把青龙偃月刀!
    谢令鸢早已经震惊过了,她先时叫星使去帮她拿一柄长的、威风的、一看就能壮她声势的兵器,结果这个实诚的少年拎来了一把重达八十八斤的青龙偃月刀……
    不过此刻,显然她的威慑目的达到了。
    看着那柄几乎比德妃人还长的青龙偃月刀,场外人的下巴都穿透了地面。
    而睿王爷原本好整以暇的笑容,隐隐有些不自在。天下男儿,谁人不知关公的青龙偃月刀?
    他心中暗叫,糟糕!
    。
    谢令鸢手臂也隐隐有些发沉。
    北燕第一战神,会是何等的强势,谢令鸢不知道。她将全身的【朝垣】之力放在手上,又开启了【五行之木】,以风为速,以气为护,以抵御睿王爷的攻击。
    因找齐了八位星君,除了真正的武曲星君还在宫外,所以她的气数,快到了第四层【利】,护体的气,比那日在朝阙殿上遇猛虎时,要充沛得多。速度也就更快得多。
    但她对战久经沙场的睿王爷,并没有任何实战优势。睿王爷虽然剑未出鞘,但周身已经散发出了浴血而出的嗜杀之气,往日气定神闲的倜傥模样一扫而空,是真正的凛然肃杀。
    所以她只能取巧,拼的是一个快字。
    谢令鸢没有给睿王爷任何反应的时间,扬鞭驭马,风起气轻,如离弦之箭,直奔对手而去!
    睿王爷只消眨了下眼,便感到德妃的长刀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往自己横砍而来。他毕竟也是一路踏着尸山血海过来的人,反应极快,几乎不假思索,单手举剑格挡。
    他的剑是名家所锻,刀剑撞击,利刃交锋,擦出零星火花。
    然而德妃冲来之势实在太迅猛——换了普通武士,恐怕已经受不住这一击被打下了马。她冲来的惯性极大,饶是睿王爷力大,也经不起这样的惯性冲撞,那长剑仿若是抵住了泰山崩塌一般,被刀压着,往他自己的肩膀处压去。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睿王爷迅速后仰,那柄长刀险险地从他上方削过。而后他卸力,长剑顺势刺过去,奇怪的是无法碰触她,仿佛有什么隔膜,剑锋一滑,只砍断了她的发带。
    他心下生疑,两马对冲而过,德妃的马在交错过两步之后,迅速转身,它跟随谢令鸢,有以风为速的加持,转得极快,竟是连人带马打了个漂旋。
    瞬息间,谢令鸢又回到了睿王爷身后,手中微松,刀杆下滑,手握住了刀柄最上方,一个反手,长柄狠狠打向睿王爷。
    她动作快如幻影,睿王爷即便看得透她招数,然而他方从马背上直起身,为了卸力只能生生受了这一击,从马背上掉落下去!
    他落地时以剑柄相撑,身子在空中后翻,才将将站稳。转念间便明白了德妃盘算——是怕持久战于她不利,故意将他迫下马,只要下马就是输了!
    谢令鸢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他,秋风拂乱她的长发,她以偃月刀指向他:“北燕男子,同样也是输于晋国女子。贵国使臣,可以收回方才的话了!”
    她背对着夕阳,逆光只看得到轮廓。
    但映在睿王爷眼底,却看得清晰。
    此刻的他,才真正体悟到,为何老国师对“天道”九星如此忌惮,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找寻,甚至不惜逆天行事,将秘密尽数告知于皇室。即便九星只是落陷到后宫为妃嫔,国师也请求倾皇室之力去灭杀。
    一个德妃尚且如此,其他八个星君若与她一道,该会迸发出何等可怕的力量?若不能为己所得,当天下诛之!
    诛灭的念头在睿王爷的脑海中一晃而过,继而属于北人的另一个更为疯狂大胆的念头涌了过来——九星这样的人,若北燕能娶纳之,其儿女定亦是龙凤之姿……
    ----
    秋风卷起尘埃,二人静默对峙,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沉重的泾渭分明。
    这一幕,远远映在所有人眼中。
    两招,仅仅两招而已。
    他们不清楚中间的角力和算计,只能看到谢令鸢两招将睿王爷迫下了马。
    方才比试马球的北燕女子,则心神俱荡——原来此前,晋国妃嫔与她们对战,也并未用尽全力!
    坐席上,方老将军怔然看着这一幕,风徐徐而来,他神情也惆怅而追忆。
    不知不觉,眼前一片氤氲,模糊中映出一个飒爽将军驰骋边疆的身影。
    “是你投生回来了吗……”
    他喃喃地道。
    ---
    在良久的寂静中,萧怀瑾率先站了起来,他声音稳稳:“德妃神武,且于国有功,当赐厚赏。”
    潮水一般的欢呼,这才四下响起。
    在这片恭贺声的海洋中,谢令鸢来不及将头发束回,她走回萧怀瑾御前,再一次跪下谢恩,平视着他的织金敝屣。
    “谢陛下恩典。臣妾别无所愿,只斗胆向陛下要一句话的赏赐。”
    一句话的赏赐?
    德妃今日可谓是壮足了晋国气势,却不趁机要什么封赏……莫非是想要皇帝金口玉言,一句话废中宫而改立她?
    有那心思深沉的,已经猜测纷纭。
    。
    萧怀瑾心中虽下意识冒出此疑虑,却莫名其妙又打消了。他奇道:“德妃请起,有何赏赐,道来听听。”
    谢令鸢抬头,视线环绕了贵妃丽妃她们一圈。
    “臣妾见后宫姐妹们驰骋球场,为的不是邀宠游乐,而是为家国颜面计。如此志气,臣妾深感叹服。臣妾斗胆请陛下,对她们说一句话。”
    场中一时间静默,所有人都望向这里,德妃与皇帝一个跪,一个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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