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明姝长叹一声,睁开了眼。
    而下一瞬,沈玉柔已经闯进了屋子。
    “三妹妹!”她语气急促, 冲过来拉着明姝的手就开始摇晃,“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明姝被摇得晕乎乎的,蹙眉摁住她的手:“你冷静些。”
    说着, 她抬眸去看沈玉柔。
    大概是因为长久被拘在院子里,沈玉柔面色又白了些,可唇色却很暗淡, 瞧着气色并不好。
    她原本脸型偏瘦尖,可现下似乎是丰润了些,脸颊多了些肉。
    将她的变化收于眼底后, 明姝对上她盛着焦急的眼眸,正色道:“如果你是为了六皇子一事前来,那就不必多说了。”
    六皇子与四公主联姻的圣旨已下,早就是铁板钉钉之事。
    沈玉柔先前犯的那些蠢还可以说是懵懂无知,可若现在还妄想和六皇子有什么、在这件事里掺上一脚, 那就真的是:
    ——僵尸吃掉了她的脑子。
    “不是!”沈玉柔连忙摇头, 可随之又犹豫着点头,“也不能说不是……”
    见她面露挣扎, 明姝安静地看着她, 静候她接下来的话语。
    而沈玉柔犹豫许久, 终是咬牙道:“我, 我怀上了……”
    明姝原本还是端坐着的,听了这话, 整个人惊得往后一跌。
    怀……怀上了
    她没忍住瞥了瞥沈玉柔小腹处, 如果仔细看, 确实是那能看出凸起的……
    承嘉候禁足了她这么久,她还能整出个孩子来,可真是……
    明姝的目光往上移,在见沈玉柔挣扎神情后,忍不住小声问道:“那你……你不会还打算生下来吧?”
    闻言,沈玉柔面露羞赧。
    她原本确实是这么想的。
    还想过来一出带球跑的戏码。
    在听闻六皇子将迎娶四公主的时候,她是慌乱的,几乎当即就要忍不住去找六皇子那负心汉理论。
    可承嘉候实在看她看得严,只差找人盯着全天候地盯着她,她完全找不到出府的机会。
    好在这时候,六皇子想办法托人给她带了消息,话里好言安抚了她一番,并表明了自己的难处——
    他不是自愿娶四公主的,只是迫于形式,没有办法,他心里喜欢的还是她沈玉柔。
    这话骗骗一般的古代闺阁少女大概是够用的,可对于沈玉柔这种遍览各色小说剧目的穿越现代女来说,就是在放屁!
    爱我却要娶别人,还摆出一副委屈模样,装给谁看呢?
    在先前相处时,她没少和六皇子说,若不能对她负责,就莫要招惹她。
    可那时他却笑着搂过她的肩膀,满口答应。
    也正是这般,她才会将自己金手指带来的恩惠全般奉上。
    可现在呢?好处都被他拿去了,这会拿这么句真正喜欢的话就想打发她?
    做梦!
    她稀罕那点喜欢吗?她想要的是那王妃的位子啊!
    不然,她干嘛不继续攻略三皇子
    原本凭她的那些底牌,想在三皇子身边混得一席之位并不难,更莫说三皇子也是对她有些意思的。
    若不是见六皇子颇有本事,又是一时落难,她觉得趁其落难施以恩惠,可以在他心中赚到不一般的地位。
    她才不会这么果断地跟了六皇子,还同他发生了那等关系。
    而此时沈玉柔见他回国无望,日后估计就要以质子身份待在大庆,接着又要和公主成婚,自己大概什么也捞不到了,心中那点爱意早就成了恨。
    只想好好报复他一番。
    她手上也存了些六皇子的“把柄”,可正当要她要谋划一二时,却发觉自己怀孕了。
    原本定下的计划一下崩乱。
    虽说已经穿越到古代许久,可沈玉柔的想法还是偏于现代化的。
    她会愿意和六皇子发生关系,一方面是因为想借此套牢他,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自诩受现代文化熏陶,并不认为发生关系了就会如何。
    若实在和六皇子成不了,再嫁人的时候把这事瞒得死死的,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可不曾想居然会怀孕。
    想到这,沈玉柔忍不住面色泛白,心中暗骂六皇子混蛋。
    可她不敢打胎,一来是不愿让别人知晓,二来是怕疼,觉得打胎伤身体。
    那些小说影视剧里总是一碗打胎药就能结束一切,可换到现实里哪有那么容易。
    在古代这种辣鸡医疗条件下,她又不能明着去看医师,若是乱吃药打胎,伤了身体根本怎么办?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好又联系了六皇子,虚情假意地诉说了一番衷情……算是最后一次努力。
    原本她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想着若是六皇子全然不认账,她也就能下决心把这事捅出去。
    可谁知道,六皇子在得知她怀孕后很高兴,不但对她好生诉说一番爱意,还要她一定注意身子,说自己一定会对她负责的。
    并同她说了一桩秘事——
    他们一行人预备偷偷溜回辽国。
    说完后,便向她索求些银钱,用来打点回国事宜,还要她千万保守秘密。
    说自己回国夺回自己应有的东西后,一定会回来接她们母子。
    六皇子说出这些话时,是觉得自己极有责任心的,且满以为沈玉柔一定会很高兴。
    可事实上的沈玉柔:???你在逗我?
    她这副身子是偏小白花了点,她平时给自己定位的路线也是清纯型,可这不代表她就真是一懵懂无知少女啊!
    先不说六皇子回国能不能争得到那权柄,就算他真的成功了也真的会回来接她们,可那时候估摸着黄花菜都凉了吧!
    他就准备让自己一个人生下孩子,然后艰难带着孩子长大,等他不知道多少年后来接?
    还好意思问她要钱?
    想起上回沈明姝对六皇子一直以来的评价,沈玉柔更愤怒了:凤凰男,爪巴!
    他不是一直想回国吗?那她就让他回不去!
    于是,沈玉柔就先前打好的腹稿,同明姝好一番哭诉告状。
    而在沈玉柔泪眼婆娑的一番哭诉里,明姝精准捕捉了重点,她惊声道:“你是说,六皇子准备偷偷回国?”
    在得到沈玉柔点头回复后,明姝一拍大腿,直接站起身来。
    这还了得!
    沈玉柔补充道:“他还预备的是在大婚当天跑。”
    !
    好家伙!他这是想效仿公子重耳,来个不告而辞?
    不过,在大婚当天出逃,这是在把人家四公主的脸摁在地上摩擦啊!
    明姝:渣男石锤了。
    见明姝此时神情,沈玉柔眉目含泪,怯生生地道:“我把这些说出来,会不会被牵连呀……”
    “你现在说出来,自然算是将功补过了。”明姝观察着沈玉柔此时的模样,见其一副忧心忡忡的娇弱模样,仿佛一朵摇摇欲坠的小白花。
    不由心中感叹——也难怪明明还算有城府的六皇子会在她身上翻车了。
    她这二姐看着就像那种温顺善良小白花,没啥心计还特傻的那种,先前又特别好哄,给点甜头就能让她把大把银钱奉上,所以六皇子估计一直也没太提防她。
    此番听说她怀孕了,才更不设防
    还把要逃跑的事告知了她,也算是对她的一种信任和许下的保证了。
    ——可惜沈玉柔却不这么想。
    反手就把他卖了。
    沈玉柔:不马上结婚还瞎承诺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以六皇子先前所展露出来的野心,要是让他顺利回国了,定然会是麻烦不断的。
    因此,沈玉柔给出的这一讯息实在很是重要。
    明姝不由宽慰地看了沈玉柔一眼,她这二姐总算是做了件争气事。
    这般想着,她目光再次落在沈玉柔肚子上时,关心了一句:“那你这孩子准备怎么办?”
    要她来说,还是打掉的好。
    毕竟,沈玉柔和六皇子间已经希望渺茫,那这孩子生下来就是私生子,生来就要比别人背负得更多……这对孩子也不公平。
    可沈玉柔却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我……我想生下来。”
    这一次,不是为了拿这孩子图谋什么,而就是想生下来。
    “我知道,这大概会让侯府蒙羞……”沈玉柔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伪装出的梨花带雨模样。
    然后抬起头,眼眸里带了些认真:“我不想做沈玉柔了,你随便给我安排个新身份,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就这么过日子就好。”
    经了六皇子这事,她大概很难嫁人了。
    就算能嫁,也嫁不到能让她满意的人了。
    经了三皇子、六皇子这样的人中龙凤,旁的普通人她哪里还看得上!
    且其实换个角度想,她能和六皇子这样的极品来一段情,已经算是赚到了。
    有他的基因在,未来的孩子估计也不会差的。
    日后换了个身份,又已经有了孩子,凭着她那金手指,起码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我当然不是要你白帮忙,你还记得我曾经送你的那玻璃镜吗?”沈玉柔去拉明姝的手,“你帮我,我便将那造玻璃的方子告诉你。”
    “我还知道许多赚钱法子,只要你帮我,我可以都和你合作,咱们一块赚钱!”
    她反正也是要找个合作伙伴的,沈明姝虽然有时候气人了点,但总归还是个厚道人,和她合作她还是放心的。
    见沈玉柔说得如此豪迈洒脱,明姝倒有些想笑。
    拿得起放得下,她这二姐还是很有觉悟的。
    至于她所说的换个身份重新开始,确实是当前最好的法子了,实操起来也不算太难。
    明姝点了点头:“好。”
    见她点头,沈玉柔面上浮现出放松笑意,抢在明姝后边道:“那可就说定了。”
    而在说完事情后,沈玉柔却没急着走,她手抚着小腹,似若好奇地道:“你和谢世子……你们南下的时候,可有发生点什么?”
    说着,她悄悄去瞥明姝的神情,似是想从中窥得答案。
    纵然明姝没有去在意,可外边关于她的议论却并不少,就有说她能和谢嘉言订婚,是因为在南下的时候两人发生了些逾矩之事。
    沈明姝使计魅惑,才勾得谢世子不得不娶了她。
    毕竟,这门亲事从家世来说,是高攀了。
    对于她颇为直白的问询,明姝神情很坦然:“当然没有。”
    见明姝这般坦荡,沈玉柔不觉为自己先前的龌龊想法感到心虚,她干巴巴地道:“没有就好……”
    沈玉柔摇摇头,用一种看破红尘的姿态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在这古代,真正敬爱你的男子,是会尊重你,而不会贸然与你发生什么。”
    毕竟,这古代防护措施这般差劲,一个不慎就会怀孕。
    而未婚先孕,是可以逼死人的。
    也就幸好她是个现代灵魂,才能很快从中走出来,就当自己谈了个失败恋爱。
    明姝自然是能探知她问出这话的意图。
    无非就是想知道,她是不是也是靠手段谋得的这桩好亲事。
    她想了想,开口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明明平时也没在婚嫁之事上费心,却能不声不响定就嫁到大家都想嫁的人?”
    见沈玉柔点头,明姝清清嗓子:“那当然是因为,我书读的好呀。”
    沈玉柔:?
    说好的古代娶妻当娶贤,不在乎女子才学的呢?
    明姝一本正经地地道:“你看,我是不是我们这一辈女孩子里书读的最好的?皇上看我才学好,不但让我做了学官,还给我赐了好婚事……这说明了什么?”
    沈玉柔茫然。
    明姝煞有介事地提高了音量:“这说明知识改变命运啊!”
    沈玉柔:哈?
    “谢世子虽然是世子,可他暂时还没有考取功名,而我已经是预备在列的有品级的学官了,他当然会仰慕我。”明姝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瞎编。
    并由此引申:“所以说,以后制度革新了,女孩子们都应该好好学习,有那功夫去讨好那未来状元郎,倒不如自己努把力,去当状元郎,让那些男子来仰慕自己。”
    沈玉柔苦着脸:“可我真的读不进去书。”
    她在现代就是个厌学的,到了古代,那些绕来绕去的文书更是看得她头疼。
    那她是不是没希望了?
    明姝想了想,安慰她:“也不一定只能读书,你不是懂许多赚钱的法子吗?那就好好努力,赚很多钱……”
    “做首富?”沈玉柔眼眸一亮,抢着截了她的话头。
    “这么说也不错。”明姝摸着下巴,肯定了她的志向。
    身怀那样厉害的金手指,干嘛不自己努力去搞事业?
    把这一切当作献媚的宝物拱手奉给那些男子,那未免也太糟践这好运气了吧。
    这般想着,明姝难得拍了拍沈玉柔的衣袖,以示肯定。
    =
    随后,在沈玉柔提供的情报下,六皇子的出逃计划很快便被三皇子秘密告知了景帝。
    在六皇子全无察觉中,他的一言一行就被严格监控起来,只待他要出逃的时候,当场将人捕获。
    而王皇后的最终结局也得以判定——
    景帝下令:皇后身体有恙,被遣送往京城之外的静心庵休养,身体未恢复便不得返京。
    可这身子什么时候好、怎样才算好却未有说明。
    明眼人都能看出,王皇后这返京之日只怕是遥遥无期。
    也就是勉强能继续挂着个皇后的名头,打着静养的遮羞布,就此退出京城的纷争了。
    =
    谢静瑶要先于六皇子成亲一步出嫁。
    她离开那日是初夏,已经初有炎炎之态,空气都是闷闷的。
    明姝隐在一众送行者间,红着眼,看着那冗长的送亲队列一点点远去。
    那队列中间的大红轿子里,坐着同她一起长大的好姑娘。
    她的静静姑娘,远离故土,告别亲友,割舍掉这边的一切,嫁去异国,此时……会不会也躲在轿子里哭呢?
    可她连给她擦眼泪的机会都没有。
    她们今日在这里告别,再见却不知要过多少年。
    亦或者,还会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时间如浪潮推涌向前,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冲刷着一切,那些过去的快乐或者悲伤,都将被冲盖过去。
    所以,只能向前看。
    去迎接那崭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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