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此玄妙,波仔已经感觉到,自己又一次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如果自己转身回去,甚至说声对不起再转身离去,或许生命又是另一番模样。”在牢里时,波仔反复这样想着。
    在这个凌晨里,在这条阴森寂静的死胡同里,波仔绝不会愿意转身离去,因为他心中卓越的梦想正汇聚起磅礴之势,为了自己的梦想,打扒眼前的两个人,这算不得什么困难。实现梦想,总是会有一个艰辛的过程,波仔想,打趴下眼前这俩人,绝对算不得自己实现梦想的道路上的艰辛。
    在动手前,波仔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主要想给对手一个机会:“小廖、阿华,我们都在这城市混得有十来年了,道上像咱们这样的‘前辈’如今依然不多,咱们非得倒下一方吗?”
    阿龙很是不高兴,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最烦有人在他面前自称什么‘前辈’,在他的心中,全都是垫背。凭本事吃饭,分什么前辈晚辈?
    为了在这城市混得自己的一席之地,阿龙寻找过很多前人的光辉事迹作为参考,最后,他找到最安全、最值得效仿的一条路,那就是麦子走的那条路。尽管阿龙知道自己不会算命卜卦,他认为麦子算命卜卦也是骗人的,自己和麦子之差,只差一个齐家。
    一直以来,阿龙都认为自己运气不够好,自己没有麦子那么好的运气,没能遇到一个提拔自己的佛爷,没能遇到齐家那样的大树作为依靠,其它的,自己都比麦子强。首先,他觉得自己能打十个麦子,自己比麦子高大威猛,在道上混,有这两种优势,自己不该比麦子还混得差。
    很多次,阿龙乔装打扮特意从那高档别墅小区穿行,他多次瞻仰过凤书楼,他认为自己在这城市,最该拥有那样的一栋豪宅,只是运气没到。
    阿华很是不耐烦:“波仔,你要没种,就滚蛋,记住,你没资格讹诈小妈,你不配。”
    阿龙提着胆量抢在波仔开口之前:“我问你们,你们老大一个算命的,他凭什么拥有那样的别墅?凭什么拥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女人?还是一个女作家,你们觉得我比麦子差吗?”
    对于阿龙突如其来的妒忌心,波仔很无奈,小廖和阿华很不耐烦。
    阿华弹出小指头对着地下:“阿龙,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啊,你连说起我们老大和大嫂的资格都没有,你个小瘪三,怎么有脸和我们老大相提并论?在今晚,你的无耻和不自量力,再一次刷新了江湖的记录,但这不值得你骄傲,必定你比阴沟里的臭虫还低贱。”
    望一望暗光浮动的夜空,看不见弯月如钩,也看不见星星点点,只有阴森的夜风吹过自己脸庞,阿龙发出一声嘶鸣:“操,太瞧不起人,来,老子让你尝尝什么是力量。”
    嘶吼着,但阿龙并没有冲上前去,他即刻发现了尴尬场面,及时补救,指着小廖:“你过来,你是我今晚的任务。”
    波仔这才觉得很满意,他提起钢管走向阿华。
    小廖暗暗叹息,缓缓走出几步,在离阿龙只几步远的时候,他看见阿龙像个娘们儿一样向自己冲上来。
    阿龙没想到自己手中的钢管会被轻易打脱手,他感觉自己这天晚上运气不太好,自己拳脚功夫很棒的,不应该输给眼前这个人。
    钢管脱手以后,阿龙感觉更自在了,虽然脸上挨了一记重拳,但他觉得无所谓,胜负未分,只要自己发挥好,胜利的机会很大。
    阿龙也后悔自己挑了小廖,他感觉,假如自己挑的是阿华,或许早已获胜。他才反应过来,嘴上功夫利害的,手上功夫一般就不行。想到这里,他向波仔靠近,意图与波仔联手二对二。
    当阿龙且战且退时,波仔很是心烦意乱,他感觉自己已经失去先机,正怆惶犹豫时,波仔感觉自己脑袋里响起一声惊雷,眼里看见金星飞溅,他已经无法确切地知道是谁击中了自己的脑袋,他倒在了阴森的死胡同里,也就此给他卓越的梦想画上一个不愿意画上的句号,从此,他的梦想只能是梦想。
    在侧目看着波仔倒下时,阿龙是想撤退的,想认输的,想求饶的,可能他的考虑太过漫长,他也随之与波仔倒下时有了同样的感受。他感觉自己脑袋滚过轰隆隆的雷声,感觉自己眼前飞溅起璀璨夺目的焰火,感觉自己一腔热血直冲喉咙,并从嘴里喷薄而出,他看到的世界最后的色彩,是自己嘴里喷发出的带着热气的血红。
    没有人关心自己老大的死活,略微沉静片刻,波仔的小弟鸟兽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两个趴在墙根起不来的人,陪着老大躺在这城市最阴森潮湿的死胡同里。
    阿华轻蔑地一笑:“波仔、阿龙,别装死啊,既然来了,怎么也该多坚持一会儿,不是还要多步履餐吧吗?”
    小廖戳一戳阿华,指着阿龙,脸上挂着很是不安的神色。
    波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昏死过去。
    阿龙在不停地抽搐,嘴巴里咕咚咕咚冒着鲜血,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要仔仔细细地看清自己吐了多少血。
    阿华也开始惊慌了,在阿龙面前,他慢慢蹲下去,看着阿龙:“阿龙,阿龙……”
    估计阿华是想向阿龙讨教,如何能咕咚咕咚地吐着血红色的泡沫,但阿龙没法回答,他的抽搐很快变得微弱,喉咙里随即发出一声暗叹,连抽搐都停下了。
    小廖摸着阿龙的脉搏:“操,大事情了,狗日的不经打,死了。”
    阿华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地上,掏出烟来,点上两支,一支塞小廖嘴里:“兄弟啊,这就是命吧,你报警还是我报警,咱们就自首吧,不要再牵连耗子精,更不要再牵连大嫂他们,他们对我们兄弟足够厚道,你说呢?”
    小廖望一望头顶的夜空,依然是暗光浮动的夜空,看不见弯月如钩,也看不见星星点点,只有阴森的夜风吹过自己脸庞。他深深吸几口烟,叹息道:“听你的,好歹得有人照顾我们妻儿,得有人给我们送饭,命啊,认了吧。”
    耗子刚统好帐,背上每天晚上都会背上的包,把账单、账目和现金放包里,锁好门。他没有从后门出去,他选择从前门走,因为他要去接上自己两个好兄弟。
    刚走出大门,耗子看见警灯闪过自己的眼前,竟然是如此的近。当他的头转向右边,跟着警灯离去的方向时,他的心猛然一震,不详的预感笼罩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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