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然后她就该自己去掐母亲的人中。
    待到母亲悠悠转醒,便再在她耳边说:母亲,刚刚孙中郎将和我那贺楼君,还一起给我按腿呢。现在他俩被我拍出去了,就在外面打起了架。
    母亲必是又昏死过去了。
    这回连掐人中也该掐不醒了。
    得……得泼水。
    不不不,这太不孝了,此事她不能做。
    她得,给母亲寻来十本《女德》、十本《女诫》做枕头,再给母亲盖上被子。
    让母亲躺在那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一想到这滑稽的情形,赵灵微就乐得偷笑起来。
    要用两只手一起死死地捂住嘴,才能不笑得大声起来。
    又是一声暴躁的“再来!”从屋外传来,赵灵微则是止不住心里的窃喜,两只脚好像要登山一样不断扒拉着这张榻的靠背。
    然后她又想起元嘉弟弟和善贞妹妹在知道这些之后可能会怎样。
    但不管她怎么想,心里都没那份诗里常会有的……那种,那种思乡之情。
    她也一点也不觉得伤感。
    在这样的一夜中,既没有梳洗、也没有躺在软榻上盖着锦被的太和公主就只是觉得痛快,觉得人生得意,觉得她好像明白了那些英雄人物建功立业时的豪情万丈。
    赵灵微便是在这种心情下睡着的。
    待到被她用来蒙着脑袋的两件斗篷都慢慢滑落到她的肩上,并且那冬日清晨的阳光也渐渐透进窗户,把本就睡得不沉的赵灵微渐渐唤醒,她便感觉到自己的屋子里似乎有了一个人影。
    公主殿下眼睫轻颤着,还未清醒便向那处看去。
    只见一个作男子装扮的女子从屋门口走到她的榻前,以军人之礼单膝跪在了那里。
    “仇将军?”
    赵灵微费力地睁开了眼,并坐起身来。
    “启禀公主,怀光不辱使命,已将朔方郡内的三十九处防卫亭全部拿下。城北城楼的守卫现也已向我们投降了。”
    即便是仇怀光如此沉稳的人,她也在终于替赵灵微拿下此城后难掩心中激荡。
    赵灵微也该是如此的。
    可真当她一觉睡醒便听到了这般好消息,她反而只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仇将军一定能做成此事的。”
    整整一夜都未有好好休息。
    这让赵灵微的气色看起来并不那么好。
    并且,她那原本梳得极为精致的头发也已经乱了。
    可这些都无损于她的美。
    她从榻上起来,亲自将跪着的仇怀光扶了起来。
    赵灵微:“现在,就只剩下那帮还在呼呼大睡的色鬼饭桶了。”
    她所说的,便是昨夜出席了那场接风酒宴,却是一直到早上都没等到她的那些人了。
    仇怀光:“是也。接下来,公主打算怎么办?”
    赵灵微:“我啊,打算梳妆打扮。”
    仇怀光显然因为这样的答案而有些回不过神来。
    赵灵微:“将军有所不知。昨夜,他们一直都在催向正使把我叫来。向正使便说……公主在沐浴更衣,公主在梳妆打扮。”
    赵灵微走到窗户前,感受了一会儿此刻还不会刺到眼睛的阳光,说道:
    “沐浴更衣怕是来不及了,但梳妆打扮,还是要的。向正使乃我使团正使,他既已替我担待了一番了,我又如何还能让他说出的话成了骗人的鬼呢?”
    说着,赵灵微心中又是一阵好笑。
    “既然这些人都已经死到临头了,便让他们好好看看,我这位大商的公主,到底是美是丑。又值不值得,让他们等上一宿。”
    第42章
    昨夜的朔方郡又是下了许久的雪。
    在那间让城中武将经常一起聚集着喝酒的行馆门前,背靠着墙在那儿排排坐着的守将亲卫已然身上积了一层雪。
    他们冷透了,且僵硬着。
    远远看去,就仿佛冰雕一般。
    作为冬日的早晨,现在的时辰还早。
    已然在梦中经历了一场盛大变故的朔方郡,此时还未完全醒来。
    也不知是因为这座行馆并不在城中最为热闹的主干街道上,还是城中百姓都不愿撞上这些醉到了天明的大人物,行馆门前的街上竟是连一个人也没有。
    行伍整齐的军队,以及那架让人不论看几次都还是会觉得惊艳的黄金马车行至此地,停了下来。
    当马车的车门被打开,千牛卫中郎将孙昭便从马上下来,向他们的公主伸出手去。
    一只纤纤玉手从车门内伸了出来。
    随即身穿红色艳丽大衣,脖子上则围着一圈兔毛围脖的太和公主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今日她戴了自己很喜欢的那串点翠金步摇,描了眉、也为自己点了朱唇,还在额间贴了花。
    她仿佛让人见到了一株在冬日出现的芍药。
    但那些可能会将花朵冻伤的雪花却是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她的花瓣上。
    红色的地毯被士兵们自马车前铺开,并一路铺向那间落满了雪的院子。
    看似柔弱的和亲公主让模样俊俏的中郎将扶着自己,踩到了地毯上,透过被破开的大门望向行馆的庭院。
    “砰!”
    从远处传来的这阵声响让正埋首在女人腰腹上的步六孤弗停了呼噜声。
    但他却还是没醒,换了一侧脸去埋,接着睡。
    这是一幕怎样荒诞的情景啊。
    喝醉了的武官们或趴在桌案上,或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酒杯,还有那吃剩下的牛羊骸骨都散落了一地。
    而在前一晚被向天鸽请来的那些女人,她们则是或光着躺在桌上、或被一两个猛汉扒着,躺在铺了衣服的地上。
    而在屋外,带着肃杀之意的千牛卫与千鹘卫则依照公主的吩咐,有意隐去了脚步声,在赵灵微走到这里之前便已在廊上排成了两列,低着头恭敬地候在了那里。
    向天鸽走在了前头,为盛装而来的公主带路。
    而在赵灵微的身后,则还跟着仇怀光、孙昭以及贺楼楚这尊有着琉璃色眼睛的杀神。
    昨夜,他用了几日的枪断了。
    贺楼楚觉得普通的商制长枪果然用起来不顺手,便干脆只是带着刀跟在后面了。
    留在这里盯梢的人在他们到来时便已经告诉赵灵微,里头喝酒的这些人从昨夜起到现在,来这儿的还一个都没走。
    如此,原本处于弱势的一方便真的给此处的地头蛇来了一个瓮中捉鳖了。
    向天鸽离开时是逃一般地走的。
    现在不过隔了一夜,形势便已完全逆转。
    再来时,他已是挺直了胸膛,走起路来都两袖生风。
    这一切都得益于赵灵微的有胆有谋与雷厉风行。
    向天鸽想要对自家公主投桃报李。
    他快行了几步,态度殷勤地去替赵灵微推开了门。
    但门一开,向天鸽便僵住了脸,还要把门给拉回来。
    赵灵微:“怎么?”
    向天鸽面有尬色,抖了抖袖子,向赵灵微拱手道:“昨夜……昨夜臣为了应付这些人,请了些青楼女子过来。现在里头的情形,有些不堪入目,怕是会冲撞了公主。”
    赵灵微吸了一口气,凝神想了片刻。
    她道:“无妨。既然这世上不止有至美之色,我便不可只是看那落花,看那流水,看山川壮丽之景。向正使,带路吧。”
    于是那间屋子的门被完全打开,屋内的浑浊之气也便溢向屋外。
    贺楼楚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但是看到里面的情形,他便直接从赵灵微的身后走到了身前。
    那高大的身躯挡在她的面前,其松雪之意也替她稍稍抵挡住了那片污浊。
    赵灵微在愣了愣之后笑了起来。
    刚才与向正使说了话,倒是把他给忘了。
    “让我进去吧。我让大家替我忙了一整夜。和那些能让人身陷险情的危险相比,总有那么些小事,是我该出手去做的。”
    那语调太过温柔,竟是让此处除了他俩之外唯一能听懂这些的向天鸽都偏过了老脸,不看他们这里了。
    这间让人寻欢作乐了一整夜的屋子,炉火烧得极旺。
    里头热得甚至都让人觉得有些燥了。
    当向天鸽将屋子的门全然打开,那些从外头冲进里头的寒冷之意自是让里头的好些人都骂骂咧咧地醒了过来。
    一名低级武官被他们唤去把门给关上。
    当那人走至门口时,便看到了衣着华贵得能让此地蓬荜生辉的少女推开挡在她身前的人,就此现于他的眼前,也令他失去了所有的话语。
    随着赵灵微看了一眼里头的情形,并提起衣裙踏进这座酒池肉林,那插在她发间的金步摇便也摇晃了起来。
    醉了一宿的低级武官看她这样进来,便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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