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摊牌的时间,这一次,高福海很慎重地参加了谈判,但还是于事无补,在与考察团一番交涉之后,对方在土地价格的问题上争锋相对,毫不退让,这也让谈判形成了僵局。无奈的是,周琦峰没有开出降低价格的口子,龙翔天那边也没有表态,陆渐红无助地看了高福海一眼,只好说:“克劳斯蒂小姐,土地价格是原则性问题,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借贵方的投资实现地域的经济发展,不可能在损害自身以及百姓利益的情况下接受投资,看来,我们只能说遗憾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陆渐红是带着一种悲怆情绪的,其实如果上层给他们一个价格底限,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惜这一次的项目本身就不是以投资为目的,而是一项政治斗争,所以项目本身是否成功就变得不再重要。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悲哀,同时,陆渐红对龙翔天这个省委书记追求的平衡之道也是心生怨言,你是真的不在乎这一笔投资,还是怕事情过激导致斗争的升级呢?
    克劳斯蒂诧异了看了陆渐红一眼,她实在想不到下了最后通牒之后,陆渐红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在她的印象之中,陆渐红肯定会有所让步,然后她也会作出适当的让步,以求到达一个临界点,可是陆渐红却一口说死了,难道五十万每亩的土地价格真是对方的底线了?不对啊,前两天明明跟省长周琦峰通过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可以酌情降低土地价格的,说到底,她还是对我国的体制理解得不够深刻,像这种没有领导首肯随意降低土地价格,那犯的可是原则性的错误,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请等一下,我接个电话。”其实根本没有人打电话给克劳斯蒂,她原以为有周琦峰的答复会经过一番磋商,从而定下来这件事,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她必须问个明白。
    走到卫生间,送上门,克劳斯蒂拨通了周琦峰的手机,道:“周省长,你方的谈判代表一口咬死了价格,看来这笔投资实现的可能性不大了。”
    “哦,是吗?”周琦峰心中暗喜,投资不成那才最好,淡淡道,“克劳斯蒂小姐,这个我恐怕帮不上忙了,中国有句古话,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是鞭长莫及,况且谈判对表是省委省政府认定的,他有着话语决定权,谁也不能干涉的。”
    克劳斯蒂忽然之间有种不被重视的感觉,愤愤地挂上了电话,回到洽谈室,脸色难看得很,不过她还是显示出了良好的素质修养,道:“陆,我方是很有诚意投资的,我再问你一次,土地价格方面能不能达到我们的要求。”
    陆渐红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强烈的投资愿望,可是,这个土地价格的问题实在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陆渐红不无遗憾地道:“罗斯,问题是相互的,也是双方的,降低土地价格,那么亩均税收的提高也是理所当然。”
    克劳斯蒂沉默了一下,道:“陆,我只能说抱歉了。”
    在作出这个决定的刹那间,克劳斯蒂和陆渐红都觉得可惜得很,高福海也是哑口无言。
    陆渐红强笑着与克劳斯蒂握手,道:“这一次虽然没有达成投资协议,但是还是欢迎罗斯小姐常来中国,常来燕华。”
    “我会的。”克劳斯蒂颇为伤感地说。
    柏梅为双方翻译着,心里也觉得可惜得很,投资的失败,意味着她留在燕华的可能化为了泡影,看样子,又要和周伟潮聚少离多了。
    将克劳斯蒂一行送出,陆渐红道:“罗斯,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克劳斯蒂故意放慢了步子,说,“陆,很舍不得离开你。”
    面对异国美女毫不掩饰的表白,陆渐红有些尴尬,道:“盼望着下一次的合作。”
    分别后,回到酒店,柏梅向精神明显不怎么好的克劳斯蒂道:“罗斯,为什么选择放弃?我觉得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已经占到了很足的优惠。降低土地价格,其实相比于提高亩均的税收,咱们并不划算。”
    克劳斯蒂笑了笑道:“我放弃投资不是因为土地价格,而是觉得投资环境并不理想。他们的行政长官跟我说价格可以降一降,可是陆却说绝对不能降。我知道,你们国家官场的体制级别很严格,如果周省长说可以降,陆没有理由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我想,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像这样的一种环境,我觉得投资的意义不大,不利于企业的发展。”
    柏梅沉默了,没想到克劳斯蒂把问题看得很透彻,一语点出了官场之争足以令一个企业陷入绝境。
    陆渐红跟着高福海进了他的办公室,高福海意兴阑珊地说:“你先回去吧。”
    在办公室里呆坐了一会,陆渐红的心头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般,有种窒息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重,打开了窗子,一股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可是这并不能吹散他心头的阴霾。迎着冷风,深深地呼吸了几口,陆渐红拨通了赵学鹏的电话:“赵叔,投资谈崩了。”
    赵学鹏居然一点也不意外:“在我的预料之中。”
    陆渐红略略一呆,道:“我真不明白,龙书记为什么不表态?难道这笔投资真的是可有可无吗?难道投资成功了,龙书记自己就没有光彩吗?”
    “渐红,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感情用事。”赵学鹏淡淡地说,“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你现在要想的不是投资有没有成功,而是为什么不能成功。”
    陆渐红压抑地道:“为什么不成功,既然让我们谈判,却又不给我们权力,连一点自主的权力都没有,怎么谈?”
    赵学鹏又是淡淡一笑:“那为什么没有权力呢?”
    陆渐红不说话了,忽然间,他觉得很累,现在他才知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确切真谛,没有绝对的权力,做起什么事来都畏手畏尾啊。
    对着电话看了一阵,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陆渐红没有开灯,整个办公室里黑乎乎的,黑暗中,陆渐红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挫败感。
    这时,手机突然亮了起来,陆渐红郁郁地拿起手机,是柏梅打过来的,陆渐红不由一阵心跳,难道克劳斯蒂改变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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