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中午,皇上下旨,免去了张让等人的中常侍、小黄门之职,命令他们离开洛阳,回到各自的家乡。不过,圣旨并没有降罪于这些大太监,只是说他们年岁已高,让他们回家养老而已。
    这一下可把那些士人们激怒了,忙和了这么长时间,仅仅只是罢免了几个大太监不说,还让他们全身而退,袁隗和那些士人大臣们非常气愤,纷纷给大将军何进写信,要求严惩奸阉首恶,并将宫中太监全数赶走,将太监之势连根拔起。
    不过,大将军何进却没有立即行动,反而按兵不动,静静地等待着。他不仅仅是在等待何太后的反应,也是在等待那些太监们的反应,更是在等待那些士人们的动作。
    中军校尉袁绍亲自出城十里迎接乔瑁,深深地触动了大将军何进的神经。他本来就对以功袁隗为首的士人、豪门非常敏感,袁绍与这些带兵将领们的接触,更是引起了他的警惕。
    恰恰就在这时。袁绍来到了大将军府。虽然以张让为首的中常侍等大太监走了,可是大多数太监还留在宫中,假以时日,这些中、小太监依然会成为大太监,他们还是士人们最大的敌人。
    “大将军,各路兵马已经陆续到京,你与太监们的矛盾已经形成,行动迹象已经显露。大将军还想等待什么,而不早作决断?事情拖得太久会发生变化,恐怕就要重演窦武被害的惨剧了!”
    “张让、赵忠、宋典等中常侍、小黄门已经被太后赶出了宫,剩下那些小太监,又能怎么样?”对于袁绍的来意,何进当然明白,他面无不表情地看了看袁绍,语气非常的冷淡。
    “大将军,斩草不除根,遗祸无穷尽啊……”袁绍很有些急了,他甚至没有看出何进的冷淡,急急忙忙地说道“大将军啊……阉竖之祸猛于虎啊……大将军手气握重兵,正好趋此机会一网打尽。错过了这个机会,大将军悔之晚矣。”
    一时之间,何进有些迷茫了。以张让为首的太监们放弃了西园军兵权,不断地通过他的弟弟何苗向他示好。企图与他重续往日的友情,特别是郭胜等太监,多年来对他照顾有加,他有必要对这些太监们赶尽杀绝吗?
    可是另一方面,这些围聚在他周围的士人们与太监们的仇怨并没有因为蹇硕的死、张让等人赶出皇宫而得到化解,他们不把太监们消灭干净是绝不罢休的。如果何进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这些士人们愤怒的矛头将指向他。作为当朝的大将军,大汉朝廷的实际施政者,失去了士人的扶助,作为屠家子弟的他又怎能管理好这个国家?
    “如何处置那些阉竖,我自有定论,你就不必多言了。”何进摆了摆手,明显已经很不耐烦了。
    只到这时,袁绍才感到何进的冷淡,他不由得吓了一大跳,难道何进看出了自己的打算?他心虚地看了何进一眼,只见何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好站起来朝何进拱了拱手,告辞退了出来。
    就在以袁隗为首的士人大臣们不断地催促大将军何进赶走所有太监的同时,以张让为首的太监们也对何进展开了亲情攻势。太监和外戚本身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加上这些太监们放得下身段,与那些高贵的士人们比起来,何进似乎觉得太监们更加亲近。
    一连几天,那些被赶出宫门的中常侍、小黄门纷纷带着重礼去大将军府向何进请罪,表示一切听从大将军的处置,不再参与朝政。只是再三求告,希望大将军看在往日的情份上,让他们留在洛阳以安度晚年。
    对于这些以往并没有得罪自己、甚至有恩于自己的太监,何进并没有什么仇恨,他根本不想追究他们,只是对他们说“现在天下动荡不定,只是由于厌恨你们。如今各路人马上就要到洛阳来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早日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乡去呢?”
    然而,太监们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就是赖在洛阳不走。他们已经习惯于皇宫里的生活,而且非常留恋往日的权势,他们还指望着何太后遵守承诺,重新召他们入宫呢。
    就在何进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的司马张津从冀州回来了。当张津向他汇报了周永的态度,让何进放下了悬着的心。只要周永不到洛阳来,他坚信自己能够控制洛阳的局势。
    “呵呵……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个周永是个忠义之人,没有皇上的圣旨,他绝对不会到洛阳来的。”
    “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这样,可是我总觉得这个骠骑将军不会这么简单。”张津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这次亲眼见到了周永的大军,其兵马之精锐、装备之精良、士气之强悍、军纪之森严举世罕见。这么强大的一支军队,消灭黑山军易如反掌。可是周永却屯兵冀州,没动一刀一枪,仅仅只是给黑山军的首领们发去了劝降信。我感觉得到,他在等待什么?”
    “他要等待什么?”何进心中一惊,疑惑地说道“不会吧,他要是有心进军洛阳,干预朝政,上次奉诏诛杀蹇硕是个多么好的借口!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干,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诛杀蹇硕确实是个好机会,可是当时的圣旨只是让他平定叛乱,所以他没有派兵过河。”张津迷起了眼睛,幽幽地说道“也正因为如此,他得到了太后的信任。如果太后再次感觉到了威协,她会毫不犹豫地给周永一道圣旨的,到时候,周永恐怕就会名正言顺地进军洛阳了。”
    “嗯……”何进吓了一大跳,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他突然意识到,周永这是在等待他犯错误。如果他把太后逼得太紧,周永打着拯救太后的旗号兵进洛阳,他何进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将军,既然太后已经把中常侍、小黄门这些大太监赶出了皇宫,你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再让董卓来吓唬太监们就已经没有了意义。而且,我对这个董卓始终有些不放心。还是让他回西凉去吧。”
    张津虽然无法猜测周永的目的,可是他明白不能给周永提供借口。只要洛阳不乱,周永就没有借口进军洛阳。而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董卓,如果董卓进了洛阳,想不乱恐怕也不行了。
    “你说得对,我也正有此意。”这一次,何进确实与张津想到一起去了。“这个董卓,确实是个祸根,他要是来了洛阳,非天下大乱不可。我马上请求太后下一道旨,让他滚回凉州去。”
    “大将军,董卓已经多次违抗圣旨,他可不是什么忠义之人,仅仅一道圣旨是拦不住他的。”张津想了想,给何进出了个主意“就让谏议大夫种邵去吧,其祖父种嵩乃董卓旧主,董卓不敢不给他的面子的。
    “好主意,就让种邵去宣旨。”董卓曾经接受过种嵩的辟召,是种嵩的故吏,而种劭是种嵩的孙子,按照官场规则,故吏视举主为主,而且种嵩在西凉威望很高,董卓断不至于得罪种邵。
    “大将军。骠骑将军举荐冀州名士田丰、沮授担任冀州、并州校尉,以便于他们名正言顺地在冀、州两州展开军事行动、凑集粮草、并定黑山军。为了大将军与骠骑将军建立信任,我已经替大将军答应了,大将军以为如何?”张津见何进要让皇上下旨,立即想起了周永的委托。
    “不就是两个校尉嘛,我同意了。”何进并没有把两个校尉放在眼里,他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道“你替我拟几道奏,免去中军校尉袁绍的西园军职,让他担任直隶校尉,让议郎王允担任河南尹,让武猛都尉丁原担任执金吾,并州牧董卓改任凉州牧。”
    张津一听,就明白了何进的意思。何进已经对袁绍失去了信任,免去了他的军职,就控制了他那一营人马。让他去任司隶校尉,只是监督京师和地方的监察官。地位虽高,实权却下降了。
    ……
    何进站在皇宫大门之外,望着巍峨雄伟的皇宫,脸上不由地浮现起一丝笑意,稍稍挺了挺自己疲乏的身躯。自从先帝驾崩,他被蹇硕一吓,就再也没敢踏进皇宫一步。而今天,太后把那些中常侍、小黄门等大太监都赶出了皇宫,他才敢亲自来见何太后。
    来到何太后的长秋官内,何太后的脸色却很难看,她甚至没有让何进坐下,就让何进那么站着。何进明白何太后这是在生他的气,只得神色谦恭地陪着笑脸,不停地说着道歉的话。
    何太后显然余怒未熄,任由何进不停的道谦。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何进实在是没话说了,她才抬起头来,冷冷地笑了一笑“大将军的病好了?怎么想起来到皇宫里来了?”
    何进的脸色微微一红,尴尬地摇了摇头,他连看也不敢看何太后一眼,只得轻声地说道“臣的病还没好,到现在还是浑身乏力。但国事为重,臣不得不抱病进宫。”
    “大将军还真是病得不轻啊……病得可以征召天下猛将进京,威逼我们孤儿寡母!”何太后冷冷一笑。愤愤地说道“是不是控制了我们母子俩,你的病情才会好呢?”
    “太后言重了,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持朝政,只是蹇硕谋反,我担心那些太监们也有牵连,就想把那些大太监赶出皇宫,保护太后和皇上平安,平息天下士人们的众怒而已。”何进这才抬起头来。理直气壮地说道。
    想起蹇硕谋反,何太后至今心有余悸。可是在那么危难的时刻,自己的亲哥哥却躲进了军营,连皇宫也不敢进,根本帮不上自己的忙,不由得更加恼火“我们母子要是靠着你,说不定还真被蹇硕害了。要不是骠骑将军出手,你今天还敢来皇宫吗?”
    “是为臣的不是。”何进连忙认错。低声下气地说道“正是蹇硕的谋反,使为臣看到了建立一支强大军队的重要。所以为臣才征召外兵、招募新兵,以确保洛阳的安定。”
    “你就是要征召外兵、招募新兵,也应该征召周永、皇甫嵩这样的忠义之人。可是你怎么把董卓这样的祸害也抬来了呢?难道你不知道他屡次违抗圣旨,连先帝也把他没有办法吗?”想到董卓,何太后更加生气了。
    “太后教训的是,臣今天来,就是想请皇上下旨,让董卓回西凉去吧。”何进连忙掏出奏,递给了何太后,并把自己的意思跟何太后说了一遍“这几个大臣的任免,请太后一并同意。”
    对于何进推荐的名单,何太后开始也有些犹豫。当她得知田丰和沮授是骠骑将军周永的军师时,不由得放下心来。原来何进也想借周永之力,便马上想到了张灵。她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周永的身上,只要周永的大军驻在河内,何进就不会这么嚣张了。
    “你举荐的几个人本宫都准了,不过,武猛都尉任了执金吾,河内太后就空缺下来了,就让帮助诛杀蹇硕的张灵担任吧。”
    何进当然知道张灵是什么人,他马上就明白了何太后的意思。从今往后,在洛阳的边上,就趴着了一只老虎。可是他也不便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张灵有功于朝廷,让他担任河内太守也是应该的。”
    ……
    董卓和他的三千亲兵驻扎在渑池,一直观察着朝廷的动静。得知张让等中常侍被何太后赶出了皇宫,知道太监们的大势已去,以后再也用不着了,不由得蠢蠢欲动,准备跳出来凑凑热闹。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斥侯兵跑来报告。朝廷派谏议大夫种邵前来渑池犒军、宣旨。董卓立即明白了朝廷的意思,笑着对李儒说道“看样子,我们要回西凉了。种劭是我故主之孙,朝廷派他前来宣旨,其用意不问可知。”
    种劭的祖父种嵩是大汉朝廷的度辽将军,后来官至司徒,其父种拂乃当代大儒,现为九卿之一的宗正。董卓当年在护羌将军段颎帐下效力的时候,深为段颎赏识。段颎回京任职后把他推荐给了自己的上官种嵩。时为司徒的种嵩随即征辟董卓为司徒府掾史。
    因为汉朝用人实行的是辟举制度,所以在汉朝的官场规则上,故吏、门生、门客对故主(又称府主、举主)的忠诚并不亚于对君主的忠诚,甚至犹有过之。故吏对于举主的后代也是礼遇有加,不能有丝毫的造次,以免影响自己的声名和仕途。
    董卓现在是前将军兼领凉州牧,位同上卿,地位尊崇。但他因为种嵩是自己故主的关系,还是亲自到大营门外迎接谏议大夫种劭。“不知种邵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得罪、得罪……”
    “将军大人客气了。”种劭三十多岁,白净儒雅,彬彬有礼。两个人寒暄了一会,便来到了董卓的大帐。
    “呵呵……是大将军让你来的吧,”既然是故主之孙,董卓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说道“听说是种邵大人来宣旨,我就明白了大将军的意思。说说吧,是让我回凉州,还是让我到并州?”
    “将军大人足智多谋,真是名不虚传,不愧为我西凉名将。”种邵笑了笑,顺手把圣旨递给了董卓“大将军、何太后当然希望将军大人回西凉去,不知将军大人有何打算呢?”
    董卓接过圣旨,匆匆扫了一眼,就递给了旁边的李儒,回过头来对种邵说道“我能有什么想法呢?我手下的士兵们都是西凉人,既然大将军、何太后让我回去,我还是早就回去吧,免得别人讨厌。”
    “大将军想让你回去,我们可不想让你回去。”种邵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董卓。“这是太傅大人的信,请将军大人过目。你看完这封信后,再决定是不是回去。”
    太傅袁隗在信中义正辞严地痛骂以张让为首的奸阉阴狠狡诈,擅权祸国,大将军何进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以至于洛阳危机一再反复。他嘱咐董卓务必以国家社稷为重,不要被奸阉狡猾的手段迷惑了双眼,他希望董卓能痛下决心,坚决举兵进逼,最好能迅速进入函谷关。
    “将军大人,现在正是逼迫大将军一举铲除奸阉的大好时机。否则的话,一旦被奸阉们缓过劲来,必将对我们士人疯狂报复。”种邵看着董卓,郑重地说道“将军大人如果能为铲除奸阉助一臂之力,必将万世留名。”
    “可是皇上、太后下了圣旨,让我带兵回到西凉去。我如果带兵直逼洛阳,这不是违抗圣旨吗?天下人岂不是又要骂我?”虽然董卓非常想进洛阳,可是他还是装着为难的样子,故意说道。
    “这还不容易,你再向皇上、太后上一道奏,要求皇上、太后铲除奸阉,然后打着铲除奸阉的旗号,继续挺进洛阳。”种邵当然看得出来,董卓这是在装模作样,便轻轻笑了起来。
    违抗圣旨的事情,董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并没有把皇上的圣旨放在心上。这一回外戚、宦官、士人们互相争斗,自己会不会渔翁得利呢?“好吧,我立即给皇上、太后上一道奏,然后兵发夕阳亭。”
    袁隗发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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