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夜时分,天空下起雨来。每到年关将近时,南方这座最繁华、没有冬天的城市,都会有几场淅淅沥沥的雨,就像老天想到这些来自异乡的人就快回故乡去,洒下几场泪。
    入夜的雨,让这座城市的温度陡然下降,加上从海湾冲进城市的风,燥热之气仿佛一扫而光,只是人心的躁动并不会因为天气而安静下来。
    年轻的城市,年轻的人,无处不拥塞着青春,还有憧憬、渴望、理想……也有绝望、彷徨、失落、伤心……
    突如其来的夜雨,让很多人改变了夜晚的计划,使得街头少了很多身影,本来就是快节奏的都市,人们的脚步更加急切,匆匆回到自己的窝里,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夜仿佛安静一些。
    因为夜雨,夜店门口也少了很多躁动的身影,只霓虹依然璀璨,音乐依然劲爆。
    梁凤书刚下车,金树山就打着伞迎上来,可梁凤书躲在贡布的伞下快步走进店里。
    夜店熟悉的包间里,与往日不同,易小墨正指挥服务员摆放着菜品,从服务员的服装来看,是附近五星级酒店送过来的菜。
    “凤书,我刚下机就赶来了,没来得及吃饭,你也不愿意赴约,我就叫了些菜这里吃,一起再吃点吧,贡布,一起吃点吧。”金树山显得很是热情,就像在自己家里招待老朋友。
    梁凤书不再像从前那么冷漠,淡淡一笑,在靠墙的展示柜前欣赏着,熟练地伸手从柜中拿出一件古玉,对着灯光看着:“你没吃,就快吃吧,我刚家里吃过不久。”
    金树山拿起柜子里的放大镜和手电递给梁凤书:“好吧,先秦的东西,你看这包浆和色泽,真是美啊!”
    易小墨旁边说道:“其实吧,这些老件只有文化价值,我今天的人却赋予了它们货币一样的价值,反而让它们本来的价值为之逊色。”
    “哦,你是这么看的?”梁凤书回过头,微微一笑,示意易小墨继续说下去。
    “它们只应该有文化价值,所谓文化价值,在于通过他们,我们可以对几千年前的状况和那时的生活哲学,窥探一二。这就像是了解我们的祖上,是追根溯源。当它们变成昂贵的商品,总觉得把他们庸俗化了。”
    易小墨话很少,要论起来,只比贡布的话多一点。梁凤书却并没有发现易小墨的心机,反而觉得话很少的易小墨,每次说出的话,既有高度,又还诚恳,还带着一种近乎于高尚的美善。
    梁凤书随口说道:“照你这么说来,文化价值是该属于全人类的,而不该深究被谁拥有。就算它们被放在国外的博物馆里,也不影响我们从它们上面寻找我们先人的文化。”
    胖乎乎的易小墨腼腆一笑:“应该是这样,但既然有国别之分,这是华夏大地的产物,最后还是留在原来的土地上更好。但它们真正的价值,并不会因为它们在谁手上,而消减半分。凤书,一起吃点吧,反正是闲聊,边吃边聊。”
    几个人刚坐下开吃,刘大鹏推门进来,大大咧咧地说道:“操他娘的鬼天气,这雨不知又要下多少天,严重影响我生意。金少,你的那些保镖,我让人安排他们卡座里坐着,消费的东西都算我的,唉,帮我凑个人气,你不用感谢我的。”
    说着,刘大鹏自己拿起碗筷,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金树山显得心情很好:“我没有打算要感谢你,你倒是很会给自己加分啊!”
    “哈哈哈,我是小人,来,金少,小妈,还有墨少,贡布兄弟,一起干杯,就图个高兴,我啊,也只能图这个。”刘大鹏也不管其他人喝没有,自己把满满一杯酒仰头干了。
    梁凤书对易小墨的心机毫无察觉,但她对刘大鹏的话总觉得是有别的意思,她认为刘大鹏故意说出,已经把金树山的那些跟班安排在卡座里,是暗示贡布不要轻举妄动。金树山的那些保镖,再加上采姐肯定也不是独来独往的人,他们人多势众,眼下还对付不了。
    易小墨又把话题引到柜子里的古董上:“别看就这几件玉器和青铜,今天要见到都是极其不易的事情,必定它们产生的时期与我们相隔两千多年。要像大鹏以多少钱这样来衡量,我们就有些珍惜与它们相见的缘分了。”
    刘大鹏回头看看柜子,很是较真的说道:“易少,我虽是个很俗的小人,可我也懂得,如果没有钱,肯定见不到这些东西。我要有金少的实力,也会比现在的我高尚一些吧。”
    易小墨马上放下筷子,双手端起酒杯:“鹏老大,敬你,你不俗,也不是小人。在商言商,做生意,就得挣钱,不然连本份都没了,还有什么可高尚的。古代看不起商人,也是不对的,商业的发达,才能铸就文化的昌盛。”
    “我有这么好吗?哈哈哈。”刘大鹏端起杯,还是一口干,随后笑呵呵说道:“易少有才,嗯嗯,我得高看自己一点了。”
    金树山学着刘大鹏的口气:“高尚个球,我们都不高尚,大家都是人,平等。”
    梁凤书笑了笑,金树山很是受用。他觉得梁凤书对他越来越有亲近感了,便愈加放下姿态,故作放浪不羁。他也研究过梁凤书的老公,认为梁凤书爱他的丈夫,应该就是爱他丈夫不羁的风度。
    金树山也确实很有一套,他放下身段,显出看人不再有区别心的姿态,还学着刘大鹏的一点‘混混’调调,一点没有‘东施效颦’的适得其反,很是自然。
    几次交往下来,见金树山没显露出半点恶习与傲慢,梁凤书在心中不仅怀疑:“难道麦子从前对我评价金树山的那些话,是因为小语,他故意贬低了金树山吗?”想及于此,梁凤书很是忍了忍,她本想问问金树山,当初为何小语被自己丈夫得手,他反而没能得到小语。
    想到自己丈夫还在牢狱里,想到十年爱情,也想到已经眼瞎嘴哑的可怜小语,梁凤书压抑下自己的想法,也觉得一旦问出那样的话,既侮辱了自己与丈夫的爱情,也让自己显得很下贱。
    “金少,这些东西,你怎么打算的?”梁凤书轻声随意地问。
    “哎呀,我该死。”说着,金树山起身到墙角去取下他的外套,拿出一张对折的纸,回来递给梁凤书:“最重要的我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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