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一愣:“万岁爷给你派了差事?我怎么不知道?”
    白术笑了笑,并未撒谎坦然道:“这不是前几天的事儿还没办完呢吗?这几天被云峥老大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都落下了进度——”
    话还未说完,脑门上又被纪云揍了下,随即那刚上任的锦衣卫正指挥使不急不慢的声音在她头顶响了起来:“你就是考虑太多,多愁善感又拖泥带水,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养成的臭毛病,仔细以后就被这些个多余的事儿耽搁了自己。”
    “我怎么多愁善感、拖泥带水啦?”
    “那日蹲在水池边哭得像个傻逼似的不是你?大雨滂沱的,还抱着老子的腰嘤嘤嘤——”
    “……忘了那件事吧。”白术抽了抽唇角,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在急速升温。
    “忘不了,老子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在我怀里哭成一滩烂泥,结果还是个男人,想想就觉得心塞得很。”纪云咂嘴,看上去真的很不高兴似的说,“哭完了一擦鼻涕翻脸不认人就算了还骂我人渣,你大爷,我当时怎么就没大嘴巴丫抽死你——”
    “……”
    ……
    在纪云的怒骂中,白术灰溜溜地滚蛋了,并且一路滚出了皇城,来到了皇城外。
    隐约记得自己第一次出皇城还是跟着当时是指挥使的云峥一块儿调查陆双的案子,然后她当时的顶头上司给她表演了什么叫“坐着轮椅飞檐走壁”,从那以后她在看见什么神奇的画面都显得淡定许多,只是想当感慨电影里演的果然不是骗人的,艺术来源于生活。
    而如今,时过数月,就连白术这个标准的路痴都能闭着眼熟悉地出入皇城了——这主要还归功于某日纪云一句话让她茅塞顿开——
    【怕什么迷路啊,实在找不着路了就翻墙吧,从外往里沿着直线见墙就翻,多翻几堵墙早晚能看见乾清殿。】
    白术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从此再也没有迷路过。
    而这会儿,走在人潮并肩的街道上,她先是买了一个大馒头充当晚膳,然后又到专门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里,自己掏腰包花大价钱买了最好的纹纸——那纸张及厚,旁有紫檀木质卷轴,白术一边递出银子将那空白的卷轴卷起,一边听着那店铺老板吹嘘:“不瞒您说,咱们家的纸张的制造工序,可是跟当今皇上专用的御坊制造工序一样一样的,半点含糊不得,放眼央城,我张记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得得得,”白术将那卷首揣好,“银子都给你了又不能拿回来,吹那么卖力干啥。”
    言罢,也不看那老板一脸尴尬,转头离开店铺。
    接着又在街上闲晃了一会儿,等太阳落山,她这才兜转着于一官家府邸附近的卖豆腐脑的摊子坐下,要了一碗豆腐脑,等那摊主颠颠儿的将热腾腾、撒着香喷喷麻油绿油油青葱的的豆腐脑端上来,她搅了搅,却不急着吃,只是假装漫不经心地变了个外乡口音,与老板道:“方才我经过前头那大人府邸门前,那里面的狗叫得可凶,我乡下来的不懂规矩啊,你们央城的大官都爱在前院里养狗?”
    老板这会儿闲着,一听白术的抱怨,先是用城里人看乡巴佬的目光看了她一圈,然后才笑着说:“那可不,张大人是做大事的人,平日里府里总有些个小偷小摸之人,不养狗怎么成?那狗啊,还是外国引入的猛犬,平日里倒是不怎么乱叫,就等着那心怀不轨之人两眼一抹黑跳下院子,然后——哎嘿!”
    “……”
    看着老板兴奋地用手势捉了个“猫捉耗子”的模样,白术半晌,当老板转身走开招呼客人,她捂着胸口大叹自己简直机智,匆匆忙忙喝了豆腐脑,一抹嘴,狂奔去买了两块大骨头,又搞了些蒙汗药均匀抹上。
    于是当夜。
    夜黑风高。
    张大人府邸的高墙之前,多了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那瘦小的身影艰难地挂在墙头,手里抓着一根大骨头,与那院中大狗大眼瞪小眼,与此同时,嘴里嘀嘀咕咕地碎碎念着:“狗狗,狗狗,乖乖,来吃骨头。”
    ☆、第九十三章
    跟狗讲道理是没用的,它可能会在你讲道理讲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扑上来咬你一口,只有喂足了狗粮,它才会变得万事好商量——这个道理,是白术从平日里众人对待锦衣卫的态度方式里学来的,如今却用在真正的狗狗身上……
    不幸的是,居然管用。
    幸运的是,居然管用。
    翻过墙,落在小院子里,叉腰看着这会儿躺在地上抱着骨头呼呼大睡的恶犬,矮子锦衣卫在它身边蹲下来伸出手撸了撸它身上的毛,压低了声音嘟囔道:“很好,从现在开始我要认真地思考一下我的种族归属问题了……汪。”
    然后她站起来,敏捷得像是一只野狗……不,是猎豹一样,轻手轻脚地窜上了另外一面墙,小小的身影在围墙上微微一晃后稳住了身形,随即只见她业务熟练地从从怀中掏出一把造型特殊的三脚钩扔出,那钩子立刻抓住了不远处的房屋屋檐角上,这边的人将手中这头系在腰间,而后手中一翻也不知道摁下了个什么摁扭,只听见“嗖”地一声轻响,那连接在屋檐与她身影之间的钢丝倏然收紧,随即便将她整个拽了过去!
    黑夜之中,只听见那屋檐之下,有人“哎呀”了一声,那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随即便有含糊的声音从屋中传来:“老爷,您可有听见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
    屋里沉默了片刻,随即,有一个听上去大约是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哪里有什么声音,就你疑神疑鬼。”
    “我听说,最近那西番人跟锦衣卫里某些人走得近,你说他们会不会——”
    “闭嘴,”那张大人的声音又急急地响了起来,“你这婆娘怎么嘴巴像个漏斗似的兜不住东西,不告诉你偏偏又要缠着人问,知道了又没遮拦,老子迟早要被你这张大嘴害死!”
    “哎呀,人家还不是担心你……”
    房间里的张大人又哼了一声,只不过话语听着没那么气急了:“哼,担心我,你可不知道那锦衣卫就是催命的阎王爷,平日里他们的名字说都说不得,指不定你正说着什么,人家就趴在屋顶上听你说话呢——”
    张大人自然说的是玩笑话,并且一边说着一边自己还“嘿嘿”笑了起来,殊不知在他的头顶上,已经有一抹轻巧的身影稳稳地落在了他的头顶上!
    来人像是一只壁虎似的挂在屋檐之上,听到这张大人的话,她默默地做了个鬼脸嘟囔了声“这么了解我们的尿性真是让人害羞呀张大人”,而后扑腾了下,手摸索了下停在腰间,又是“咔擦”一声将将挂在腰间的钢丝稍稍放松,微微一晃,随即显得笨手笨脚地爬上房顶。
    白术在房顶上蹲稳了,这才将勾爪收好,一边收拾一边琢磨——这勾爪用得倒是还不错,就是收起来那会儿容易发出声音,这一点要记下来,回去告诉手艺师傅才行呢。
    而此时,房间里传来诡异的娇笑声,白术顿了顿,在房顶上蹲稳了,抬起头看了看脑袋上的大圆月亮,寻着角度在房顶上摸摸索索地转悠了一圈,最后在大约是张大人床帐正前方不远处的位置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房顶上的一块砖挪开——
    趴下来凑过去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大人白花花的肥屁股。
    他撅着屁股趴在床边,身后那大约是其侍妾的年轻女子亦靠在他身后,这会儿正从他那虎背熊腰、肥肉横生的背脊处一路吻下,到其腰间猛地一顿,当白术看得头皮发麻之时,却看见那看不清楚脸的侍妾索性继续向下,并用那涂满了红寇的手分开那大白屁股,然后,她的整张脸都消失在了缝隙之间——
    白术:“……”
    二十三岁的处.女之魂以及十一岁的年幼身体都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打击。
    放下砖挪开眼,深呼吸一下冷静冷静,白术这才凑回去看了看——此时,那房里传来一阵让人耳朵都快聋了的喘息声,男的女的混合在一块儿,好不销魂——那床也吱呀吱呀地响了起来,从白术这个角度,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彼此缠绕在一起的两双腿,其中一个又粗又胖还有腿毛,另外一个倒是纤细白皙,那难舍难分蹭来蹭去的场面,看得人也是醉了。
    白术手抖了抖,直接将那砖扔回了房顶上。
    房间里的喘息声戛然而止,那张大人问了声“谁”,正当蹲在房顶上的人一身冷汗之时,那房中的美娇娘却是娇哼一声“老鼠吧”便反倒是替白术解释了去,两人沉默片刻,而后又投入了新的一般更火热的战斗中去……
    看着张大人年岁已高,血压也不低的模样,怕是一番前戏逗弄过后再提枪上阵也坚持不了多少长时间,此时就算白术已被一场活春.宫弄得手软脚软,却还是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手脚敏捷地往那张大人的书房方向钻去。
    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到白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摸进书房,戴上手套,东看看西看看,而后开始根据她跟手艺师傅那儿学来的搜查技术,仔细检查起桌案的边边角角以及其上摆设,每隔摆设都摸一边确定没有问题才摆回原位——当白术用手从笔架上的一排笔上一扫而过,耳边同时听见“咔擦”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机关被触动的声音时,她顿了顿,低下头一看,不过其然看见,卓脚边那本应该是木板的地方似有松动。
    “……还真有暗格呢。”
    白术啧啧两声摇摇头,想到这会儿如果被手艺师父们知道她这点本事都用来找火器设计图,估计会气得被她的腿都打断才是。
    一边想着,一边伸出手调整那笔架上的暗格,这些个奇门暗器的开启方式又是另外一番讲究——因为这方面暗格制造多是由一本书籍教导制造,所以如果不是特别有天分的师傅,做出来的暗格设计破解方式无非也就是那几种,更何况张大人虽然是有钱有势力,也还是够不着能接触到“特别有天分的师傅”这个等级,所以白术在默默地将背下来的几种暗格破解方式一一试了一遍,在试到“大众款”的第三个版本时,那暗格便发出“咔擦”又一声轻响彻底打了开来。
    相当没有挑战性。
    白术摸出那被好好地卷起的设计图,看了眼窗外,手中一动蝉翼刀咻地飞出,那窗户边的帘子便轻轻落下遮住了里面人的一举一动,她盯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片刻之后,钻到桌下点燃烛台,深呼吸一口气,将那设计图缓缓展开——
    设计图里画的果不其然是小型火铳。
    两边圆筒形,中间部位有一个圆圆的大肚子似的玩意,整体的形状有点儿像印度佬吹笛子召唤蛇跳舞时候用的那种魔笛。
    上面详细地标注了火铳的各个结构,甚至还相当贴心地将其中可填制的东西也写上了,火药,硫磺,或者压根就是实心小钢弹……
    “啧啧,张大人啊,张大人啊,你个老卖.国.贼哟。”
    白术匆匆看了一遍确认了卷轴里的火铳大概大小,就直接将那转轴卷起来塞进了怀里,准备一会儿回家时候顺手扔君公公家里房顶上或者交给他家后院那只大狗,而此时此刻,她自己则稍稍举高了手中的烛台,一只手摸到桌面上抓下来一杆毛笔,又从怀中将今儿个买好的纸张卷轴拿出来,开始咬着舌尖画了起来——
    先将“魔笛”外形画好,有些歪歪扭扭不过也没关系,因为她事先就跟西决打好了招呼到他手中的会是“白氏复刻版设计图”,外形可以完全还原,因为这一个版本的火铳在外型上并没有多大改变,白术早就看过神兵营那些人用的那些火铳,至少外形上,跟这个没多大区别。
    画好了外面,就开始填写内部。
    白术想了想,先是笑眯眯地在前端桶装物里来了个弹簧,标注名词“复进簧”,再在空白处填上阻铁,阻铁簧,弹匣,保险,扳机销,扳机,弹匣扣等等一系列二十七八种仔细部件,兴致勃勃地画完了,看着那火铳内部乱七八糟被她塞满了一大堆现代枪械的东西还特么看着挺有模有样的,她微微眯起眼,吹干卷轴卷起,吹灭蜡烛,站了起来。
    设计图是有了。
    图么,也是真图——毕竟整个火铳的外部,她是照着原设计图画的,里面的零件么,也是各个神还原实物,都可以找出相应的用途。
    至于现代枪械的构建和古代火铳配合在一起会出现个什么效果,她就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没说过白术以前是干嘛的吧?擦汗,应该没有!
    ☆、第九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白术刚从炕上爬起来洗漱完,蹲在桌边吃早餐呢,便瞧见纪云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脸上那表情便秘了半个月又忽然通畅了似的,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带着一身露水气息一屁股在白术身边坐了下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丢失的设计图卷轴找回来了。”
    白术眨眨眼,“喔”了一声:“居然找回来了么?”
    说完又低头,捧着那碗比她的脸还大的粥碗窸窸窣窣的喝粥。
    “今天早朝后,君公公就将那设计图拿出来了,吓掉了一屋子人的眼珠,万岁爷也吓了一跳,后来听君公公说,是昨晚他睡着觉,他家大狗自己顶开了门,跑到他床头边上去了——结果他被狗闹醒,睁眼一看,就看见他家大狗嘴巴里叼着这么一卷设计图卷轴,蹲在床边摇着尾巴看着他……”
    白术看着纪云那一脸神奇的模样,愣是将一声笑憋回了肚子里,微微眯起眼勾起唇:“真的假的?”
    “应当是真的,那设计图上还全是被狗口水糊开的痕迹呢,”纪云一只脚打上藤条椅,摸了摸鼻尖,“否则我也以为他编出这段子是在排挤我们还不如真的狗……”
    “……”
    君长知才没那么闲,大清早的起来没事干编段子来排挤咱们。
    白术摇了摇头,继续喝自己的粥,这个月轮到她们这一组站中午的轮值,一会儿她还得给天德帝看门去——还没来得及再喝两口,便被纪云一家伙拉住了,摇了摇手臂:“昨晚你不是到那几个管理设计图的官员家屋顶上蹲着去了么,怎么样,有没有看见行踪诡异的人在那附近出没来着?现在万岁爷怀疑那设计图压根就没交到西决手上,怕是哪个官员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犯事儿,所以把设计图藏家里了,结果被个什么人知道了,又将那设计图偷了出来。”
    白术拍开纪云的爪子:“怎么,万岁爷要赏那见义勇为的小偷黄金千百两?”
    “说不准呐,”纪云摸了摸下巴,眯起眼一脸微妙,“难道那人是你?”
    白术“噗”地一口将喝了一半的粥吐回碗里,抬起头满脸茫然地看着纪云,纪云皱着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脑袋:“算了,瞧你一脸傻样还能做出这种事儿?若是让你得了设计图,恐怕是一路大呼小叫地捧在脑袋上捧回来顺便再让万岁爷给你的指挥使的位置坐坐——”
    “我有那么傻?”
    “有。”
    “……”
    白术放下粥碗,跟着二十一他们轮值去了,正如纪云所说的那样,找回了设计图,万岁爷心情似乎确实不错,关着门跟君长知在里面絮絮叨叨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当君长知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年轻的大理寺卿拢着袖子微微蹙眉,看上去似乎在烦恼什么,白术目送他一路往大理寺的方向走了去,这时候二十一拍了拍她的肩,她抬起头一看这才发现来换班的兄弟都已经到了她面前,是时候换班了。
    白术拍怕屁股上靠在墙上沾上的灰,站阳光底下伸了个懒腰,抬脚就往前走——又被身后的十五叫住:“干嘛去啊你?昨晚给你留的螃蟹还在笼子里呢。”
    白术挺住步子,回过头笑了笑:“出去买点东西,午餐前就回。”
    如果可以的话,白术希望自己买的是砒霜,这样她就可以永远地堵上西决大人的狗嘴了——可惜她不能,所以她揣着那一个小小的复刻版卷轴揣在怀中,站在欢天喜地找回失而复得的设计图的天德帝门外,站了几个时辰的岗,然后现在,她要去将这破玩意交给西决了。
    等西决揣着那卷轴回了西番国,却发现以他们现在的手艺实力压根做不出这设计图里的零件时,一切都已经晚了——难不成他还能飞鸽传书告诉天德帝他身边有个女侍卫不成?……不,哪怕是飞鸽传书他也没机会了,因为放眼这皇城内外,哪怕是一只苍蝇出入,也逃不过锦衣卫的势力。
    只要他滚蛋了,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白术深呼吸一口气,匆忙换了衣服出了宫,马不停蹄赶到了跟西决约好的地方——胭京楼。虽是青天白日的,却不缺白日宣淫之人,莺莺燕燕热热闹闹,小曲声,花娘娇嗔声,嫖客的劝酒声不绝于耳,白术来过一次就不新鲜了,冷着脸将贴上来叫她“小弟弟”的花娘打发了去,直接上楼走向上房包厢——还是之前那个房间,当白术面无表情地推门走进去时,里面意外的没有其他花娘在,西决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喝小酒。
    见白术来了,他转过头笑了笑:“来了啊?”
    白术深呼吸一口气,将怀中的东西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放紧接着转身就想离开,却还没来得及走开几步,又被身后的男人一口叫住:“站住。”
    白术愣了愣,回过头去,却看见此时西决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中已喝空的酒杯:“听说那原本的设计图昨晚上神秘地出现在君长知的院子里,怎么,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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