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芬故意端着酒杯堵着自己的嘴,像什么也没听见,低头看着桌面,露露也端着几杯,看看我,一口喝干了,深吸一口气:“哥,酒喝了,再不要提起,我们的一切都是因为有嫂子才有的,我能为嫂子做些事情,心里舒服,喝了吧,再不说。”
    我晚上睡不着,露露和小芬轮流陪着我,也不是怕我想不开干什么傻事,没到那个地步,她们用这种方式表达她们和我同甘共苦。
    那天晚上,我把露露拉到沙发上,小声对她说着:“露露,你在我心中,永远是一个纯洁的人。”我觉得自己是报恩,露露也没有拒绝,到最后一步时,我停下来了,从沙发上窜起来,拿被子把露露盖住,拿了自己的睡衣冲击厕所里。
    本想用仪式般让她知道我没有嫌弃过她,我也想用实际行动让她知道,我很感激她为梁凤书所忍受的屈辱。
    我认为那种行为,是面对凶残的敌人时,不得不付出的一种牺牲,应该像“醉卧沙场”一般光荣。只差最后一步完成想好的仪式时,脑海中闪现出梁凤书凄婉的笑容,那是她从没有过的笑,那笑让我心如刀割,是她创造了我们的美好生活,又为我们身陷囹圄,对我而言,她是最伟大的人。她和露露都是我生活中的勇士,是她们为我冲锋在前、一马当先,她们抵挡着想要吞噬我美好生活的恶魔,我怎么能伤害她们。
    洗完澡出来,我坐在旁边沙发上,点上一支烟,偷偷看了露露一眼,她正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看着我,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有些天真的问:“怎么啦?你又不是不行,都那样了,还硬憋回去?”说完,她带着窃窃笑意。
    我故意把头仰到沙发背上,咳嗽起来,借此短暂时光想如何回答她,仰头时,正好看到李瞎子的灵位,顿时觉得自己灵魂无处安放。
    顺着旁边沙发躺下去,头对着露露的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让她看到我的表情,才小声的说:“露露,谢谢你。”
    她故意要追问下去:“既然谢我,为何就不能让我尝试一回,嫌弃我?”
    我激动起来,急切的小声说道:“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发誓,你在我心中永远是纯洁的,不纯洁的是浑浊的世道,我爱你如亲人,比亲人还爱,你们知道的。”
    小芬突然从睡房冲出来,一下跃到我身上,兴奋的喊着:“我赢了,我赢了,露露,你要搞三天清洁,还要洗衣买饭,哈哈哈。”
    我一脸茫然,撑着沙发坐起来,小芬依然骑在我的双腿上,捧着我的脸亲了一下:“真乖,我还以为我输了呢。”
    露露裹着被子坐起来,白玉似的双肩溜光水滑,侧过脸来看着我,再把目光移到正兴奋不已的小芬身上,带着埋怨的说道:“死娘们儿,给老子点支烟过来。”
    我推开小芬,满面笑颜的凑过去:“来,露露大人,卑职给你点上。”
    她吸着烟,温情的看着我:“你啊,让我赢一回都不成,哎,不过啊,你是个好哥哥。”
    小芬探头探脑的看我们:“露露姐,怎么样,是不是异于常人啊?”
    露露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含糊的说道:“输了也值得,起码真切的看见啦,哈哈哈,小芬,绝对是难得一见的,你亏了。”
    小芬在我身上胡乱地挠起来,显得很急切的样子说:“不行,我也要看,不然不公平。”
    露露一把把我拉在被子里,挡住小芬:“不行,你不能看,要不然,除非,除非我们赌的不算。”
    小芬也钻到被子里来,继续胡乱的抓挠我:“不算就不算。”
    我从脚那一头钻出去,气喘吁吁的蜷在吃饭的椅子上,指着她们说:“不来了,不来了,你们不能两个欺负我一个。”
    她俩裹着被子开心的笑着,露露说:“小芬,打赌的作废了啊,看不看得到看你本事了,我要睡觉去了,你精神这么好,先守着他吧。”
    我对她二人招手:“去吧,都去睡吧,我没事,看看书也睡了。”
    想着梁凤书,天明以后才渐渐睡去,睡得特别久,直到半下午才起来。
    我们三人默认了,每来看梁凤书一次,露露陪他在办公室弄一次,而且我们永远不会告诉梁凤书。
    当我听说那个畜生要换人时,我开始醒悟了,开始回想自己读过的书,甚至后悔第一次就不该让他得逞,这是一种侮辱,对我这个读了上千本书的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必须得寻找一切可能,阻击他继续侮辱我。
    我甚至想,这狗日的都不能委婉一点,比如他说:“靓女啊,认识就是缘分,交个朋友吧?你要是我女朋友,你姐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吗?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如果这样委婉着办,结果还是一样,但我们不会感觉到受了侮辱,就像很多人恋爱一段时间后分手,谁会觉得谁受了侮辱呢?
    畜生和人的区别,可能就是不懂得情感上的委婉,也不对,动物在求偶前,也是要先跳舞唱歌的,那就是动物的委婉。这个畜生太猖狂,他是那一套体系中癫狂了的畜生,也或许他们那种人都是癫狂的畜生,只不过这只让我们彻底没法回避。
    看着乌云越来越厚,我没有把握能等到什么好的结果,可是我要等着,这是最无奈的抗争,而我还要感谢那朵乌云,要不是它,在等待的时间里,强烈的阳光会让我眩晕,眩晕得我无法冷静的思考问题。我虽然年轻,但我读过太多的书,我必须要找出办法对付癫狂了的畜生,我想啊,如果单独只一个人,在荒野里遇到癫狂了要吃人的畜生,跑也跑不过,手上也没有武器,看着像也斗不过畜生,人该怎么办?躺地上等死吗?任它撕咬吗?让它一口口把自己吃掉?不行,既然无法回避,又没有武器,那就用嘴咬它,像畜生一样咬它,不要当自己是人,疯狂的人比任何畜生都恐怖。想通了,觉得没有阳光的初春特别舒服,有一种料峭春寒般的凉爽。
    露露和小芬也不说话,靠在车门边,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她们也不知道会等来什么结果,更不知道我已经不想当自己是人,为了阻击他,我也要做一个无所顾忌的畜生。我曾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像一条野狗一样活着,那种做畜生的感觉我不会忘记,那时的我什么也不怕,那么黑的黑夜,那么长的雨夜,从没有怕过。那时的我,也曾觉得自己活得没有一点尊严,遇到这个无耻癫狂了的畜生时,我突然觉得曾像野狗一样活着时的我,是很有尊严的。
    我想着,要是这个人不回我电话,那就只好找佛爷,要是佛爷也帮不了我,我就必须要和这个畜生硬碰硬了。我想,我可能会在他下班的路上等着他。
    几支烟以后,电话响了:“小师傅,你就在门外等着,一会儿就会把你老婆送出去,请你务必答应我,你老婆在耀仔的案子判决前,请她尽量别与人交往,特别是认识要耀仔的人,被查封的办公室也别要了,应该也没什么东西吧。”
    我几乎激动得泪流满面,连连答应,他又说道:“小师傅,这件事是我没有办好,能不能忘记你们所受的委屈,永远别在老板面前提起。”我也答应了,并连连道谢。我都不知道能再见到他几次,想来他已经顺风顺水了,说不定再不会找我卜卦算命。
    露露和小芬听见我对着电话兴奋的连声感谢,她们已经猜到有好结果了,我电话一挂掉,不等她们问,兴奋的告诉她们:“等着,等着,一会儿凤书就出来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她们像瞬间被点燃的烟火,压抑半个月的情绪爆发出来,兴奋无比的在车旁一起跳起来,眼眶挥洒出的泪花弄花了妆容,春风吹起风衣,完全就是翩翩飞舞的蝴蝶。
    我也蹲在地上哭起来,看见雨点打在地上的尘土里,尘雾还没有来得及飞起,飘飘洒洒的雨从乌云中落下,车身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杂乱无章,露露和小芬一人拉起我一只手,躲到芒果树下,露露对着高大的铁门,很用力的看了看,转过头来:“哥,今天就去小梅沙吧?回家拿上衣服就走,嫂子别回屋里了,不吉利,让晦气在外面散掉。”
    我们都不愿钻进车里去躲雨,头上雨水打在树叶上,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使我想起在榕树下过夜的那个雨夜,如果那一夜不曾醒来,梁凤书命中注定也会也会有牢狱之灾的话,谁在外面等着她?她是因为我才有的这劫难吧?我的心总是爱胡思乱想,直到露露撒娇的又问道:“哥,是不是今天去?”
    “当然今天去,你们想想,一会儿要带什么东西走。”
    那一刻觉得时间特别的慢,就像梁凤书说一秒一秒的数一样,蹲着、站着都不舒服,一次次望向那黑森恐怖的高墙、铁门,能看见高墙上的窗户里,似乎有人偷偷的在黑暗里向我们看,就像埋伏在丛林中踌躇不决的野生,狡诈的环视着丛林,只有那塔楼上的战士,傲然挺立得像一棵树。
    终于看见铁门打开,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像是被动物园放归山林的动物,胆怯的看着外面的世界,然后向我飞奔过来,我也飞奔过去,在雨中背起她,快速的向前奔跑,露露和小芬跟在旁边,一起跑到车子旁,小芬拿出送餐的保温盒,连着袋子一起抛进路旁的杂草丛:“走啦!走啦!”
    在小梅沙住的那一个多月里,梁凤书常常从梦中醒来,满脸都是泪水,要紧紧的抱着我才不会颤抖。每天清晨,我们一起走在安静的晨曦里,脚下的沙滩比地毯更让人舒服,海面升起的雾霭迷蒙了海面,朝霞与晨风一样凉爽,我们把年轻的生命挥洒在最美的时光里。
    到年底,耀仔那帮人终于判决了,四个死刑,耀仔无期徒刑,其他人也都判了十来年。
    耀仔从里面带话来,想见我一面,我和梁凤书都没有犹豫,心中早已没有了怨恨。
    他带着镣铐,镣铐锁在冰冷的桌子上,人显得更加的瘦小,比从前好像白了一些,像一只瘦猴子一样放在凳子上,见到我走进去,耀仔想站起来迎接我,镣铐拖住了他,他瘦小的脸上浮起笑容,笑容中满是凄凉:“兄弟,你真的来了。”
    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耀仔,被镣铐固定在桌子上,心像被猛然重击了一下,灵魂里找不到悲伤,也找不到一丝力量,与我从前在牢里看望梁凤书时完全不一样,我知道他很难从这里出去了,任何安慰的话都找不到,只强扯着脸皮笑笑:“兄弟,哎,怎么会这样啊!”
    我们相对而坐,耀仔显得麻木而无奈:“兄弟,你知道吗?判决下来以后,可以登记四个探望人的名单,我先写了你,余下三个名额实在想不起该写谁,从前的兄弟也都在里面了。”
    “你父母呢?佛爷呢?”
    我一直没想明白,据说那晚耀仔并没有动手,佛爷要是保他的话,不至于判如此的重,见到耀仔,我当然想当面问问他,或许他和佛爷之间有我不知道的怨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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