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快速衡量着,出去是送死,就此退却,以后也就没脸了。
    命重要,还是脸重要?人活着,两样都不能缺,但要命没了,要脸又何用,这是一个简单而又复杂的哲学问题。
    “敢和我过过手吗?你不是地下拳王吗?有种的我们行家比比。”贡布大声喊道,摆出一副随时冲出去的姿势。
    对贡布的挑衅,阿东毫不理会,讥笑道:“堂堂麦少,曾经道上的小爷,如今看来,当初不过是齐家一条狗,真正是吃软饭的狗,主人没了,吠都不敢吠啦,哈哈哈。”
    阿东的话句句戳我心,好似要把我在这山林中脱去灵魂来踩几脚。
    阿秋显得不耐烦,低声说道:“就应承了他,又能怎么样?怕死吗?怕死何必坚持要救人。”
    连阿秋也嘲讽我,没了想头,必须要再勇敢一次。极快地扒下防弹衣,把黑弩怼李木怀里,躲过贡布要拦我的手,一个箭步冲出去,跃上杂草丛生的坝子里,怒不可遏地叫嚣道:“扑街,小爷来了,来啊!让爷看看你一身贱骨头有多硬。”
    “哈哈哈。”
    阿东大笑着从探照灯后走出来,果然是他,只是看着比以前更精瘦一些。大背头,下巴一撮小胡子,一身黑色紧身衣,看着像要准备去游泳,只是衣服显得颇有质地,油黑发亮。
    “多好的月色啊!”阿东慢慢踱步,指指天空:“如此良宵,你不是出过书吗,要有些鲜血增添色彩,是不是更诗意一些。”
    想不到他也会说出‘诗意’二字,我怎么看,他都是一个无耻之徒,但可能在他心中,他觉得自己不比文学家更坏。
    “雪儿呢?把他们三人交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
    “不急,不急。”说着,他丢过一件衣服:“看看吧,这衣服你应该熟悉,哦,你扒下过的衣服很多,不一定记得这件。”
    我从杂草上捡起一看,是雪儿的贴身体血衫,上面有很多污渍,还能闻到丝丝腥味。
    他又指着池塘外,趾高气扬地喊道:“别玩花样,咱们都知根底。”
    “阿东,牢里没学会好好做人吗?……”
    我本想嘲讽他一番,心里想着,趁他分神,直扑那探照灯,贡布他们就能趁黑杀进去。
    他捏一捏拳头,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并及时打断我的话:“你当是来演讲啊?我没奖状颁给你,这里也没有领导。小杂种,你估算自己能撑多久?”
    “没输过,倒下的都是别人,但愿你能撑住,不然再没机会舔姓钟的丢的骨头。”
    “嘴巴挺硬,但愿你的拳头比嘴巴硬。”
    “再问你一次,雪儿他们三人呢?”
    “你很急迫吗,要不要让你干完再打。”
    说着,阿东慢慢向我走来。
    山林在夜风里呜咽,月光静怡,杂虫禁声。
    躲过他第一拳,却没躲过他的侧边腿,扑倒在草丛中,钻心的疼。
    “勇气可嘉,骨头太软,小杂种,这才两下,你怎么有脸出头呢?”
    阿东的速度确实快,击发的力量很是夯实。
    忍着疼痛,在草丛中摸到一块石头,向后翻滚一圈,爬起来的当口,狠狠把石头砸向阿东。
    他正得意洋洋地向我踏步走来,离我只有几步远,拳头大的石头正好砸在他的面门。
    “杂种。”他怒吼一声,条件反射地摸被砸中的脸颊。
    贡布和平措一直教我,单打独斗,一定要珍惜前几分钟,否则绝无反败为胜的机会。影视剧中,英雄常常是被打个半死,然后回想起某种激励或耻辱、或使命感,又爆发出势不可挡的威力,反败为胜,这都是胡编乱造的极其荒唐的情节。
    在我砸出手中石头时,两脚蹬地,使尽全身力气向阿东扑过去,用带着拳刺的拳头猛击他的胸口。
    想是阿东太过小看我,被我一拳砸中,他猛退几步,却没有倒下,脸上一阵抽搐,立刻展开反击。
    我自知这两下是他小看我,让我得逞,再打下去,绝不是他对手,甚至撑不过半分钟。
    好在我视力极好,他旋风一般向我席卷而来时,我没有丝毫要阻挡他,而是趁着自己体力尚好,径直扑向探照灯,很幸运,探照灯被我扑倒在草丛中,灯熄灭了,那两个窗户上的火把在午夜广袤的山林中,如萤火一样微弱。
    贡布、阿秋、李木趁着探照灯倒下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冲上来,胜局已定。
    当我从草丛中爬起来时,阿秋和贡布已经冲进房子里去,黑夜里,一阵鸡飞狗跳的嘈杂声,还有几声凄惨的哀嚎。
    李木把黑弩递给我,提着手中砍刀,向阿东扑过去。
    一瞬间,阿东已经窜入山林之中,留下一句:“阴险狡诈的杂种,你活不久了。”
    追到池塘边,李木转身回来,看看我,夺下窗户上的火把,向房子里冲去。
    我刚想去夺另一个火把,看见一条黑夜从窗户跃出,失魂落魄地冲进山林里去。那一刻,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射出手中黑弩的利箭,愣了愣,取下火把,也往房子里去。
    刚到门口,李木和贡布却向外走来,李木拦住我,在我耳边嘀咕一句:“等会儿,雪儿什么都没穿,先让秋姐弄吧。”
    望着黑压压的山林,贡布说:“人是救下了,姓钟的不在这里,我们恐怕上当了,里面总共两个人,还逃掉一个。”
    “只有雪儿吗?”
    “只有雪儿,唉,遭罪啊!”
    阿秋扒下被打倒那人的衣服,给雪儿穿上,护着出来。
    我本能地伸出手要去扶住雪儿,阿秋犀利的目光瞪着我,我只好缩回手。
    雪儿奄奄一息,她紧靠着阿秋,慢慢坐在屋檐下,极小声地说:“我没事,撑得住,有吃的吗?我两天没吃东西了。”
    “康爷,康爷,吃的拿来。”李木马上向外面大喊起来,并冲出去。
    贡布从我手里接过黑弩,远远地站到池塘边去,警惕着四周。
    火把插在墙缝里,这才仔细看雪儿。她缩成一团,紧靠在阿秋身上,不停地颤抖着,仿佛很冷似的。脸上被刀划了两道,形成一个巴掌大的x,血迹斑斑,使得那个x像是老师批改作业是留下的。
    阿秋显得很哀伤,伸手去摸雪儿沾满血迹的双脚,雪儿本能地缩一缩脚,可好像力气不够,只轻轻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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