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师徒二人并肩往前走,经过一株蔫儿吧唧的竹子树,转过弯后依旧是一堵墙,白术目不转睛正要昂首挺胸从那儿经过,结果刚抬脚,就被纪云一把拎了回来——她莫名其妙地回头,却看见对方指了指身边那堵被她无视的“墙”,抬起头一眼便看见那“墙”上居然“凭空”出现了一扇门,挂在门边上书【隐术】二字的木牌。
    原来是在竹叶投影之下,那刻意被刷成淡灰色的木门几乎就要跟墙体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常人恐怕很难房间这里居然还有一间屋子……白术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纪云,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他们初见面时的场景,那时候她和纪云还不熟,她记得在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身边的青衣侍卫存在感很弱,当他安静下来不说话的时候,她几乎是相当自然而然地就忘记身边还有一名其他人——当时,白术还以为这只是她一时间的错觉,想在想起来……
    居然只是因为纪云在发挥他的特长?
    白术动了动唇角,正欲说些什么,这时候她看见站在身边的纪云微笑了起来,当这货收起了那种“我今天没吃药”的状态时,看上去确实挺像一个正常人的——此时,他脸上摆出了看上去十分怀念的神情,咂了咂嘴缓缓道:“锦衣卫里有好些是世家子弟,我也是从小在宫中长大,和你们这些半路出家的不一样,我们这样的考核要求八过其五,当年我在‘隐术’这一块拿到了满分。”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仅没有人表扬我,还差点被调到暗影守卫去。”
    “后来怎么没去?”
    “暗影那边专业蹲房梁三十年,老了容易患颈椎病;看着皇上吃喝拉撒睡外加宠幸后宫还不能有反应否则就是大不敬,长期这么憋下来难保我不会从‘纪大人’纪变成‘纪公公’;需要倒班生活习惯无规律,死得早;衣服就一套黑色的夜行衣再无其他,不好看;现在别人都知道锦衣卫副指挥使名叫纪云,但是连编号排行第一的暗影姓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
    “生的时候默默无名,死的时候悄然无声,这么伟大的职位,我纪某人是小人,做不来的。”
    “……”
    纪云一边说着,也不顾这会儿自家徒弟在身后狂抽嘴角,他推开了面前那扇门,一脚踏入屋子里,探脑袋进屋子里看了两眼,又转头将站在屋子外面不肯进来的白术一块儿拎了进来——
    白术被强行拎进屋子,眼瞅着第一场测试开始一时间还有些小激动,然而任凭她怎么东张西望,也没看见即将对她进行考核的师傅人在哪,更加神奇的是,这本应该是一间正常的房间,然而房间之中摆满了一间房间应当有的所有家具,唯独却没有床以及凳子,房间的正中央只有一张光秃秃的桌子,桌面上放着喝了一半的茶水——
    白术:“师傅人不在,真是太不幸了,好吧,还是去下——”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脑门子上就挨了一下。
    “正经仔细找。”
    纪云扔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转身出了屋子,临走之前还没忘记贴心地给带上门。
    纪云一走,这偌大的房间整个儿就安静了下来,除非窗外隐隐约约传入的蝉鸣声外,竟是听不见一点儿声音……房间中也无生人气息清清冷冷,这感觉颇为怪异,就好像是走进了小龙女的活死人墓似的——白术走到那唯一的桌边,端起桌子上放着的那半杯茶在手中掂了掂,随即发现……茶水还温着。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探头往外看了看,窗外便是一面墙,墙周围都是树,人要从树冠上越过哪怕真的有飞檐走壁的能力碰到那茂密的树叶也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墙角也是空无一人,白术沉思片刻,低下头,随即看见窗棱上一层薄薄的灰,她的爪子留下十个手指印。
    人还在屋子里。
    白术关上窗,转过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连那立在角落里的柜子都打开来看了一眼,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直到她转过身,看见从房间的承重柱挂着的帷幔似乎以不怎么自然的方式被归拢在一旁,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走过去,拉开帷幔,这才看见帷幔之后连着一根长长的、看上去异常结实的钢绳……
    白术:“?”
    白术顺着那钢绳延展的方向抬头看去——
    冷丁地,便在阴影之中对视上一双异常明亮的黑色招子。
    白术:“…………!!!!!!!”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白术真的看见了小龙女——中年雄性版本的。
    只见此时,在她目光所及之处,细细的钢丝上蹲着一名身穿月白侍卫常服的中年男人,他的双脚就像是糊了一层502似的紧紧地贴合在钢丝之上,微微呈外八字约四十五度角姿势,这蹲姿不知为何白术看来却觉得有些眼熟……而此时,这中年男人正垂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自己脚下张着嘴傻乎乎瞪着自己的瘦弱半大孩子,半晌,忽然脚下一转,只见那钢丝微微震动,伴随着衣衫扑簌的声音,随即那蹲在钢丝上的男人便从原本的“蹲着”的姿势改为“坐下”,他稳稳地坐在细细的钢丝之上,翘着二郎腿,犹如雕像纹丝不动。
    良久,才听见他那像是被粗磨石磨砂过的粗糙声音在此时鸦雀无声的房间中响起:“用时五十六秒。”
    白术:“……”
    “去把桌子上的茶给我拿过来。”
    白术:“喔。”
    被这中年雄性版的小龙女师傅吓了个够呛,这会儿小心脏还扑腾扑腾地跳个不停,听了命令的白术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转身一溜小跑回到前厅的桌子上,一把抓起那只还剩一般茶水的茶杯,转身正想往钢丝那边跑,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又滚回桌子边将那半杯茶水满上,这才屁颠颠地将那杯茶举在脑袋顶上,恭恭敬敬地滚回钢丝下面。
    还没来得及抬手,便感觉手中一空,微微一怔抬起头,却看见坐在钢丝之上的中年男人还是保持着之前那发丝都没动的姿势,姿势茶杯已经转换到了他的手中。
    牛逼得和拍武侠片似的。
    白术傻眼,站在钢丝底下只管抬着头犯傻,却在这时,只听见又一阵钢丝紧绷伴随着衣衫摩擦的轻微声响,下一秒,一股陌生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白术下意识地绷紧身子死死闭上眼,她只感觉到一阵陌生人的气息从自己的脖间飞快地掠过,然后是腋下,然后是后颈脖,在她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她猛地睁开眼,只来得及看见从端坐改为倒挂在钢丝上的中年男人动作极为轻盈地又从倒挂的姿势恢复成开始蹲着的姿势——
    动作一气合成,犹如行云流水。
    而整个过程中,那杯被装得满满的茶水还捏在他的手中。
    白术下意识地低下头,却发现地面上一滴水也未曾泼出。
    此时,她也听见这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学习隐术入门门槛低,一为体无异味;二为悟性,隐术便要从识破隐术开始,你运气不错,再差四秒我这门你就过不去了,我姓龙,以后叫我龙师傅。”
    白术:“…………”
    还真姓龙啊。
    大神,您认识小龙女不?
    白术点点头,站直了郑重一鞠躬道了声谢,正欲转身往外走,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收回了脚步,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蹲在钢丝上的中年雄性小龙女叫了声“龙师傅”,等对方用眼神示意她有屁快放,她这才挠挠头:“您这训练内容不包括晚上睡觉睡钢丝吧?”
    “……”
    “我……恐高。”
    “……”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只见龙师傅刷刷翻身从钢丝上一跃而下,轻盈落地无声无息,之后他走到另一根承重柱后,往那帷幔后轻轻一拍,只见“哐”地一声巨响,紧跟着从房间里面那面墙上便掉下来一张木板床。
    木板床和这间屋子的门一样,刷成了与墙相近的颜色。
    白术:“……………………”
    龙师傅:“我也不睡钢丝,你要睡?”
    白术:“……………………”
    在龙师傅淡定的目送下,白术一阵疯狂摇头后,屁滚尿流地滚出了她的第一间考场。
    一脚迈出门栏,一样便看见此时蹲在走廊围栏上东张西望的纪云,他的双脚如同糊了一层502似的紧紧地贴合在钢丝之上,微微呈外八字约四十五度角——
    呃,现在白术终于知道为什么龙师傅的蹲姿如此眼熟了。
    此时,纪云见白术从屋子里走出来,便轻巧从围栏上越过,长臂猿似的手臂立刻伸了过来拦过她的肩,笑眯眯地问:“过了没?”
    白术点点头特别老实道:“过了的。”
    纪云满意地“唔”了声后道:“过了就好,我纪云的徒弟栽在隐术上,说出去仔细叫人笑话。”
    白术眨眨眼眼道:“龙师傅好厉害,耍得一手好钢丝。”
    “嗯,不过比我差点,”纪云严肃地说,“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师父。”
    “嗯?”
    “你不要脸。”
    “嘿嘿。”
    ……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休息了一天,呃,我作死,伸脸给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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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师父,咱们下一个去哪啊,给我选个好过的,考核师傅要像龙师傅人一样好。”
    “你缺心眼不缺啊,这大院子里能好好活到退休的会是什么好人,呃,再叫一次‘师父’?”
    “师父。”
    “再来一次。”
    “……师父!”
    “你也就这种时候肯乖乖叫我师父。”
    “……有完没完,下来到底去哪?!”
    纪云带着白术从院子的后门走出去,白术这才发现原来这锦衣卫老窝的后面居然如此开阔,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廊之后,他们进入皇宫西苑——简单的来说就是皇家后花园……之一。西院内设有海子,海子周围又设亭、榭,纪云说这水引至玉山泉,是真正的活水,被先帝爷赐名“玉山池”。
    此时正逢盛夏,玉山池内的莲花莲叶都开得正好,一眼望过去望不见边,微风吹过,除却阵阵荷香扑面,隐约可听见连夜被吹得如同波浪似的轻轻摇曳时发出的沙沙声响,白术眨了眨眼微微眯起眼往远处望去,之间天地之间只有一片望不尽的绿与阳光露珠之下粉红可爱的莲,真可谓是“接天莲叶无穷,映日荷花别样红”……
    白术跟在纪云的屁股后面打从玉山池经过,看见几尾锦鲤于莲叶之下游走嬉戏,上是一朵朵极为丰满的莲蓬却也无人采摘,只是这么与花一块儿开着成为了一景——也是,在皇宫中若非嘴馋谁也不差那一口吃的,莲子就是与荷花一样的风景,没人会把它当做吃的,就好像在闹饥荒的地方,没人会把莲花莲叶当做风景只会将它们当分成吃的一个道理。
    眼皮子跳了跳,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才分开没多久,她便开始想念起她那个便宜妹妹牛银花来。
    “纪大哥。”
    “嗯。”
    “这莲子摘不摘得?”
    “……饿死鬼投胎么你?屋子里时候盯着馒头不放,到了屋外又瞅上这一池莲子。”
    “……”
    “你要摘等天黑自然没人管你,当心别掉池子里,摘时候手脚利落点记得给为师也来几朵——还有,仔细别叫人看见。”
    “不是摘得么?”
    “对啊,是摘得,略丢人而已。”
    “…………喔,”白术应了声,也觉得自己这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到了个地方尽找吃的这嘴脸略难看,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含蓄一点,于是顿了顿又问,“那池子里的鱼呢?”
    “这个不行,皇上心情好时候要来亲自喂养赏玩一番,都给吃了他喂什么玩?被发现了要打板子的。”
    “喔。”
    “失望么?”
    “……唔,”白术沉思片刻,随即诚实地回答,“失望。”
    “别失望,锦鲤观赏鱼,肉渣口,不好吃的。”
    “如此甚好。”
    此时,莲池里游来游去的那些个皇帝亲自喂养的金贵锦鲤自然不知道,此时它们已然在鬼门关游了一圈,顺便还被嫌弃了一下口感不好。
    在师徒两人的奇葩对话之间,他们已走过大半莲池上的石桥,除却见几个小太监低着头匆匆走过之外见不到其他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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