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的女朋友年纪比我还小,却俨然一副老江湖的样子,金黄的头发映衬着她浓妆艳抹的脸,在灯光照耀下,显得颇有几分妩媚,又带着难以隐藏的风尘,高挑摇曳的身材,与李木走在一起,看着比已经一米七的李木还高,说话一股江湖味,故作老成,眼神中能看出来有些无奈的游戏人间的味道。
    整个出租屋就一间十几平米的房子,厕所也在一起,放一张床加上一张茶几,剩下的地方已经不多,跟我和梁凤书刚到深圳时差不多,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茶几上放着两个热菜,几个凉菜,看样子是李木从他上班的地方带回来的,旁边放着两箱金威啤酒,四个玻璃杯上还有刚洗过的水珠。
    李木神采奕奕,干瘦的脸显得特别精神,一套四扣小西装合身得像定做的一样,我是不懂得欣赏男人的,只懂得女人的美丑,男人的美丑我也不关心,就像耀仔那样矮、黑、丑的样子,我觉得也能成为好朋友。
    梁凤书懂得欣赏男人,我能听出她的话并不是刻意奉承李木:“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李木这身穿着打扮,是个女人看了都喜欢,一点不像农村出来的人,麦子,你看是不是?”
    “对,有模有样。”我看见李木的女朋友嘴角带笑,她把床让给我和梁凤书坐,她和李木坐在茶几对面的小塑料凳子上,因其床这边高一些,我能很清楚的看见她两半个球形的胸,使我的心很痛,想着它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抚摸过,而我只摸过肖玲玲和梁凤书两个人的,并且肖玲玲的都不算,那时年幼无知,不知道这东西的好,摸的时候没有好好享受,只能算纯粹的物理接触。
    像梁凤书这样自以为干净的女人,特别看不起在不同男人怀里挣钱的人,她那里知道,大多男人特别爱这种风尘感,就像宋徽宗爱李师师一样,难道说后宫佳丽三千,就没一个长得比李师师漂亮吗?没几个像李师师一样才貌双绝?肯定是有的,并且宋徽宗肯定也知道,李师师不光接待他,肯定也对别人说过“马滑霜浓,不如休去”;薛涛的厅堂更是才子名流荟萃,连元稹、白居易、杜牧那样的名流都为之迷恋,他们肯定也知道薛涛是大家的,正因为薛涛是大家的,才更觉得兴趣盎然。
    李木的女朋友肯定比不上李师师、薛涛,但她们也算是千年传承下来的同行,况且李木也比不上元稹、白居易,我是“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焉”,我的梁凤书很好,她是我一个人的,当然我也不希望她是大家的。我也想尝尝大家的是个什么味道,想她们左迎右送,见多识广,肯定技巧不是一般,我是有心无胆,此刻能欣赏半轮白月光,也很知足了,这一趟没有白来,心中不禁有些羡慕李木艳福不浅。
    李木女朋友就是耀仔说的“北姑”,身材比南方人高挑,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精致的,比如露露和小芬,眼前这“北姑”酒量非凡,连连和我喝满杯,好在我已经锻炼得有些酒量了,不然还真扛不住她的热情,要是醉得说出我的心里话来,估计回去又得要费尽心力,哄几天几夜才能消停,我有过这样的教训的,所以我得时刻保持清醒。
    李木是壮着胆子喝,我能看出来,李木还没有练出来,他和我都属于年轻身体好,扛得住。梁凤书早已声明“一会儿要开车”,所以她不喝酒,她喝可乐与我们干杯。
    身在异乡,有个这样的地方喝酒已经非常好了,好歹也是一个临时的家,情能不能长久不重要,能一日缠绵便有一日慰藉,本就是像风雨中的浮萍,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停靠在哪里,拥抱在一起时,尽情的海誓山盟,当雨打浮萍时,谁也不会记起曾经说过的话,回头一望,记忆中还能浮现那么一丝眷恋,就是彼此珍惜相遇的缘分了。
    几杯酒下肚,现场显得更温馨了,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随波逐流的浮萍不可能有长成参天大树的梦想,那太不现实,能紧紧的依靠着水岸的泥土生长着就不错了,所以我们不说远大的理想。他女朋友不可能说要成为当代的李师师、柳如是,李木也不可能展望自己将来能雄霸一方,我也不敢夸海口,说自己能成为诸葛亮、刘伯温,梁凤书更是不会没有目的的浮夸吹嘘,我们说各自小小的心愿。
    泥潭里打滚,首先是盼望着走出泥潭,都是贫瘠穷困的农村人进城,别说祖上三代,就是祖上十代也可能没出一个芝麻大的官,又都不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更不是某个领域的专家、高参,连技术工人都不是,只能是“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这是一片穷人不敢有太大梦想的土地,生在一个挣扎着活下去的时代,稍微动静或者声音大一点,有可能就像一只太过大胆的苍蝇,随时会被一个拍子送去投胎转世。
    看着别人挥金如土、青春艳色环抱、欲海中任意东西,自己心中又实在不甘心,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寻找一线生机,定要让自己活得像个人,起码不要脸朝黄土背朝天,不要以后的日子依然是“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我们都在彷徨和迷茫中爬着前行。
    李木的女朋友更是无奈的带着笑,她知道我们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对于她来说,那是她挣到钱的办法,是改变贫困生活最有效的办法,只有用世人所不齿的方式,献出自己的青春和美丽,繁华都市才有她可以藏身下去的角落,而她看李木的眼神又是充满纯真的爱意。
    浓妆艳抹下的面孔,她才十八九岁,纯真又带着风霜,我说过,我想解救她们那样的人,实际行动是没有能力的,但我可以鼓励她们,赞美她们,事情说破了,喝酒才畅快,我举起杯,与李木的女人碰杯,满含真情说:“来,嫂子,我敬你一杯,感谢你看得起李木,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投胎成为女人,要不然啊,我一定把那些臭男人的钱全部弄到我兜里,要是有可能,就像武则天一样,把天下都弄过来。”
    李木早已言明,说他女朋友只陪酒,晚上不跟男人出去过夜,真假我不在乎,都是自己辛勤劳动挣到钱,记得老师说过“职业不分贵贱”,我想那个漂亮的女老师是非常有人生体会的,不然不会教我们如此伟大的思想,所以我真心没有看不起她们。
    李木的女朋友开心的笑起来,把酒一口喝个底朝天,我想她听见我叫她嫂子,她一定很高兴,在异乡里找到了家的归属感。她不知道,我见到所有男性朋友带的女人都叫嫂子,这样才能避免出错,又很给面子。
    她举着杯子说:“麦子,认识你很高兴,我跟李木有缘份,他是我最看得顺眼的人,比那些有钱人顺眼多了,李木对我也好,我喝醉了时,他常常照顾我,多少男人想带我走,他们都没做到,我就想跟李木好,你们说这是不是缘份?”
    听着她说得自己如一个贞节烈妇般,我必须得祝贺他们:“来,凤书,我们一起敬他们两口子,说不定将来还得靠他们照顾接济呢?”
    梁凤书极其配合的端起可乐:“对,李木,麦子不是说你胸有万丈嘛,将来一定比我们混得好,嫂子又这么漂亮,来来来,敬你们,新年好。”
    李木满脸通红,脖子手臂也都是红的,眼睛透露着刚毅,这是苦难中走出来后,带着倔强的坚强。他无所顾忌的笑着:“新年好。”然后一饮而尽,这时的李木话特别少,可能是他觉得自己生活在窘迫中,说话没有底气,他又是个爱读书的人,眼前的无奈使他不想说话。
    女人的幻想总是会美好一些,李木的女朋友带着丝丝醉意,展望着美好的将来:“等我们存够钱,回老家去做点生意,这辈子也能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过了年,我和李木商量了,去买台电脑,我们自学,好歹不能与社会脱节,李木现在正在学调酒师,等他学会后,工作稳定了,日子会更好一些。”
    她平静而满怀信心的说着她的小小愿望,这样说话的就是实在人,年纪还小,说不出那些虚无缥缈的大话,不像那些找我算命的人,随口就能说自己正谈着几千万、几亿的合同,下次看见他们,他们还是在说那么大的生意,好像马上就要做成了,却一直都没有做成,不带一丝尴尬。
    我和梁凤书也不过是展望能卖一个房子,大小无所谓,能在这座城市留下来,更美好的将来还不敢想。李木和她女朋友的小小愿望,是极其容易实现的,他们都不敢想在这座城市留下来,想的是“荣归故里”,证明他们心中有故乡,心中有老家,这一点比我和梁凤书强。
    本想好的那些绝情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梁凤书也没有暗示我要说出口,证明我们都不忍心说出口,谁也不会知道谁的明天会怎么样,当下开心快乐,怎么好在除夕夜说那些绝情的话。
    李木三番五次的感谢我给的钱,感谢我送的手表,他女朋友用酒表示感谢,像是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了,他俩与我和梁凤书一样恩爱。
    我不怀疑他们心中的真情,虽说是异乡中孤独的相拥,那样的青春年华,正是对爱最纯粹的时候,就算世界是假的,相拥那一刻,他们的情肯定是真的,那是眼下最适合他们的爱恋。
    窗外鞭炮齐鸣是,我们都祝福新年快乐,却没有起身去看那异乡新年的烟火,我们祝福自己,那烟火与爆竹声似乎只是我们下酒的背景存托。窗外随着烟火绽放声发出的五彩亮光,映照着新年第一个午夜的寒凉,很可惜,李木的女朋友是背窗而坐,不然那些璀璨烟火的光应该可以照亮她的胸前,让我看到更美、更丰满、更清晰的白月亮。
    没有电视机,也不用看春晚,身在异乡的我们对那样的歌舞升平不感兴趣,我们知道生活到底有多艰辛,不愿看那与我们相隔太远的故事和情调。
    听着窗外的新年礼赞,梁凤书走到窗前,歪着头看那些夜空中的闪亮,她是想家了,我们都想家,回头时,我看见她偷偷擦去脸上的泪水,她没有喝酒,她脸色绯红,眼睛强忍着泪水,紧靠着我坐着,紧紧的挽着我的胳膊,心中的悲凉无法说出口。这是她第一次离家、离开亲人过除夕,这种滋味我知道,却无法言说。
    新年到了,李木拿起新买的手机,走到窗边,回头对我说:“我给妈打个电话,她应该还没有睡,还在值班看春晚。”
    我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点点头。我小声地对梁凤书说:“打个电话吧,反正他们知道我们在深圳,都有写信回家,打个电话问问家里情况。”
    梁凤书小声地说:“明天用公用电话打,别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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