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姝所在的位置看过去, 男子是背对着她的,可就算只是背影, 她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而明姝正对着的是个红裙的小姑娘,五官深邃,唇上抹着红艳艳的口脂,眼睛也是红红的。
    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而她却在用一种受伤的眼神执拗地盯着谢嘉言。
    “我和你说过,我肯定还会再来的,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了呢?”
    “你当初明明还夸过我的……”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旧情人找上门来。
    明姝在心中这样想。
    若她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角,此时听了这样一番话, 定然会脑补出一场爱恨情仇,然后很是受伤,选择悄悄地离去, 找一个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可她不是。
    遇到问题了, 先问是不是, 才问为什么,再想怎么办。
    于是, 明姝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 直接了当地打招呼:“师兄, 好巧啊……”
    谢嘉言倏然转身,看见熟悉的小姑娘, 顿时有些惊讶。
    他又瞥了眼面前那要哭不哭的姑娘,不知怎的, 突然有些紧张。
    “我……”
    明姝朝着那红裙小姑娘点点头, 礼貌问候:“你好。”
    随后, 她试探着问:“我正好路过, 便过来打声招呼, 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的谈话?”
    “我不认识她!”
    “你是谁啊?”
    听了明姝的话,谢嘉言和那姑娘齐齐出声。
    在意识到声音重合后,两人对视了一眼。
    在察觉到谢嘉言眼中的迷惑后,那姑娘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
    是真哭,号啕大哭的那种。
    她一面哭,一面扯着袖子擦眼泪,脸上的妆花成了一团。
    她抽噎着道:“为了来这一趟,我求了姐姐好久……你知不知道这一路上的饭有多难吃,路上的驿馆里的床板上还能捉出虱子…………好不容易我才到了这京城……可你怎么能说不认识我呢?”
    瞧得她这番模样,谢嘉言眉头蹙得更紧了,他抬手揉了揉额角,不耐烦地吐出四个字:“莫名其妙。”
    这话一出,莫说是这姑娘了,就连明姝也不由心头一跳。
    真是……太残酷了。
    想起某些传闻里,说谢嘉言这人最是不解风情,硬生生将许些向他示好的小姑娘气哭了……明姝想,恐怕不是被气哭的,而是真的被伤透了心吧……
    这般想着,明姝默默将手捂上了心口。
    她悄悄向前看去,目光掠过他线条优美的侧脸,落在了他漆黑的眼睫上。
    那纤长眼睫下,是一双情绪极淡的眼眸。
    谢嘉言的长相是清冷型的,一如他的性子,清高孤傲,冷淡少言,一出言便是绝杀。
    就宛如那所谓的高岭之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大概是因为这一世的相处吧,竟让她在心中生了些许妄念,甚至想着,或许有可能能真正和他在一起……
    人真是容易得寸进尺的生物。
    原本只要知道他在就好,后来想着如果能更靠近他一点就好,再后来……
    明姝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排出脑中。
    她看着那哭得一抽一抽的红裙姑娘,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难受。
    她小声道:“要不我先走一步,你再和这位姑娘好生说说,我看她这模样,不像是在说谎……”
    言罢,明姝便想转身离开。
    可衣袖却一下被扯住。
    她讶然回头,却恰好对上谢嘉言紧张的神情,甚至于,她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些许委屈的情绪?
    谢嘉言瞧着她走得那般干脆,不由心中酸酸的。
    他听三皇子说,如果一个姑娘喜欢你,那她看见你同别的姑娘在说话,肯定会不高兴。
    可他看明姝的眼睛,却只读出了不解。
    “你先别走。”他的声音闷闷的,“也是因为你来了,她才会哭的,所以你不能走。”
    如果不是明姝来了,他肯定在这姑娘哭之前就走了,所以从逻辑上来说,这话没毛病。
    明姝:???
    还有这样甩锅的?
    正当她准备好言争辩两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偏冷的女声:
    “苏阿若。”
    听得这声音,原本正捂脸哭的红裙姑娘哭声一滞,从袖间露出一只眼睛来。
    在看见来人后,她顾不得哭了,慌乱地开始擦眼泪。
    而明姝也顺着那声音向后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棕红色长裙的女子提着裙子,径直走至那红裙姑娘面前,望着她那“一片狼藉”的面容,皱着眉道:“我带你来大庆,不是要你来丢人的。”
    这般说着,长裙女子的目光移至明姝与谢嘉言身上,而后颔首致意:“谢世子……”
    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明姝连忙道:“我叫沈明姝。”
    长裙女子点点头:“沈姑娘。”
    谢嘉言拱手回礼:“苏学官。”
    听得这一称呼,明姝心中微惊,复尔认真地看向了那长裙女子。
    她的面容同那被称为苏阿若的红裙姑娘有三分相似,只是面部轮廓要更冷硬一些,她眸色很浅,透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淡。
    这就是辽国使团里随行的那位女学官吗?
    苏学官温声道:“这丫头性子顽劣,不慎让二位看了笑话,如果她有冒犯到二位的地方,我替她道歉。”
    明姝自然是摇头否认的。
    见此,苏学官伸手揽住苏阿若,点头致歉后,便拉着她走了。
    而苏阿若整张脸都藏在衣袖里,连回头看谢嘉言的勇气都没有。
    空旷的长廊里,便只剩下明姝二人。
    刚经历了这样的事,两人心中都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此时,一阵凉风袭过,明姝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谢嘉言的目光在她裸露出来的脖颈处略过。
    天寒霜重的,她怎么也不记得带围脖……就这么跑出来,也不怕着凉。
    这些话在谢嘉言嘴边停留,却终是没有被说出口。
    他沉声道:“进去吧。”
    说着,便率先走在前边。
    明姝点点头,乖巧地跟在他后面。
    他身量要高过她太多,走在前面,竟是替她将冷风都挡去了。
    此时正处秋冬之际,纵然是在白日,可天色仍很昏沉。
    可饶是如此,明姝走在后面向前看,看少年挺拔的身姿和宽阔的肩膀,只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在发着光。
    她默默地想:
    有一种人,一旦遇见了,便是一眼万年,从此眼里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谢嘉言大概就是这种人。
    所以,那些痴恋他的姑娘家,明知道前方是一团火,也要拟作飞蛾扑上来。
    纵然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可耽于此,却也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心生妄念。
    这样不好,她要改。
    读书、写字、作画、弹琴……干什么不好,非要搞对象?
    正当她心中遐想的时候,突然听见前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的行为很冷酷?”
    啊?
    明姝愣怔之后,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
    而谢嘉言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道:“他们都这么说,说我太过冷漠,伤了那些姑娘的心。”
    “可我其实想不明白…… ”
    “我一没有欺骗她们,二没有对她们做什么,拒绝她们的时候也将话说的很清楚……可为什么这样也是错的呢?”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迷惘:“世人的认知可真是奇怪……因为她们喜欢我,所以我就必须要接受那所谓的喜欢?”
    “如果拒绝了,那就是不近人情,就是冷酷淡漠……”
    “可我并没有要求过她们喜欢我。”
    明姝望着他低垂的眼睫,在心里想,大概是在世人看来,每一份喜欢都是很贵重的东西,是应当要好好珍惜的。
    可被对于被偏爱太多的人来说,过多的喜欢,或许真的就是负担了……
    所有选择暗恋的人,都是在明白这个道理后,不愿意成为那所谓的负担罢。
    而谢嘉言接下来的话,却让明姝心间一颤:
    “我只想把所有的喜欢,都留给想要给的人……”
    明姝的手指在袖间微微颤动,她嘴唇微动,几乎就要忍不住问:
    那你找到了那个人吗……
    匆匆赶来的小内侍打破了这稍显暧昧的氛围。
    “世子……”那小内侍在看到谢嘉言后,面露喜色,“可算是见着您了。”
    他刚要说什么,可在看到明姝后,顿时收住了话头。
    见此,明姝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那小内侍这才靠近谢嘉言,低声说了几句。
    闻言,谢嘉言面色微变,点头道:“我这就进去。”
    =
    其实,在那日听了沈容华的话后,三皇子在今日宴上已经多留了个心眼。
    在正式开宴后,他一面同身边的人交谈,一面盯着面前的菜肴看。
    菜色品相极佳,光是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杯中酒液在昏黄的光线下呈现一种琥珀色。
    若真是在这菜肴里下药的话,那未免也太大胆了吧……
    这般想着,他端起了酒杯,朝着身边臣子微微一笑:“请。”
    在酒杯碰到嘴唇时,处于某种顾忌,三皇子只是象征性地浅浅抿了一点,将大半杯酒都洒进了袖中。
    可就在他将酒杯放回桌案上时,就明显感觉到不对了。
    他触及酒液的舌头有些发麻,一股火气从小腹向上窜,眼前场景都变得昏沉起来。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正是那催.情之药的效果……
    在得出这一结论后,他眼中暗色愈浓,双手在袖间紧握成拳。
    这人……好毒的心思。
    他只是轻抿了半口,这药效便如此显著,要是在全无警惕的情形下喝下整杯酒……
    他不敢想后果会是如何。
    感受着身体里窜动的火气,三皇子环顾四周,见未瞧到谢嘉言身影,便知道他应当是出去了。
    他咬着牙招呼亲近的侍从耳语了几句。
    在那近侍领命去寻人后,三皇子才稍微安心了些。
    可纵是这样,剩下的菜肴他是半点不敢动了。
    好在他并未将这一系列情绪表露出来,同他交谈的那位大臣也丝毫未有察觉有不对。
    于是,三皇子便作出一副与大臣聊到兴头上的模样,借此避免进食。
    可那动手之人显然是不欲让他这么轻易度过去的。
    只见他那四皇弟突然离席,走至殿中央朝着上座的景帝鞠躬道:“儿臣不才,见此盛况,颇有所感,备有诗篇一首,想要以此给同宴诸位助兴。”
    “哦。”景帝略一挑眉,语气中带了点笑意,“难得祝华有此等妙想,朕哪有不允的道理。”
    得了景帝准允,四皇子笑容甚是灿烂。
    那原本在起舞的舞姬们纷纷退下,接着便有宫女在一旁布琴,准备为四皇子接下来的诵诗奏乐。
    面对众人打量的目光,四皇子却丝毫不惧,稍作调息后,便就着响起来的潺潺琴音,抑扬顿挫地开始朗诵。
    他所诵的是一首七言诗,通篇不过八句,其中并无什么出彩的句子,整首诗最多也就是个不出错的水平。
    坐于席中的辽国六皇子听得眉头微皱,嘴里发出声冷嗤。
    那意思是,大庆的皇子也就这水平?
    一旁的老者连忙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提示他莫要说出什么冒犯的话来。
    而四皇子似乎也自知此诗颇为平庸,诵罢,在面对殿中的喝彩时,只是笑着推脱:“不过粗浅之作,用以抛砖引玉罢了……”
    说着,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移动,最后落在了三皇子面上,轻笑着道:“在场诸位,多的是文藻远胜于我之辈,我便等着听诸位的雅音了。”
    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语,三皇子眼中闪过愠色,藏在袖间的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而景帝听了四皇子的话,对于他的谦逊很是满意:“祝华的提议不错,那接下来,有哪位想要续上?”
    闻言,众人皆是将目光投向了三皇子。
    四皇子之后,就该是其他皇子接上才是。
    他们做臣子的,自然不好越过去。
    而三皇子此时又要压制着药效,又因这下药一事心中充斥着怒意,哪里能想到什么合适的诗作。
    可在这等众目睽睽之下,他哪里好推辞……
    正当三皇子心中又怒又急之时,位于另一侧席位的六皇子出了席。
    在向景帝行礼后,六皇子沉声道:“听闻贵国四皇子所赋诗作,在下亦有所悟,情愿作诗一首,与诸位同乐。”
    见此,景帝略一眯眼,面上露出和煦笑容:“六皇子请便。”
    六皇子理一理衣裳,在大殿中央站定后,便扬声道:“古人有七步成诗,而我今日却想要试一试,五步而成诗。”
    闻言,众人不由都露出来奇色。
    说是接着诵诗,可众人都清楚,那所接的诗作基本都不是现场所作。
    要在这般仓促情况下作出一篇不错诗作,难度之大可以想象,绝非是常人能做到的。
    那传闻中的七步成诗者,是在整个文坛都留有着赫赫声名的曹植。
    而今日这辽国六皇子,却放出五步成诗的狂言来。
    也不知道他是恃才自傲,还是狂妄自大……
    而六皇子却丝毫不在意众人眼光,他朝着弹琴者比了个手势,在琴音溢出的瞬间,便抬腿向前迈了一步。
    同时,口中也诵出了第一句诗。
    一步、两步、三步……五步。
    短短五步走完,他却已然诵出了一篇八句的七言诗来。
    那诗中有几句诗文,甚是精妙,引得不少文人面露赞叹。
    诵诗完毕,六皇子不掩面上傲慢,拱手道:“烦请诸位指教。”
    此时,众人对于他表露出的狂妄也能接受了。
    能做到五步诵诗,且诗作还甚是精妙者,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见这六皇子已经诵完诗,三皇子的心又一次高高悬起。
    那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轮到他了?
    况且,有这六皇子堪称极妙的表现在前,那他无论做什么,都会被衬得甚是平凡……
    可六皇子接下来的话却叫他松了口气。
    六皇子的目光在诸多席位上扫过,语气颇为自矜地道:“早就听闻贵国齐王世子有大才,不知今日可有幸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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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虽晚但肥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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