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回来之后,他身边,慢慢的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了。
    文莲与父亲之间虽然没有什么深刻的爱情,却也是二十载风雨同舟,文莲一路走过来一路扮演着好妻子的。
    现在水远程人到中年,却突然变成了一个有了心事难处,都少有知心听众可以诉说的孤家寡人了。
    佳雪看着父亲鬓角处已经隐隐有了泛白的发丝,心突然一痛。
    她坐到父亲身边去,拿手抓住了父亲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爸,你还有我呢,我说了啊,我会帮爸爸分忧的,以后这个家里就我们父女两人了,我们相依为命的,以后爸有什么事,尽管跟我商量啊,您的女儿长大了呢。”
    水远程拍拍佳雪的肩,他这些年来在事业上都还算是很顺风顺水的。
    早年有父辈积累下来的原始财富,他是“富二代”出身,接手公司后正好赶上房地产市场政策放开,只要有钱搞得起来房地产的,几乎是谁做谁赚钱。
    却没有想到,每个人人生所需要面临的磨难,都不会凭空消失。
    他所有的磨难,都积累到了中年以后,才慢慢地爆发。
    妻离,养女死,姐姐反目。
    这些,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很严重的伤害。
    再加上家斗导致的事业不顺,现在又出了这等糟心事,他突然就觉得好累。
    佳雪见父亲情绪稍微好些了,知道自己的存在对父亲就是最大的安慰了,于是近一步劝说:“爸也不用太担心,事到临头,处理就是了,胜利广场当初不也出现过塌方事故,现在一样好好地盖着呢。”
    水远程微微笑了下,在心里想:你总不至于还不如佳雪坚强吧?
    也许是自己需要安慰,也许是想要跟女儿说爸也不是那么没用,水远程又解释说:“实在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爸心里觉得累,才会这么消极了一会儿。你是不知道,你那个姑妈……唉!”
    一提到她们几个,佳雪的神经就异常敏感:“她怎么?”
    水远程意识到佳雪误会这话里的意思了,索性说清楚:“德诚当初分出来给了她,我本也不指望她能够好好地经营下去,与她签订了协议,德诚集团当时正在经手的项目,也做了划分,给她的,她来打理,没有给她的--总不能房子盖到一半换了开发公司,还得要她来配合后续的工作。”
    佳雪皱眉:“那不过是偶尔盖个章什么的,她也拿出来为难你?”
    水远程非常无奈:“德诚分出去给她的时候,给了两块地--我真是失策到家,就不该给她地,当时还指望着如果她但凡有一点点能力,就能做了这两个项目,再把德诚折腾废。谁知道她完全就是乱搞,又赶上了金融信贷危机。她知道以她的能力是赚不到钱了,干脆拍拍屁股走了人,对德诚不管不问了。”
    佳雪无语至极……
    按说,水芝眉管不管,公司什么时候倒,都不再关他们的事情了。
    可是在外人看来,却并不是这个样子,德诚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公司、一个品牌。
    有人在德诚的手里预订了房子,那边却烂尾盖不下去了,他们可没闲心也没能力去分辨,坑了自己的是由谁管理的德诚。
    --这也是水远程当初会给两块地的原因,他想着水芝眉再怎么不善经营,德诚自带两块地和原始资金过去,她也不用管不用问,让德诚的老员工自主动作,就能够做起来两个楼盘。
    那样,德诚虽然不至于如何发达,起码属于正常经营,不会倒闭。
    --否则,德诚都倒闭了,水远程手里在售的“德诚”出品的房子,可叫消费者如何不担心?
    所以事情的结果,水远程不用说佳雪也猜得到了:水芝眉挌了挑子之后,还是水远程出面擦了屁股。
    这一下又得损失惨重……
    德诚这些日子走得太过艰难了啊,简直比她的甬佳还要多灾多难。
    佳雪算是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这么消极,实在是太多的事情压到了一起去,现在坍塌事故,就成了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善,后果严重的话,德诚集团最重要、赢利最大的两个公司:开发和建筑,可就要相继出事了。
    开发公司已经割让出去,现在维持面上不倒。
    建筑公司如果再被禁止参与招投标,或者说吊销安全生产许可证的话……
    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佳雪在心里对自己说:“爸,你放心吧,有我在,绝对不会让德诚倒下。”
    她脸上带着笑,站起来对水远程说:“爸,姑妈那个人,且不去说她了,我早已经对她失望到被拖后腿也不会有丝毫的意外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今天的事情尽可能好地解决掉。爸,伤心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们还是出去吧。”
    水远程也站起来:“是啊,倒是我魔怔了,还不如你。”
    佳雪认真地说:“爸,眼下这件事,最重要的是封锁消息。”
    水远程一听便知道不好。
    提起来这个,佳雪很难过:“我刚才问过医生了,说现场就已经有三四个人不行了……”
    从那么高的地方,与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坠落下来,死,真的不是什么意外。
    不管是钢筋、钢管,还是模板的棱棱角角,从高而落时的重力作用,使得哪怕一点磕着碰着,都是致命的伤害。
    人的生命,真的是很脆弱啊!
    水远程做了半辈子建筑,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三人以上的死亡,很严重的安全事故。
    可能全国都会知道。
    可能新一轮的安全大检查,就会因此事而起。
    要想救下德诚,眼下的重中之重,就是怎么样封锁住消息,私下里解决好这件事情。
    花多少钱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保住德诚的安全生产许可证。
    那个丢了,德诚集团可就要很长时间没有什么进项了。
    佳雪看着父亲的眼睛:“魔都这边我认识的人不多,爸,还是要靠你亲自活动啊。不过工人那边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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