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风绕过繁华的街市,颤巍巍地走进了一个残垣断壁、满是焦土的院落,徐至知道那原是慧风的府邸。至于那天府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场大火后便成了汴州百姓心中永远难解的谜!
    徐至等人见慧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来到后花园,湖中的荷花依然清新芬芳,但湖心的游船已被烧毁了一大半,有半截已经浸没在湖水中。
    徐至见慧风跳入没膝的湖水中,向那艘破船走去,也跟着纵身跳入湖中,拦住慧风,高声劝道:“慧兄弟,那船已经严重损毁,你身体又不太方便,如何上的了那船?万一船体侧翻,岂不危险?”
    慧风含着泪,一把推开了徐至。徐至见慧风固执,又不知他心中所想,索性叫道;“师弟一定要上那船,大哥抱你上去!”,说完一把抱起慧风,奋力跳上船舱。
    周沅芷、何梦娇等人担心徐、慧两人的安危,也跟着上了船。
    慧风推开焦枯的舱门,仔细寻找那天宴会留下的点滴痕迹,他见船舱内的桌椅也被烧毁,只有一些器皿的残片掉在地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徐至心想:要不是前几天下了一场雷阵雨,恐怕这船早已被烧的一干二净,哪里还能留下。
    慧风看见地面上还留有一支没有被烧尽琵琶,双膝跪倒,捧起断弦的琵琶,放声大哭起来。徐至等人见了程莺莺留下的乐器,都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周沅芷、何梦娇与程莺莺情同姐妹,含着泪花,仔细寻找程姑娘的遗体,可是任凭众人如何细心,也没能找到。原来朱温凶狠,怕程莺莺死后化为厉鬼找他索命,干脆将她的遗体大卸八块,分别扔到湖中不同的地方。
    慧风见程莺莺尸骨无存,肝肠寸断,两眼一黑,口中竟然哽咽不出声来,倒地昏迷了过去。
    徐至见慧风突然昏厥,知道他心中苦楚,用力按住他面部的“人中”、中指末端的“中冲”和足下的“涌泉”三处穴位。慧风这才睁开了双眼,从口中吐出一口浓痰,方才哭出声来。
    慧风痛哭良久,方才抱了琵琶,返回湖岸。众人见他寻了一排竹筏,也跟着他登上竹筏,沿着湖水,进入汴河。汴河中满是来往穿梭的商船,官船。
    慧风怀抱琵琶,不发一言,迎风坐立船头,迎来一艘艘官船中歌女们的好奇。那些歌女见徐至、慧风等人都是翩翩美少年,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特意弹起了丝竹,吟唱道:
    “明月潺潺,
    流水殇殇。
    谁语潺潺,
    又遇流水。”
    这时,迎面驶来的一支竹筏,上面坐着一位少女,正在帮爹爹清理渔网,从侧面看极像程莺莺。慧风见了,连忙挥动手中的琵琶,就要跳入汴河中,追赶那少女。
    徐至见慧风有些神智不清,连忙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慧风方才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他放下琵琶,奋力撑起竹筏,哪知力量不支,几乎要摔倒。李存孝见他站立不稳,急忙将他扶住,让他安坐在船头。
    这时前面来了几艘官船,插满了旗帜,一名将军领着十几名手持长矛的将士站立在最前面的船上,高声叫道:“众百姓听清楚了,这是葛将军的官船,葛将军奉命追剿草寇,得胜回汴州,还请你们即刻避让!”
    渔民们听了,纷纷将船划向河的两岸,让出主航道,让那官船通过。可是河道狭窄,渔船又多,顿时船头碰船尾,汴河上一片混乱。
    那将军见百姓们来不及避让,大怒,吩咐船上的将士用弓箭、长矛刺杀两侧来不及避让的渔民。那些渔民不是被杀,就是被赶入水中。
    徐至、薛阿檀急忙将竹筏转弯,可是湍急的流水,使得竹筏改变了方向,向那官船撞去。那官船上的将军正手忙脚乱地指挥将士行船,突然见前面有竹筏冲撞了上来,连忙下令将箭射向徐至等人。
    李存孝见那将军凶狠,对徐至说道:“大哥,我先射杀了那指挥的将军,我们再登上那官船,杀了这群只知残害百姓的狗官!”,说完射出一粒石子,正中那名将军的左眼。
    那将军捂住流血的左眼,大叫道:“有刺客,大家戒备!”
    徐至转身对周沅芷、何梦娇道:“你们照看好慧师弟!我去探探这位葛将军的底细!”,说完就提剑跃上那艘官船,随后李存孝、薛阿檀、了嗔、了痴四人也先后跳上官船。
    船上的士兵见徐至等人身负绝技,在水上如履平地,都看呆了,竟然一时忘记射箭。等徐至跳上船舷,才如梦初醒,纷纷手持长矛,围了过来,想把徐至等人赶下水去。
    徐至不等那些士兵靠近,先是一招“金鸡独立”,又是一招“丹凤朝阳”,逼退为首的几名士兵,方从船舷上跳起,越过众人的头顶,跳到那名将军的跟前,那将军大惊,连忙挥剑刺向徐至。
    徐至稍一侧身,使了一招“探囊取物”,用剑柄击中那将军右手的虎口穴,将其手中的佩剑击落,又转至他的背后,一把抓起他,将他抛入茫茫河水中。
    这时了嗔、了痴两人也挥动手中的长棍,将船两侧的士兵纷纷赶入水中。
    徐至抓住一名将校,用剑逼问他道:“你们的葛将军在哪里?不说就杀了你!”
    那将校颤巍巍地回道:“好汉饶命,我们将军在第二艘船上!”
    徐至拎起那名将校,将其扔向那群士兵。那些士兵怕误伤了自己的将军,纷纷后撤,可怜那将军重重摔在船板上,恨恨地骂道:“你们这些蠢货,还不快扶起本将军,与本将军一起追杀刺客!”
    徐至叫了一声:“存孝、阿牛不可恋战,快快回到竹筏上!”,说完就从第一艘船跳到第二艘船上。
    李存孝等人怕徐至一人难以对付越来越多的士兵,也不顾自身危险,跟着徐至跳上第二艘船。
    徐至见第二艘船上的士兵更多,但都紧紧围住中间的船舱,徐至知道这位葛将军必然在这船舱内,他抱着“擒贼先擒王”的想法,不与外面的士兵纠缠,一招“凤舞九天”,跳上那艘船的桅杆,又使了一招“大鹏展翅”,从船舱的小窗而入。
    徐至见一名酒气冲天的将军,躺在睡塌上酣睡,他一把揪住那将军。那将军方才睁开了迷糊的双眼,惊道;“阁下是谁?为什么与在下过不去?”
    徐至用剑指向葛从周的咽喉道:“快让你的手下住手!”
    这时几名侍卫也进了船舱,他们见徐至抓住了葛从周,一时也不敢上前。葛从周赶紧吩咐道:“快传令下去,停止骚扰百姓!停止厮杀!”。一名侍卫不敢违令,只好出去传话。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停止,李存孝、薛阿檀、了嗔、了痴也先后进了船舱。徐至见众兄弟平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此时非常想知道黄巢义军的消息,喝问道:“如今黄王在何处?如有隐瞒,这就是下场!”,说完就用凤鸣剑削去葛从周的半边头发。
    葛从周惊出一身汗,不敢隐瞒,断断续续讲诉道:“这黄巢叛贼不是我们杀的,他是被李克用的黑鸦军所杀,我们只是奉了朱将军的命令,在中途设伏,抢了黄巢的首级和他的侍妾而已!”
    了嗔听了葛从周的话,问道:“就凭你们这些船上的几百人,也能抢了晋军手中的战利品?”
    葛从周见了嗔不相信他的话,连忙辩解道:“好汉不要怀疑,在下带了三千人马,为了安全,我让副将打着本将军的旗号沿陆路返回,而在下则从水路偷偷返回汴州!”
    李存孝还没听完,气道:“你们这是趁火打劫,抢了我父王剿灭义军的首功!”
    葛从周惊道:“诸位英雄是晋王的人?”
    薛阿檀答道:“告诉你,吓死你,你眼前的这位就是晋王的十三太保!”,说完得意地指了指身边的李存孝。
    徐至说道:“既然黄王的首级在你这里,还请交出,否则就用你的头颅换他的头颅!”
    李存孝见葛从周有些不愿意,上前就用剑削去了他的一只耳朵,葛从周再也不敢违背,只好让人取出了一个大的锦盒,交到徐至手中。
    徐至打开锦盒,见黄巢的首级被嵌在一大块水银下面,此时正是盛夏,黄巢的头颅虽然有些变样,但仍然双目圆瞪,气势如虹。
    李存孝等人与黄巢都有一些渊源,也围拢了过来,见天下闻名的黄巢最终却是这样一个悲剧的下场,都感叹不已。
    葛从周趁徐至等人都围着黄巢的首级观看,挣脱了束缚,高声叫道:“将士们,还不快剿杀李克用派来的刺客,从他们手中夺回黄逆的首级!”,说完就跑出了船舱。
    船上的将士见自己的将军逃脱了出来,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为了抢功,纷纷涌向船舱,试图用车轮战,活抓徐至等人。
    再说周沅芷和何梦娇见徐至好久没有返回,心中着急,但一时也不知船上的虚实,周沅芷急道;“大哥他们肯定是遇到麻烦了,梦娇你听这船上乱糟糟的!”
    何梦娇对周沅芷道;“周姐姐,你留下来照顾慧大哥,我去帮徐大哥他们!”
    慧风也道:“周姑娘,何姑娘都去吧,我不用你们照看的!”,说完痛苦地转过身去。
    何梦娇见周沅芷有些迟疑,安慰道:“周姐姐,你忘了,梦娇可是水下的蛟龙,我会有办法帮大哥他们脱险的!”,说完就跳入水中,潜水靠近葛从周所在的大船。
    不一会,就有士兵惊呼道;“不好,快禀告将军,船漏水倾斜了!”,又过了片刻,有更多的惊呼声,不绝于耳。
    徐至等人趁着船上的士兵慌乱,怀抱锦盒,奋力杀出重围,纷纷跳入水中,游向木筏。这时船上士兵纷纷朝水中射箭,徐至连忙潜入水中避让。
    周沅芷也急忙将木筏靠了过去,等徐至4人上了船,方才知道是何梦娇救了大家。何梦娇在不远处水中探出头,叫道:“大哥你们先行离开,等小妹再凿坏他几艘船,再追上你们!”
    不一会又有几艘官船漏水了,葛从周连忙吩咐士兵堵住缺口,慌乱中竟然忘记追击徐至等人乘坐的竹筏。
    徐至等人沿汴水出了汴州城,来到了郊外的一片桂树林下。慧风比划着,要求在这里停船。
    众人随慧风跳下竹筏,只见慧风来在一棵高大茂盛的桂花树下,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发狂地挥动手中的长剑,顿时身边的荆棘和茅草四溅。众人都不知慧风究竟想干什么?又不便问他。
    不一会,慧风在桂树下清理一块空地,挖了一个大坑,然后将怀中的琵琶反复擦拭干净,又放在嘴边,深情地吻了吻,方才依依不舍地将它放在土坑中,用土埋好。
    慧风深埋了程莺莺生前所用的琵琶,又用利剑割破手指,在桂花树干上,反复刻画着什么。众人走近前去,见上面用鲜血刻着“爱妻程莺莺之墓”几个方方正正的大字。
    徐至、周沅芷等人见慧风跪倒在地,郑重地朝那衣冠冢拜了几拜,也跟着他朝程莺莺的亡灵拜了几拜。徐至、慧风、周沅芷、何梦娇想起与程莺莺相处的快乐时光,都禁不住哭出声来。
    徐至见慧风哭了很长时间,方才劝道:“师弟,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周沅芷也劝道:“慧大哥,要是哭坏了身体,莺莺妹妹在地下也是难安的,还请节哀!”
    何梦娇也劝道:“慧大哥,莺莺姐姐虽然去了,我们要好好活着,替她报仇!”
    李存孝也道;“慧大哥,何姐姐说的极是,你不能自暴自弃,你还要亲手杀了朱温,替程姐姐报仇呢!”
    慧风听了众人的劝,终于明白了过来,他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道:“徐大哥,各位兄弟姐妹,你们放心,慧风一定会替莺莺报仇的!”
    徐至劝道:“慧师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请师弟跟着我们一起离开汴州,离开朱温,我们一定想办法遍寻天下名医,将师弟的四肢医治好,到那时我们兄弟再找朱温报仇也不迟!”
    薛阿檀也劝道:“慧大哥,徐大哥说的有道理!还请大哥跟着我们一起离开朱温这个恶魔!”
    慧风摇了摇头,在地上写道:“师弟已是废人,若不是要替莺莺报仇,早就随莺莺而去了,师弟如今别无他求,只求能潜伏在朱温这个奸贼身边,伺机下手,趁早了结了这个恶魔!”
    了痴见慧风主意已定,建议道:“徐大哥,既然慧大哥主意已定,趁着我们都在汴州,何不由慧大哥做内应,趁机杀了朱温?”
    了嗔和薛阿檀听了,首先叫道;“了痴,好主意!”
    徐至也笑道;“慧师弟,那我们就来一个里应外合,杀了朱温,为死去的程姑娘报仇,为天下除害!”
    哪知慧风又摇了摇头,在地上比划道:“自从小弟那天酒宴上刺杀朱温未成,朱温增加了防卫,如今小弟虽是他的贴身奴仆,但也不能接近他,更不知他白天的行踪和晚上的住所!要想暗算他,谈何容易?”
    何梦娇焦急道:“慧大哥,我们不知朱温的虚实,那如何行刺他呢?”
    慧风写道:“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慧风继续潜伏在他身边,哪怕等上十年,只要能让他放松警惕,就像要离刺杀庆忌一样,即使是残废之人,也一定能成功!”
    徐至还是不放心道:“慧师弟听大哥一言:朱温狡诈阴险,连最亲的人都能出卖,岂能轻易相信师弟,此事太冒险了!师弟还是随大家一起离开汴州吧!”
    慧风又写道;“徐大哥,不必为小弟担心,小弟这几日在朱温府中,发现朱温与他的次子朱友珪不睦,小弟决定毁容,化名冯廷谔,设法委身投靠朱友珪,挑拨他们父子关系,演一场子弑父的好戏!”,说完凄凉地放声大笑起来。
    徐至见怎么也劝不动慧风,只好无奈地看着他孤身一人,乘着竹筏沿汴河又返回到朱温的身边。
    周沅芷见李存孝手中抱着一个锦盒,问道:“大哥,这盒子里装了些什么?存孝把它当宝贝似的,一直抱在手中?”
    徐至怕周沅芷伤心,几次想将锦盒丢弃在汴河中,又怕将来周沅芷知道真相后,不能原谅自己,所以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个锦盒。
    周沅芷见众人的表情都很沉重,走到李存孝身边,就要拿过锦盒查看。李存孝怕周沅芷伤心,连忙后退了好几步,正好撞到何梦娇身上。锦盒撞翻在地上,盒中的头颅滚了出来。
    周沅芷走近一看,叫了一声“爹爹!”,就放声大哭起来。
    除了周沅芷,众人都知道真相,一时谁也不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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