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没有。”
    他偷偷摸摸的看了下皇上的衣着——嗯,看上去只有那么一丝丝的凌乱,无妨,旁人一定看不出来!
    “回去让他们瞧瞧,若是伤了也别瞒着。”说罢,荀翊便向着街巷的另一侧行去。
    戴庸连忙跟在后面,总觉得今晚的皇上比起往日多了几分柔情,而这些可能都要归功于宁姝。
    只是……
    戴庸想到那抹进了宁府角门的身影,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只可恶宁培远这个坏东西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若真是自己想的那个人,宁姑娘岂不是要被他拖下水?
    可这事儿也不能不与皇上说,戴庸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方才奴才在外面等您的时候见到个人,由角门进了宁府,宁培远亲自出来迎的。听那说话,两人是约好了这个时辰的。”
    “可看清了是谁?”荀翊冷声问道。
    说起正事,戴庸便敛起神色,正经起来,“太暗了,那角门早早就将灯笼取下去,奴才没看清脸,但看着那身型,约莫是参知政事周携齐。不过奴才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也有其他的几个相仿的。”
    “回去递个单子给我。”荀翊说道。“周携齐。”他将这人的名字慢慢念了一遍,过了半晌说道:“朕知道了。”
    戴庸稍松口气,皇上这么说便是心里有数了。
    可他在荀翊身旁待得时间久,最是了解不过,往日皇上说这话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可今日却多少添了几分温度在其中,想来也是因为宁姝。
    戴庸回头看了眼宁府,涂文阁大学士说到底只是个清高衔头,并非实权,这府苑看上去也并不多大。祖上蒙了恩典留荫,那便更是应当老实本分,可宁培远偏生是个不知深浅的。
    只是戴庸也想不清楚,既然宁培远如此无用,为何还要来寻他?又有什么用呢?
    ——
    阳光穿过窗棱,散漫的洒在地上,宁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方才还迷糊的脑袋瞬间开始思考人生三大终极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先吃颗糖冷静一下。
    宁姝习惯性的摸了下床头,从小孔雀里拿了颗糖塞到嘴里。
    她环顾了一周,确定自己是在自己闺房里,小孔雀还在。但昨晚自己不是趴在墙上看秦王殿下放烟火吗?
    宁姝低头看了眼自己,还穿着昨夜的衣裳。
    她慢慢记起,昨夜后来确实太累了,但烟火又很好看,她舍不得走。披风太暖和,趴着趴着好像回到了上高中的时候——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冰凉的窗台下面是热乎乎的暖气,烘着烘着就能打起瞌睡,然后接受老师粉笔头的洗礼。
    但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兴许是自己实在熬不住了摸回来的。
    糟了!瓷器们还在外面!
    宁姝连忙跳下床,刚到暖阁就听见汝奉温柔地打着招呼:“姝姝早安呀,睡得还好吗?”
    宁姝愣了一下,环顾四周,瓷器们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秘葵竟然还在打呼?
    汝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秘葵姐姐昨晚喝醉啦,可能有点吵。”
    宁姝仔细检查了一遍瓷器,确定它们都被放回了原本的位置,一个都没少,看来是桐枝收拾过了。
    她心里稍稍安定,坐到桌前,揉了揉自己的脑壳儿:“不好意思汝奉,昨晚我睡着了。”
    “姝姝为什么这么客气?”汝奉温柔说道:“平日已经很辛苦啦。大家昨天也很开心,还有那么一丢丢刺激,都累坏了,还在谁着呢。”
    “那汝奉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汝奉认真说道:“美丽的女人都是需要自律的,如果起得晚,晚上就会睡不着啦。熬夜会老的,汝奉不想变成老汝奉!汝奉要永远漂漂亮亮哒~”宁姝:膝盖莫名中了一箭。
    桌上放着的热水已经有些凉了,不知桐枝是什么时候端进来的。宁姝洗了把脸,这才觉得稍清醒些,说道:“桐枝今日搬你们定然辛苦极了,平日她总说记不住你们放在什么地方,今日一看,没有半点记不住的。”
    汝奉:“姝姝,昨晚不是桐枝把我们搬进来的,是个男人。”
    “男人?”宁姝一愣,难道是秦王?
    汝奉那头接着说道:“是个戴木头面具的。对了姝姝,你知道他是谁吗?真的好温柔。他把你抱进来的时候特别帅!”
    “他把面具摘了?”宁姝问道。“不对!谁谁谁把我抱进来的?!”
    汝奉应道:“是呀,姝姝你都睡着了,外面下这么大的雪,后来门房还出来赶人,难不成就让你挂在墙沿上吗?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办?”
    宁姝吞了下口水:“门房赶人?”
    汝奉:“我也只是听见的,好像说什么不能在此处放烟火,然后你就被抱进来了。想来秦王殿下没有被抓住,不然早就闹翻天了。”
    宁姝:我家门房真有胆量。
    她稍理顺了一下:“也就是说我睡着之后被戴面具的人抱了进来,他还帮我把瓷器收了进来,规整好才走的?”
    “嗯。”
    宁姝再次环顾这个房间,多宝阁上,柜子上,妆台上,大大小小的瓷器即便是她都时常忘记一二位置,而对方竟然能一样不错的放好?
    “他难道也能听见瓷器说话?”宁姝问道。
    不然没法解释这种巧合了!
    “没有呀。”汝奉答道:“他看上去像听不见的,而且我们也没说自己应该放在哪儿。他还很细心的先把瓷器放在暖阁外沿,待温度慢慢便高些,才放进来的。”
    宁姝目瞪口呆: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田螺姑娘,啊不,田螺男子吗?
    “不过……”汝奉又说:“不过他似乎对小孔雀很感兴趣,拎着小孔雀敲来敲去的。”汝奉见宁姝急的就要跳起来,连忙说道:“但我看他还是颇有分寸的,没用多大力气,就只是指关节敲了敲。”
    “他还针对我!”青瓷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向宁姝哭诉:“他好像特别不待见虎虎嘤嘤嘤。”
    宁姝:“谁是虎虎?”
    青瓷虎子:“我啊。”
    宁姝:“……”
    汝奉又说:“所以,我觉得他还挺不错的,连秘葵姐姐都说他气度非凡呢。姝姝不如去问秦王打听一下对方是谁,好歹让我们看下帅帅的脸啊!”
    “他没摘面具你就说他帅?”
    “唉”,汝奉叹了一口气,身为一个生在高级审美朝代的瓷器,对宁姝这种只看脸的行为深表不赞同,“人不能只看脸,就像写出来的字,主要看气韵。姝姝你还记得馆里的粉彩百花不落地花觚吗?”
    宁姝点头:谁能不记得呢?那可是汝奉之怒·毁图者·图章之王·大清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红底小碎花之父·民族收藏家·文物标记者·江南名小吃代言人·爱新觉罗·古稀老人·弘历时期的杰作。
    “漂亮吗?”汝奉问道。
    “漂亮。”宁姝实话实说,虽然很多人说乾隆皇帝农家乐审美,其实只是因为他喜欢富丽繁缛,喜欢热闹。
    他在的时候,江山稳固,社会繁荣富足,身为统治者这时候就喜欢热闹,所以粉彩有了新的种类——百花不露地。顾名思义,瓷器上铺满花卉,密不透风,不留半点空隙。
    粉彩百花不留地觚内里是蓝色,颜色并没有那般艳丽,其实也还挺好看的。
    “那你把它和我比呢?”汝奉问道。
    宁姝答道:“那当然是汝奉更胜一筹,不过这也是每个人的喜好不同。”
    譬如乾隆他爹雍正,就喜欢舒朗淡雅的,所以雍正非常喜欢宋代瓷器,在位期间还大量仿制过宋瓷。
    “不对!所有人都会喜欢汝奉哒!”汝奉强调道:“那为什么粉彩百花不落地觚外面这么漂亮,却没人喜欢它呢?”
    “难道不是因为看起来太农家乐审美了吗?”
    “不不不。”汝奉说道:“是因为感觉不到内涵,而汝奉,是非常有内涵的。而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汝奉光看他的手就觉得好看了!”
    宁姝:……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长得好看,扯那么多……
    两人正说着,桐枝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说道:“小姐,老爷请了秦王殿下来做客,如今叫您过去呢。”
    宁姝:“啊?”
    汝奉:“姝姝!快去!问他那个人是谁!”
    第35章
    坐在宁府的正厅,荀歧州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脑壳儿疼,宁培远就像个老旧的教书先生,惨无人道的对他进行精神摧残。
    他打小就不耐读书,除了那些话本子里的大将军陷阵杀敌,旁的一律都是催眠曲。
    幸好魏家生的孩子们基本都这德行,一代代传下来早就换了教学方针,寓教于乐,让这些半大小子在一起以打闹、听说书、看故事的形式传授兵法,否则百年镇远大将军府早就被这些混小子给瞌睡没了。
    荀歧州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宁培远见状愣住,眼巴巴的看着荀歧州。
    荀歧州正色说道:“本王昨夜守岁,今日亦不敢忘魏府家训练武,是以有些困乏。”
    宁培远眨了眨眼,赞扬道:“不愧是秦王殿下。若是知道秦王殿下如此,下官便不应请秦王殿下前来,应让殿下好生歇息。”
    荀歧州摆了摆手:“来都来了。”
    宁培远朝外张望片刻,见宁姝还未来,话题一转,说道:“如今也是秦王殿下辛劳,若是府中有个知寒问暖的,便会少许多烦心事儿。”
    荀歧州有些惊讶的看向宁培远,说道:“天是冷是热难道自己不知道?”
    宁培远咽了下口水,感受到了和荀歧州聊天的难度。他换了个说法:“自己当然知道,但若是有人关心岂不更好?”
    荀歧州:“当然是更好。”
    宁培远听他这般说,以为他好不容易上道了,接着就听见荀歧州说道:“不然请管家干什么?”
    宁培远:……
    他清清嗓子,说道:“下官并非那个意思,秦王殿下莫怪下官逾越……”
    话没说完,荀歧州:“既然逾越就别说了,本王脾气不好,摸着你这桌子也不结实,万一给你拍碎了怎么办?”
    宁培远:……和秦王殿下说话怎么这么累?
    荀歧州:这个宁培远净说些废话,怎么还有脸和人聊天?
    以各自的方式互相伤害的两人互看了一眼,宁培远悠悠吐了一口浊气——坚持住!只要能坚持住,说不准秦王日后就得管自己叫爸爸!
    宁培远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下官是想说,秦王殿下不如为秦王府添位女主人?”
    闻言,荀歧州愣住,一时有些怀疑是不是宁培远已经知道太后娘娘的意思,这便来试探自己了。
    恰在这时,宁姝这时匆匆赶来,她稍微拾掇了一下,毕竟昨夜和衣而睡,头发闹得一团乱。
    “姝儿。”宁培远见她来了,笑的温和,俨然一位慈父,“秦王殿下恰好有些困倦,院子里梅花正好,你平日里对花草颇有研究,不若带秦王殿下四处走走。”说罢,他看向荀歧州:“不知秦王殿下意下如何?”
    荀歧州看向宁姝,哪里还不知道宁培远的意思,但相较之下他宁愿跟着宁姝兜圈儿,也不愿意继续坐在这里一边听宁培远的之乎者了。
    他应道:“既然如此便叨扰了。”
    宁姝一看宁培远那脸就知道了,他肯定是在打卖自己的主意。但此刻她也有话问秦王,便顺水推舟看向荀歧州:“秦王殿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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