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脸,读书越多越不要脸吗?流云明月稀罕看我们?那不是这周围的一切都看见了吗?你好贪心,有我还不够,还想嫦娥看你做这事?”说着,她把我扑倒在溪水里,像玉白的海豚一样在我身上滑动,我也像海豚一样在她体内徘徊。
    “凤书,你别这么小气嘛,你已经完全拥有了我,嫦娥只是看看,离得那么远,有什么关系?”
    “你有什么好看的?也就是我让你为所欲为,嫦娥才不稀罕你。”
    这一点我是特别自信的:“凤书,这话说得就不严谨了,我当然有异于常人之处了。”
    “那一点异于常人?你要说不出来,明天不给你肉吃。”
    没肉吃不是要我的命吗?我必须得实实在在的告诉她:“凤书,我给你说过,你怎么忘了,我小时候特别穷,十岁之前没穿过裤子,十岁之后也没穿过底裤。”
    “啊,记得啊,这算什么异于常人。”
    “哎,你的逻辑思维有待加强,因为没有禁锢,野蛮生长,所以特别的大啊,你占大便宜了。”
    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紧紧的抱着我,急促的说道:“不要脸,你是真不要脸,这些话都是从什么烂书里学来的,再说了,你跟人比过吗?你怎么确定就一定异于常人,真不要脸。”
    “我们算命的人,当然是严谨的,你不知道,在盛夏的傍晚,全村爷们儿都在水库里洗澡,光秃秃上百人,当然能非常明显的对比出来,他们好生羡慕我,说以后不知道哪个女人享福了,那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那时我甚至觉得是个累赘,特别是跑起来时,它在风里晃荡,影响我的速度与平衡,我差点把它剪去一节,到头来是为你保留了它,你还不是占大便宜了吗?”
    她又欢乐的笑起来:“好你个麦子,你是个十足的流氓,你被全村人看过了,我的只有你看过,我占什么便宜?才发现你这么不要脸,还在风里晃荡,影响速度与平衡,剪去一节,哈哈哈……”
    “凤书,这么严肃的讨论,你怎么如此儿戏?看见和拥有是两回事,就像你的美,所有人都能看见,可是只有我能把你的美拥入怀中,这能一样吗?”说到这里,使我想起那些射向梁凤书的炽热目光,一月一次的全厂早会,没一个人缺席,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在这时,可以凝望梁凤书好一阵,我一直认为,全都是为了看她才不缺席的。黑色职业装穿在她身上特别曼妙,看过的人,夜里恐怕都会不自觉的思念她的美,厂里那么辛苦枯燥,依然人满为患,肯定也是为了能一睹她的美。
    日方管理人员见了她,更是媚眼带笑,像一双双饥饿的狼眼,面对各种诱惑,她不屑一顾。
    厂门口长期有人在她出门时吹口哨,她骑上摩托车,绝尘而去,视若无人,留下一地叹息、失落……
    听了我的话,她故意严肃起来,我们鼻尖对着鼻尖,距离太近,我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严肃了:“麦子,你就是不要脸,不许反驳,我可没有光秃秃的满村里跑,还在风里晃荡。”她终是没忍住,又笑起来。
    看来我真是没有为伟大爱情奉献真理的命,自我开始学算命时,就买了陶春兰家最宝贵的猪肉去,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希望从陶春兰那里,调查出我准确的出生时间,可是一直未能调查清楚。
    现在梁凤书知道准确的出生时间,可是她不告诉我,我也想过买二斤猪肉去梁凤书家,问她的母亲、爷爷奶奶,可是我不敢,我怕她父亲带着天兵天将把我镇压了。
    我那么卖力的在大树下,在溪水里使她快乐,可是却没有得到她准确的出生时间,使我没法研究爱情与命运的缘由,使我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人,这不得不说是一件遗憾事。
    我觉得我唯一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就是弄清楚梁凤书这样完美的人,执着的爱我这个一无所有的无根飘萍,必定这个领域还是一片空白地,作为一个精通算命的人,只要有准确的生辰八字,一定是可以研究出这当中的因缘的,从而破解两个人真正能相爱的密码。
    梁凤书视死如归,哪怕被折腾得筋疲力尽,也咬牙说道:“麦子,无论你怎么折腾我,也不会告诉你出生时辰的,绝不让你算出我为什么爱你,偏不让你给我算命,我的命我做主。”
    我明白梁凤书这份倔强,要不是她视死如归的的倔强,以她的秀美,怎么也轮不到我,可我还是想为破解爱情密码做贡献,必定这是关乎全人类的事情。
    月光在溪水里晃荡,夜风梳理着我们的经脉,夏天到了,草丛中卿卿我我的杂乱无章,一条活力四射的鱼从溪水里蹦像夜空,“咚”的一声又落进水里,涟漪推开月光,水面一时变得银波荡漾。
    她傲慢的躺在我的怀里,听夜奏响最美的旋律,对我的遗憾加以安慰,并说:“麦子,我就是只爱你,这一辈子都只爱你,你该满足了,别想那么伟大的事情,就算你有破解爱情密码的本事,也不要那样去做,就因为神鬼莫测,爱情才伟大,你要是老是逼我说生辰八字,就算是欺负我,你要是敢欺负我,我,我……”她突然落寞起来,看着我说:“我该怎么办?”
    很多像她二十岁的年纪,一定会说:“你要是敢欺负我,我爸我妈一定不会饶了你。”梁凤书却从来不提她爸、她妈,连爷爷奶奶也不拿出来吓唬我,她也从不说她心中的委屈,还要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仿佛坚强得像一座山。
    面对她突然的落寞,我只能安慰她:“凤书,你是救我于苦难的大慈大悲的女菩萨,怎么会欺负女菩萨呢?我什么都听你的,绝不会欺负你。”
    她想了想:“以后你要是好了,你再爱别人,我怎么办?我比你大三岁呢,会比你先老。”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她已经说道:“以后,嗯,以后太漫长,算了,再不想以后了。”
    梁凤书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自此以后,我们再不谈以后的问题,从不为遥远的将来而忧心,只为眼前的快乐,聊得最多的是文学,她事前事后都要我给她说那些我看过的书,要是刚好她也看过,我们就能彼此讨论好久,却从不为此争论伤和气。
    在我流浪的一年里,拼命看书是为了消磨孤独和苦难,在与梁凤书相爱以后,近乎比赛似的看书。说句实在话,我是怕失去她的,她有一个文学梦,她是因为我对文学的特殊理解而爱上我,我必须得让她永远也无法追上我,所以拼命看书。
    在我们不能去大树下的日子里,我每天坚持给她写一封长长的信,以表达我对她的深情,深情是真的,私心也是有的,怕她不再爱我,但信中从不露出这担心。冥冥之中我能感觉到,只要我保持进步,她不会不爱我,所以每封信都写得特别认真,写得特别丰满悠长。
    爱,是不需要学习的,只要心中装着一个人,或者是想和另一个人做些那方面的欢乐事情,便会想方设法的去讨那个人欢心。爱,更不需要像算命一样,要背那么多的口诀,有那么多需要遵守的轨迹和程式。
    虽然我只有十七岁,经过观察发现,一直爱着,轻松愉悦,要是一方觉得不爱了,另一方又不放手,爱情后遗症会很严重。同部门的那个本地仔,他想方设法睡了一个流水线上的漂亮姑娘,姑娘年纪也才十七八岁,没多久,本地仔就厌烦了那姑娘,又想方设法的躲着他,远远的看见那姑娘往办公室来时,他便躲起来,让我们说他不在,每次都弄得姑娘含怨而去。
    终于姑娘不来找他了,或许是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一段感情就这样结束。没想到的是,姑娘里肚子有了,这下便是要死要活的在办公室闹,梁凤书懒得管,厂里无人管,这样的事情不少,管不过来,况且这是私人事情,只得当事人自己处理。
    姑娘的父母亲都在工厂里,三口人工作是为了家里两个弟弟读书,事情众人皆知后,不得不说,姑娘的父母要求是简单的,要本地仔一万块钱就算把事情了结了。可是本地仔觉得一万块太多了,他在办公室抱怨说:“一万块,想得出来,一万块可以在外面干一百次,每次还能跟不一样的人。”
    本地仔这话确实禽兽不如,但他说的次数是符合行情的,只不过不该这样对比,不同的人价格不一样,爱情值多少钱?况且,据姑娘的父母在办公室所陈述,是这个本地仔把姑娘从女孩变成了女人,似乎问题就不简单了。
    我当时想啊,我也是把梁凤书从女孩变成了女人,要是她也和这姑娘一样怀上了,我该怎么办?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能拖家带口吗?为此担心了好一阵,谢天谢地,梁凤书没有怀上。
    姑娘不提钱,只每天到办公室来哭,她不知道本地仔的家里具体地址,只能来办公室哭,虽然并没有人理会她的眼泪,本地仔早已请长假不来上班了,姑娘就算有孟姜女哭长城的耐心和勇气,也是枉然。
    过了几天,我正在办公室准备去送其他部门的文件,听见办公室外很大的一声沉闷的声响,立刻伴随着保安的尖叫声,姑娘从办公楼顶跳下来了,她没有翅膀,不会飞翔,当然也不会武侠小说里的轻功,所以鲜血在她的遗体旁蔓延出一大片艳红。
    事情闹到这地步,终于有人和相关部门出面来解决了,据说厂里赔了一笔钱,本地仔家里赔了能让他快乐上千次的钱,姑娘的双亲带着钱,还有姑娘的骨灰离开了工厂,应该是“荣归故里”了。
    工厂的一切照旧,好像事情从没发生过一样,没有人记起那场爱情后遗症,可能只有我依然清晰的记得姑娘哀怨的脸,还有那一地艳红。不是我比别人更有良善,只因她跳下来的地方,正是我除夕,饿着肚子夜遥望故乡的地方,我也曾长久的站在那里。
    我不知道姑娘站在那里时看到了什么,是什么执念让她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她可能觉得自己殉了爱情,可是她不知道,本地仔是按次数计价的,“爱情”在各自心中有如此大的差距。姑娘把魂魄留在了异乡,魂魄无法坐火车,一定得留在异乡了,我在异乡独自流浪过,我知道那种孤独和悲凉,突然想到,姑娘不用像我一样在异乡独自流浪,魂魄是自由的,她可以守着她爱的本地仔了。
    我比姑娘幸运,我和她曾站在同样的地方,虽然那一夜我没有望见故乡,也没有从风中闻到故乡的贫瘠味道,可是我看到了一个让我快乐的萍踪萍踪侠影。
    那时的我只知道快乐,并不知道怎么避孕,在单方面“殉情”发生以后,我曾战战兢兢的问过梁凤书:“要是有了怎么办?”
    “你才想起啊?做之前没有想过?读那么多书不知道?”梁凤书从不给我冷脸,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带着笑。
    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她才又安慰说:“你怕我也从那地方跳下来啊?放心吧,不会有的。”
    按理,全天下人快乐以后都可能怀孕,但梁凤书非常笃定她不会,为什么,她没说,我没问,我是相信她的。
    她反而问我:“除夕夜,要是我没去,你站在她跳下去的地方,饿着肚子,应该很恨那些满城欢聚的人吧?你当时想象无论怎么丰富,你一定想不到,几个月后,有一位姑娘会在同样的地方跳下去,从此再不留恋人间。”
    黑夜里,溪水边,梁凤书说得非常平淡,就像与我讨论文学一样,而我很是佩服她的这份镇定,万事不惧,看来确实是女菩萨。
    那一夜,云淡风轻,溪水潺潺,蛙虫齐声高歌,正是我们快乐的好良辰,当我从她身上下来时,我指着天上的明月:“凤书你看,流云没有遮住明月,刚才嫦娥一定看见来了,一定是流云知道了你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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