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徐至、周沅芷等一行人折向北,一路跋涉,出箫关,东渡黄河,过蒲坂,直趋太原。太原在北朝时也被称为晋阳、晋州,当时已是腊月将尽,天寒地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积雪。
    周沅芷见众人一路跋涉,满脸的疲惫,向徐至建议道:“徐大哥,前面就是晋州城了,我听爹爹说过,晋州城外有一座山,山势险峻,直耸云霄,只有神雀才能飞过此山,故名神雀山,这山就是晋州神雀门的总坛!该教的杨帮主与我爹爹交情甚好,我们不如去神雀门暂住,等过了新年,开了春,再进太原城也不迟!”
    徐至还没未回答,薛阿檀连声叫好道:“周姑娘好主意,我们大伙都半个月没有闻到酒肉香了,这次我们一定要在那,好好叨饶几天!”
    薛阿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了痴打断道:“薛阿牛你好没志气,如今我们已与黄巢分道扬镳,岂可再受他的恩惠?”
    周沅芷劝道:“了痴不必气恼,听姐姐一言,是我爹爹有愧于大家,又不是神雀门得罪了大家,我们去投靠他,怎么能说是受了我爹爹的恩惠呢?”
    了痴见周沅芷说的有理,只好支吾道:“周姐姐,小弟说不过你,但小弟觉得这样受人恩惠,很是不妥!”
    徐至见何梦娇、安敬思、了嗔都没有说话,也劝道:“了痴,听大哥一言,我们一个月连续奔波,如今身边的盘缠也所剩无几,再不找一个地方落脚,如何了得?沅芷所说的那个神雀门的教主杨越,徐至也算认识,如今我们千里去投他,他也会看在我的面上,留大家住几天的!”
    众人听了都连声叫好,了痴见徐至如此说话,也只好表示同意和大伙一起前往神雀门。
    徐至带了众人沿着崎岖的山路,踏着膝盖深的积雪,进了神雀山,并通过山寨前的小啰罗,禀告了杨越。杨越听说黄巢的公主和驸马千里来访,急忙亲自下山迎接。
    杨越见了徐至等人,满脸堆笑道:“如今黄王已在长安称帝,在下早就想去祝贺,就是这天公不作美,连降大雪,路途不通。还好两位贵客作为黄王使者,亲自驾临敝教,真让神雀门蓬荜生辉啊!几位尽管在山上住下,等过了新年,在下愿意与两位使者一起去长安,拜见黄王陛下!”
    徐至解释道:“杨帮主误会了,我们几人并不是黄王的使者,我们只是路过晋州,暂时打扰几日!”
    杨越笑道:“徐大侠太谦虚了,这天下谁人不知您是黄王钦定的驸马?”,说完他见周沅芷等人都有些不悦,又改口道:“恕在下糊涂,差一点忘了,几位都是微服私访,不可声张!来人,给几位贵客安排好住宿,晚上本教主要亲自给几位贵宾接风洗尘!”
    徐至连忙回道:“杨教主,徐至带人打扰您已是不该,如何还敢让您盛宴款待?太折杀小弟了!”
    杨越笑道:“今天你我朋友相见,就应该喝酒长谈,在下还怕招待不周呢!”
    周沅芷见徐至还要推辞,劝道:“徐大哥,你和杨帮主在蔡州就认识,也算是老朋友了,我们今天到了他的地盘,叨饶他一回,让他尽一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吧!”
    杨越笑道:“还是沅芷公主爽快!”,说完就领着徐至等人进了山寨。
    夜幕降临,杨越在山寨的聚贤厅设宴招待徐至等人,并召齐了神雀门各堂的香主,头领作陪。徐至等人见满桌子的山珍野味,又见杨越十分好客,频频敬酒,索性放下礼数,大嚼大咽起来,一顿饭吃的十分香甜。
    正当众人觥筹交错之时,席上一名头领,趁着酒兴,问道:“教主,我们山中粮草所剩不多,何不趁着除夕,到山下晋州城借些回来,让兄弟们也过上一个好年?”
    安敬思听了,摔下酒杯,就要站起来说话,徐至连忙朝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鲁莽。
    杨越并没有注意到安敬思的不悦,哈哈大笑道:“本教主正有此意,只是今天有贵客拜访,差一点把这事给忘了!”
    周沅芷劝道:“杨教主也是贫苦出身,您不是说过:穷苦百姓都是我们的父母兄弟,如今教主为何还要抢掠他们的财物?”
    杨越苦笑道:“回公主的话,在下原本也只是想取一些不义之财度日,可是我们神雀门日益壮大,单靠劫富济贫,抢劫官员豪富如何维持生计,只好违背了初衷,过年过节向百姓讨要一些平安钱,也就成了惯例!”
    安敬思再也按捺不住,将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叫道:“杨教主,如今你善恶不分,一味欺负百姓,那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呢?”
    何梦娇也道:“安兄弟说的好!还请杨教主三思,切不可再做伤害百姓的事情!”
    杨越见安、何两人突然动怒,朝徐至和周沅芷无奈地叹了几声:“这、这……”,他手下的首领也都怔住了,本来一场愉快的酒宴,瞬间变的尴尬起来。
    原来这神雀门本是一群山贼起家,这群贼人在首领杨越的带领下,占了晋州城外的神雀山,开始还打着“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旗号,后来由于河东连连饥荒,使得大量的饥民加入神雀门,神雀门人多势众,渐渐有了一些江湖声望。杨越为了震慑官军的围剿,不远千里投靠了黄巢,以中原的义军为靠山。
    杨越的武艺很是平平,但他却有一门独到的神技,通过身边的魔笛催眠人和动物,他对外宣传自己有摄魂神功,可以用内力吸走人和动物的七魂六魄。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只猛虎,养在神雀山中,用来保护山寨,震慑官军。
    这时,有一名啰罗兵过来禀告说:“义军的朱将军送来一封密信,还请教主亲阅!”
    杨越接过书信,展开一看,心中一震,慌张地朝徐至等人扫了一眼,就宣称自己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众首领也都知趣地离席而去。
    周沅芷心思缜密,她听到此信与朱温有关,就料到此信的内容十有八九与自己和徐至有关,她又见杨越看完信,神色骤变,举止反常,知道这信中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周沅芷将自己的担心向众人说了一遍,何梦娇笑道:“周姐姐大可放心,就让小妹暗中去监视这个土匪头子!看他要背着我们做什么坏事!”
    周沅芷见何梦娇挺身而出,很是高兴,但见她是一个秀丽的少女,有些不放心,刚要阻止。徐至却点了点头道:“那就辛苦何姑娘了!不过你也要小心,不能让杨越有所觉察!”
    何梦娇笑道:“徐大哥,周姐姐你们放心,小妹会不辱使命的!”,说完就飞身跳上房梁,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了。
    再说杨越退入内室,军师赵虎连忙迎了上来,杨越叹道:“军师,本教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需要跟你商量!”
    赵虎奇道:“教主如此紧张,究竟有何事!”
    杨越答道:“今日朱温将军飞鸽传书,信上说徐至和沅芷公主私自放走朝廷叛党,鼓动长安百姓造反,在朝堂上公然羞辱黄王陛下。黄王震怒,但又不便背上大义灭亲的罪名,只好下旨先将徐至及其叛党逐出长安,然后要求我神雀门和长枪门的弟子,四处打探他们的下落,一旦发现,设法从徐至身上打探出《推背图》的秘密,否则就地格杀勿论!如今我们没找他们,他们却送上门来了,着实让人为难!”
    赵虎笑道:“既然有黄王的旨意,教主有何为难之处?我们只要按照黄王和朱将军的意思行事,不就行了吗?何必自寻烦恼呢?”
    杨越摇头道:“军师有所不知,这徐至武艺高超,他身边又都是一些能人异士,哪能轻易就范?再说当年在蔡州时,沅芷公主待我不薄,徐至跟我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一时也下不了这个狠手!”
    赵虎劝道:“教主,杀一徐至可以取悦黄王和朱将军,将来长安面圣,黄王必然给教主加官进爵,我们神雀门也必将扬名天下!还请教主明断!”
    杨越回道:“这事我们再筹划筹划,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对了,明日就是除夕,我们下山到晋阳城走上一遭,顺便带些年货回来,让兄弟们过一个平安年!”
    赵虎冷笑道:“何不将徐至他们也带上,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让他们死在官军的手中,岂不干净!”
    杨越听明白了赵虎的意图,笑道:“借刀杀人,此计甚好,就怕徐至他们不愿同行?”
    赵虎笑道:“这就看教主的能耐了?如果他们实在不愿同行,等我们满载而归后,就给他们下药催眠,再将他们扔进后山喂虎,我们的老虎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杨越大笑道:“好,还是军师有办法!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当两人得意之时,这一切都被房顶上的何梦娇听的一清二楚,何梦娇又将两人的阴谋告诉了徐至、周沅芷等人。
    徐至笑道:“我们何不来一个将计就计,安敬思你今晚去一次晋阳城,将神雀门明天要抢劫百姓的事情,告诉那里的官军,让他们加强守备,保护好城中的百姓。明日我们不妨与杨越同行,看一场好戏!”,众人听了都点头称好。
    第二天清晨,杨越请来徐至等人,笑道:“今天就是除夕,公主和驸马初到敝邑,小弟想一尽地主之谊,邀请诸位到山下的晋阳城一游,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徐至笑道:“既然杨教主深情款款,我们客随主便,恭敬不如从命,又要劳烦帮主和各位头领了!”
    杨越见徐至很爽快就答应了,有些喜出望外,连忙谦虚道:“不劳烦,不劳烦!陪驸马和公主散散心,是在下该做的!”
    杨越让赵虎将两百啰罗兵聚集完毕,并让他们带上恶鬼的面具,笑道:“驸马、公主,各位贵客,在下让你欣赏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演!”,说完就拿出袖中的魔笛,呜呜地吹奏起来,不一会从后山树林中窜出几只猛虎,咧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朝天吼叫了几声,震的众人心惊胆颤。
    徐至见周沅芷、何梦娇吓得花容惨淡,连忙抽出凤鸣剑,挡在她们前面。薛阿檀、了嗔、了痴三人则取出木棍,站在徐至的两侧,将周、何两人护在中心,安敬思则站在后面,暗暗准备了几粒小石子,以防不测。
    那几只猛虎跳到杨越的身边,慢慢蹲了下来,温顺的象几只大猫。杨越摸了摸老虎的额头,骑上一只老虎,其他老虎跟着杨越的身后缓缓而行。赵虎等杨越走远了,方才领着徐至等人以及两百啰罗兵,下了神雀山,杀向晋州城而来。
    徐至见一阵鼓响后,城门大开,晋州的守将领着一群官兵,冲杀了出来。杨越不慌不忙端坐在虎背上,取出魔笛,又呜呜地吹奏起来,那群老虎听了,一改温顺懒散的模样,伸了伸前爪,耸了耸身子,就朝官兵阵中冲了过去。那些官军见一群硕大的老虎领着一群恶鬼朝自己这边冲杀了过来,纷纷掉头逃窜,退回城中,竟然忘了关闭城门。
    杨越带领众人趁势冲进晋州城,家家户户见了一群凶恶的老虎在街道上横行,纷纷朝晋州城外逃去,顿时城内一片混乱。杨越指挥神雀门的弟子,见了商铺就抢其中的绸布、玉器、酒肉、进了百姓家中,到处翻箱倒柜,强取鸡鸭米粮。
    徐至见神雀门的弟子十分凶狠,将不能搬走抢走的财物纷纷砸碎,烧毁。徐至数次想出手挟持了杨越,让他将抢来的财物归还百姓;但又担心一击不中,反被群虎所噬,心中反复迟疑,拿不定主意!
    这时从城外杀入一支三千人的黑鸦军,都是沙陀人的装扮,他们手中都拿着长槊,为首的一名将领身高八尺,约三十岁上下,一目微眇,骑着一匹汗血宝马;他的身旁是十二位少年,都骑着各色战马。那将领对为首的少年说道:“存勖,你去问问百姓,这晋阳城发生什么事了?”
    那少年回道:“是,父王!”,说完欠身拦住一群慌张的百姓,百姓纷纷叫苦道:“每逢过节这些强盗都要骑着老虎,来晋州城抢劫,乡亲们都怕了,那些走的慢的都被猛虎给吃了!”
    那将领哈哈大笑道:“诸位百姓莫慌,听仆一言,仆走南闯北,杀人无数,哪里见过这等神奇之事?”
    将军身边最年长的少年劝道:“父王,我们奉旨去长安剿灭草寇,前几日天降大雪,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路程,如今不能为了区区百姓,在此再耽搁了行程!”
    那将军笑道:“嗣源,你要牢记,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割据,只有得天下民心者,才能得天下!虽然光复长安,迎回圣驾事大,但如今晋州百姓有难,我们切不可因为善小而不为!”
    百姓听了,纷纷赞道:“我们听闻河东晋王仁义爱民,莫非将军就是晋王?”
    那将军笑道:“在下正是太原李克用!”,百姓们听了,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叫道:“我们晋州百姓愿意追随晋王,一起铲除城中的恶魔!”,说完就领着李克用父子杀回晋州城,协同城中的守军,将正在城中抢掠的神雀门弟子给围了起来。
    杨越见自己被困,四周都是手持长槊的黑鸦军,身边的两百名小啰罗都被李克用的部下斩杀了一大半,他只好故伎重演,吹奏魔笛,煽动几只老虎向四周的黑鸦军冲去。李克用座下的汗血宝马受了惊吓,长嘶了一声,就要向后逃走,却被李克用牢牢拽着缰绳,动弹不得。那马抬起前腿,撅起屁股,拼命挣扎,一个趔趄将李克用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一只猛虎纵身一跃,伸出前爪,扑在李克用身上,探下头出,就要咬断他的喉颈。李克用连呼:“不好,我命休矣!”,他身旁的十二名少年,纷纷从马背上跳将下来,但谁也不敢上前推开那只猛虎。
    安敬思见李克用危在旦夕,连忙从袖中摔出两粒石子,打瞎猛虎的双眼,又一跃而起,骑上老虎,用左手奋力按住咆哮的虎头,抡起钢铁一样的右拳,拼命砸向猛虎的脑袋,那猛虎被死死摁住,只好不停抬起后退,甩动尾巴,想把安敬思掀翻在地。
    安敬思任凭猛虎如何咆哮用力,他死死揪住虎皮不放。话说安敬思天生神力,一拳打下去,足有千斤,他足足打了数百下,见那老虎眼角、口鼻间都流出鲜血,没了气息,方才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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