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嚓一声,像是有人丢出一坨石头,落入枯叶之中,凭声音判断,离我只有十来米。
    我依然没起身,只把头歪向发出声音的一边,手中黑弩也转过来。
    一个黑影在树干旁窜起来,仿佛迷失了方向,不知要向何处奔逃,四顾茫茫,犹犹豫豫,急切地窜出去。
    又一个黑影从树干中分离开来,手中举起棍子,一声沉闷的声响,伴随着一声喊叫:“龟儿子,还不去死。”
    熟悉的乡音,熟悉的语调,是李木,一定是李木。
    “李木,我在这里。”
    我起身奔向前去,李木正狠命地挥动棍子砸向地上的人,口里大声吆喝道:“龟儿子,龟儿子。”
    捉迷藏要悄悄的,李木如此声张,我以为他是心中极度恐惧,乱了分寸。
    我示意李木停手,不用打了,再打就被捣成肉糍粑了。
    李木在我耳边小声说道:“石头是贡布扔的,我们用这方法放倒两个了,快,闹些动静,把人引来,贡布会解决他们。”
    一边说着,李木掏出烟来点上递给我:“快,唱首歌。”
    “这个时候唱歌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正合适,来,唱一首有气势的。”
    我俩相视一笑,各看一边,大声唱起来:“夜班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早……”
    反复唱两遍,停下来听一听林中反应,山林深处发出一声狂吼:“你他妈的有病啊!”
    “再来一首,快麦子,嗯,唱这一首,我来起个头,我们小时候割草时唱过的,你一定会唱。”李木靠着树干警惕地张望着,大声唱起来:“我低头,向山沟,追逐流失的岁月……”
    唱歌是李木临时想出的最好策略,钟川葵想要捕获我,必然针对我。蔡子瑛带着小语在暗处,大山茫茫,钟川葵他们找不见,我们唱歌故意暴露自己,使得钟川葵他们‘退而求其次’,暂时放弃小语,先本我而来。
    我和李木唱歌的位置,离断崖只得百来米,阿秋已经潜过去,如果雪儿真在断崖下,我们也正好掩护阿秋的行动。
    钟川葵他们会不会上当呢?我一边唱歌一边想着。
    山中无路,坎坷不平,杂草萋萋,自然生长的栎树、苦槠、榧树、山茶树等相互欺压着,还有陈年的落叶枯枝铺垫在地上,使得枝叶下的空间如迷宫一般,要在其中穿行,极其艰难。
    我和李木各自以树干作为掩护,一边唱,一边向断崖边移动,就像我们小时候在山中掏蜗牛一样,似漫不经心地在山林中游荡着。
    贡布应该在我们上方。
    我和李木轮换着唱,一边唱一边摸索着前进。
    我们大声唱歌还有一个重要意图,那就是希望雪儿能听见,如果她听见了,一定会想办法配合我们,起码知道我们来救她了,说不定能使得她重新燃起希望,让希望的力量催促她设法反抗。
    摸到崖口边,李木向外探探头,又退缩回来,拿出两支烟来点上:“不用唱了,歇歇吧,恐怕没什么人了。”
    李木的话让我很是不解:“没什么人啦?”
    我也佝偻着到崖口边看看,月光如水,银河皎洁,城市的灯火在极远处,视野清明,空灵而辽远。
    李木悠闲地小声说道:“你前面走,我跟老蔡他们一车,到你们停车那里时,老蔡本叫我也不要上来的,我不放心你,想着又没什么事,所以才摸了来。”
    “不会啊,先前我还听见马龙的暗号的。”
    “是我发的,马龙教我,说你能听懂那暗号。”
    “不是说小语要亲手了结钟川葵吗,他们怎么没上来呢?”
    “老蔡说啊,依照她的判断,钟川葵虽然身手极好,必定服务于权贵人家,不可能来吃这苦,肯定不在山上。山上不过是些钟川葵手下喽啰,引你上山,目的是故意消耗你,让你思路混乱。”
    “茶园里时她怎么不说?”听到这里,我心里有些不满,又颇感欣慰。不满蔡子瑛早不说,害我遭这一趟罪。欣慰的是,小语没上山,也就不用遭这罪过。
    “老蔡说啊,看你当时那样倔,必然劝不住你,索性随你心意,而且雪儿可能真在山上,不来也不行,怕你日后埋怨。再者,她也想看看钟川葵到底有什么花样。”
    我立刻要直奔崖下去,李木一把拽住我:“麦子,冲动不得,虽然钟川葵很可能不在,不代表这里不危险。就你、我、阿秋、贡布四人,一点不能大意。”
    李木小心翼翼爬出几步,领着我指着山下远处:“看见没有,那一排桂花树,老蔡他们车就停在树下,那地方是上山转弯处那道山梁,四周都看得见,如果有人向他们进攻,他们可以快速反应,也能望得见我们这里,如有危险,就开电筒照射。”
    “遭啦,老康呢?老康不知道啊。”
    “不用担心老康,我上来时,碰到他,把老蔡的猜想大致告诉他了,他说他从下面摸到废弃的木材加工场与我们汇合,估计快到了。我们动静大,人都被我们吸引了,没人理会老康。”
    “这么说阿秋也和蔡子瑛同样想法?”
    “对,他们下山去接小语时,就已经商量了。也不说你就错了,雪儿可能真在山上。”
    “狗日的,阿秋也不和我通个气。”
    “麦子,不是我说啊,我看阿秋和小语的态度,他们对你并没有你和我说的那样好。对你不只是冷淡,而且还有所提防。”
    “提防我什么?”
    “这我又说不出来,只是一种感觉。而且在来的车上,马龙、厉无情他们完全不和我招呼,好像我是多余的一样,甚至是看不起我似的。”
    “这你多心了吧,他们就是这样人。经历汪朝和的背叛以后,他们不在相信谁了吧?”
    “但愿是这样,可我看来不是这样。不是我多心,总觉得这当中有些蹊跷,可又说不出来。”
    “放心,总之他们不至于算计我,等把这事了结,我也就回深圳过安稳日子去,没啥再亏欠的了。唉,我答应过林董,也答应过老代和老谢,算是兑现承诺吧。”
    “不是为爱情?”李木用调笑的语气小声说道,又长长舒一口气。
    “也是为爱情。”
    “麦子,说句你不中听的话,今晚的行动,你是智有于而谋不足。”
    “为何这样说?”
    “你被钟川葵牵着鼻子走不说,这么大的山,怎么就如此鲁莽地冲进来?贡布是从不反对你的决定,阿秋呢……唉,阿秋的心思猜不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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