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叶黄秋凉,雪域高原那边,贡布的家园已经竣工,不日就能入住他自己真正的家。而汪朝和已经南下小半年,什么紧要线索也没打探到,每日与阿秋电话报平安,却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
    庭院里的两棵石榴树上,摘下的几大框石榴早已吃完,庭院里的玉兰树悄然飘下第一张黄叶,院外的古柳已呈颓唐之态,稀稀落落的不愿离开枝头的柳叶在风里发抖,江风里开始有了瑟瑟寒意,院后的山林已经五彩斑斓,几个银杏树挥洒着黄灿灿的落叶。
    曹舵和肖志程又来了两回,一次在盛夏,一次在中秋,但案情再无进展。我甚至怀疑曹舵官做大了,顾着自己前程和来之不易的富贵,不会再全力追查下去。
    这期间,洪培忠和林迪薇通过几次电话,聊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还让林迪薇给他做个几个方案,劳烦阿秋过江去城里给洪培忠发邮件。
    时光静淌,江南竟又临冬。
    坐在庭院外石阶尽头的富春江边,看着江畔草衰叶飞,我思念梁凤书他们,思念得快要疯了。
    娇妹他们依然杳无音讯,钟川葵已近连电话都打不通了,自从到江南,老谢总共只联系过我两次,而且也没告诉我小语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说正在康复中。
    我已经这样独自望着这流淌千万年的富春江好多次,心一直在挣扎,想啊,世界这么大,我算个什么东西呢?这边守着,挂着那边,还念着另一边。我不想辜负任何人,可我感觉好像一定会辜负所有人。
    不知阿秋和林迪薇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阿秋突然操起我的鱼竿,猛然一拉,一条鱼从杆头前翻起,随后扎入江水里,急得阿秋说道:“哎呀,麦少,你钓鱼也不专心,又少一条烤鱼吃。”
    林迪薇似乎心情很好,精神也不差,把我拉起来:“麦子,贡布的家已经完工,你是不是想去看看?”
    我心想,不是上个月都修好了吗?你要放我去,早放我去了。又一想,我这个时候走了,岂不是真正无情无义。
    起身拉着林迪薇的手:“不去,姑姑在哪我在哪,走天快黑了,回去吧,江边风里寒了。”
    平措飞奔过来提起渔网:“呀,又有这么多。”
    阿秋忙着收鱼竿,说:“这鱼啊,烤着最好吃,怎么也吃不够。厉无情他俩今天又从山里弄回很多野生板栗,还有柚子,江南真好,一年四季都有收获。”
    林迪薇回头说道:“阿秋,板栗和柚子能存放,留一些,秘书长和淼淼说最近要来,到时候让他们也尝尝。”
    阿秋闷头回答道:“好,多着呢,前几个月在山里捡的核桃也还有很多。”
    林迪薇小声对我说:“麦子,是不是想他们啦?你就去一趟吧,等高原大雪了,再回来。”
    “姑姑,已经大雪啦,那边比这里早下雪。我不去,天寒地冻的,没什么意思。”
    “哦,是哦,唉,江南也快下雪了,今年比去年冷得早啊!”。
    “怎么也得元旦节左右吧。”
    “要是元旦节前下雪,倒是好,秘书长和淼淼来,正好赏雪,他们孩子也该会咿咿呀呀了,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带来。”
    “肯定会带来的,黄叔老来得子,淼淼又那么爱孩子,怎么能离得。”
    走到庭院门口,彤彤又在扫落叶,她每天要扫好多次,总是看见她在扫。四周山林茂密,稍有山风,落叶纷飞如大雪漫天,不扫也不行。
    林迪薇身披黑色毛领羽绒服,映得她的皮肤更如雪一样白,她站在院门口向远处眺望,那晚霞里有南雁飞过。她哆嗦一下:“麦子,不会今天就要下雪吧,真有点冷了,晚上把碳火烧旺一些,你培马龙、厉无情喝些酒吧,喝酒暖和,我也喝一点点,不碍事。”
    马龙举着黑乎乎的手进院里来,嘀咕道:“怎么车还坏了呢,好像两车都有些问题,这也没怎么开啊,唉,明天再修吧。”
    厅堂里烧起一大盆碳火,温暖如春。
    围坐吃饭,厉无情开始倒酒。
    平措忧心忡忡地说道:“厉哥,我看今晚还是别喝酒。”
    “为何?林董和麦少叫喝一点。”
    平措猛扒拉两口饭,望望我:“我也说不准,今天我巡视院之周边时,在东面的山嘴上看到好似有人走过,我以前做的树枝被扒开了,我顺着往江边走,看见江边有脚印,有人从船上往上走过。”
    阿秋放下筷子,紧张起来:“村里有几户人家夜里驾船捕鱼,我也时常看到些脚印,后来发现是他们捕鱼的人上岸捡网绳头,你看到的,该是他们留下的痕迹吧?”
    平措继续大口吃着,含混着说道:“我觉得不是,你们辛苦,让我负责巡视这清闲工作,我当然得负责,我在院子周围的山林里,用树枝和野草做过很多结扣,这些结扣你们也看不出来。我们自己出入山林都是走固定路线,就今天发现,好些个结扣都开了,能不奇怪吗?”
    厉无情依然倒了几碗酒,分递给大家,只平措不喝。
    阿秋伸出食指在酒碗边沿慢慢绕划,思量着说道:“难不成有人夜里来踩过点?”
    彤彤提醒说:“啊,我记起来了,早上村里的老头儿从东面儿山林里出来,背着一篓子皂角,说皂角皮可以洗头,让我也去捡,会不会是他呢?”
    平措依然吃得呼啦啦的,边吃边说道:“那老头儿我也看见了,不是他。秋姐一定懂的,如那老头儿这样的人,他去干什么,有一个路线,不会乱蹿,只有居心叵测的人,才会刻意东躲西藏地绕着走,我那些结扣可不是胡乱弄的,开几个无所谓,可能是动物啊,村里人啊,可我顺着开结扣的路线走一遍,发现很是可疑啊!得防着,都别喝醉了。”
    林迪薇端起酒:“来,慢慢商量,各人碗里的都喝掉吧,这点酒,不会误事。”
    马龙已经坐不住,站起来,走到天井中,借助廊柱,跃上屋顶,攀到马头墙墙头,拿大电筒四下照射,又翻身下来:“没异常,平措兄弟到晚上会把竹竿子立起来,并用鱼线相互连接,夜里极难察觉那些鱼线,如有人经过,会绊着鱼线并拉倒竹竿。”
    平措吃得更快了。
    阿秋说:“马三弟,你这是荒芜久了吗?怎么那样莽撞?刚才那样,要是山林中有埋伏,你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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