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波仔,不由得想起活着时的阿虎。
    阿虎生前对我始终很敬重,不管是因为江湖道义,还是因为当时齐家的势力,他那样一个在道上嚣张跋扈的人,就连在背地里也不曾说过我半分不是。
    记得我和阿虎在芳草地里喝夜啤酒时,他曾带着醉意说过:“麦少,我的结局自己知道,早晚要步耀仔后尘的。没什么,真到那个时候,请你照顾点跟过我的兄弟们,都不容易。”
    阿虎无论说什么话,都不会显露出凄楚模样,总是很淡然无谓的样子,只我自己听起来很凄楚。当时我也答应他了,可阿虎死后,齐家面临着舆论的围攻,林迪薇要我脱离与道上那些人的来往,以此别让舆论抓到更多的攻击点,因为我是她的私人助理。
    在道上混的人,每天都得想着办法弄钱,一旦没了收入,马上就会面临生存问题,要不是道上的大哥级人物,几乎是没有存款的。
    阿虎死的时候,我和娇妹还是生死对头。阿虎一死,平时跟着阿虎的人都倒向势头正盛的娇妹,这是无可厚非的。
    况且,我当时和梁凤书名誉扫地,门都不敢出,根本没有能力照顾阿虎那些兄弟,黑蟒仔和他的小弟们已经消耗我大半收入,再难负担起别人,要不是梁凤书经营周全,投资面包店和步履餐吧,肖玲玲、小芬、露露都出去做事挣钱,我可能连黑蟒仔他们都负担不起。
    林迪薇和洪家达成和解后,我和娇妹走到一起,因洪培忠和林迪薇都不想落人话柄,让娇妹遣散所有道上的人,从此断绝来往。波仔他们不得不另谋生路,不倒向财大气粗的精力速派健身会,他们当时几乎没有出路,因为佛爷的势力依然在,要另起炉灶是不可能的。
    听我对波仔的看法,娇妹依然很淡然:“雪儿,你有时候就是任性,麦子说得对,波仔并没有与我们结仇,从前也有过交集,你要是突然弄他,我们不是反而失了道义吗?”
    贡布只顾着大快朵颐,不发表任何意见。
    我想,好在贡布拦住了雪儿,要是让雪儿真的动了波仔,真就如娇妹所说,我将失去道义,以后指不定有多少人背地里骂我,甚至使得道上的人,都死心塌地地倒向佛爷的势力。
    能拦住雪儿是不容易的事情,雪儿只听娇妹的,可贡布终究是拦住了,我想,雪儿其实不会真去动波仔,她故意要这样,应该是有意让贡布和她纠缠,莫非她看上贡布啦?我深知贡布真正是个‘死脑筋’,加上露露的‘调教’,他是不敢有丝毫风流和非份之想的。
    要是雪儿看上平措,我可能也不会撮合他们,出于私心,我希望平措能和肖玲玲走到一起,平措是个好男人,也能保护肖玲玲,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雪儿突然显得很委屈,话对着我来:“姐姐,你是袒护臭麦子,我当时就是听不惯贡布说麦子没吩咐的事情不能做,我才不听他吩咐,我只听姐姐的。”
    “哈哈哈……”娇妹放下叉子,笑得左右摇晃,脑袋不停地撞在我的肩膀上:“哈哈哈,雪儿,你真是发春了,哈哈哈,你何必故意说麦子呢,明明是你看上了人,哈哈哈,你好傻,贡布有老婆,孩子就快出生,他又有虔诚的信仰。”说着,娇妹收住笑,盯着雪儿说道:“贡布可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弟弟——平措,而且是单身哦,你忘啦?你这样说麦子且不说不对,麦子要是不准平措和你交往,岂不是美梦永遗?”
    雪儿猛的站起来,对我微微一鞠躬:“麦哥,对不起。”长发一甩:“我吃饱了,去睡了。”大步流星地离去。到门口时,她急跺几下脚,这一刻,我感觉雪儿是个情窦初开的娇羞少女,虽然她的年纪比我还大好几岁。
    娇妹目送雪儿离开,又拿起叉子吃起来,缓缓说道:“唉,世间哪有花好月圆。”说着,叉一块叉烧送我嘴里,叹息道:“是我没有给他们做好榜样,曾说好不为情顾盼的,都是你的错,对,臭麦子。”
    她的话总是在有意无意中透着凄楚,又或是我心中太多愧疚,亏欠的、要偿还的越来越多,而生命的单轨列车依然在飞奔,裹挟着风沙,来不及仰望星辰,时光毫不犹豫地离去不返。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娇娇,你们都该……”
    我自觉得说不下去,娇妹正好打断我的话:“今天不是很好么?以后的今天也会好,别多想,需要有对错吗?珍惜不珍惜,倒是另外一回事,嗯,起码没有理由不珍惜。”
    贡布少有的郑重其事:“注定的缘份,都值得珍惜。”说完他嘻嘻一笑:“娇姐、哥,我睡去了。”
    娇妹突然茫然,呆呆地望着门口:“嗨!怎么突然像是我们幼稚了。”她侧头看着我:“我们幼稚么?”
    我把她揽入怀中:“娇娇,回房里睡吗?今天晚上可是关键啊!”
    “不想动了,就这里睡吧。你说,我们幼稚吗?”“不是幼稚,是责任。我们责任重大啊!小芬、露露、贡布、平措他们跟着我,我就得负责带着他们过幸福日子,包括黑蟒仔极其小弟们。雪儿和春夏秋冬跟了你,也一样,他们敬重你,你就变成了他们生命的舵手。”
    她愣一下,拿起对讲机:“收了吧。”
    厨房的人一直在门外等着,立刻进来收拾茶台,娇妹念叨:“以后还是不能在这里吃,沉香的味道都混了。”
    收拾的人走后,她起身去厕所漱口出来,好像经过郑重思考一样,揽着我的脖子认真说道:“嗯嗯,我不负责,你负责,他们也叫你麦哥,你要帮我负责,对,就是这样。”说完,她手脚绞盘着我倒头便睡。
    心里突然涌起幸福和疲累,彼此交缠,就像窗外的风雨交织在一起,那浓墨乌云下的风雨,好像从没有独行过,彼此裹挟着,在苍茫中东游西荡,漫过苍穹和山川,不只何时,在大海的另一边,又或者另一个城市、另一片时光与空间,席卷起的还是这风和雨。当天地如人心背信弃义后一般凝聚起冰寒时,风和雨分道扬镳,风会更加凛冽痴狂,而雨,漫天飞舞的冰冷雪花,就是曾经和风交织在一起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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