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观大厅,鸦雀无声,视线刷的一下集中到他身上,眼巴巴的等着他答复。
    黎远和杜八相视一笑,这次谈判,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他们自然是心知肚明,王兄(王爷)早就交待清楚两方议书要清楚的写出哪些点。没错,议书早就由黎远和杜八两个人草拟好了。说白了,这次荣王等人来,他们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让荣王代表晋德皇朝签上印鉴章罢了。
    当然,如果能双方一团和气的达成协议最好,如果不能,那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就不一定了。
    黎致说完这句话,便低垂着眸子,左手轻轻晃动酒杯,仿佛耐心等待猎物主动送上门的雄狮,不急不慢,不骄不躁,不恼不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人开口说话,荣王和丽贵妃满脸僵笑,坐立难安,宴厅内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冷凝起来,气温骤降,心理素质不好的,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然,这里唯一心理素质极为脆弱的,便是那个自从黎致进屋便开始脸色惨白,急欲离开的孩子黎景天。
    “嘤……呜……哇……我想回宫,我想回宫……我……唔唔唔……”
    黎景天没有继续哭出来,因为旁边的丽贵妃心一提,想都不想便捂住了他的嘴,阻住了他的哭闹。
    丽贵妃讪笑着,刚欲启唇道歉,一旁的荣王便先她一步开口,“呃,呵呵,致儿真会说笑,开云乃我黎家先祖创立,哪里能说分便分,合才能叫开云国,一分为二便国不成国了,如此一来,皇陵里历代先皇都不会答应,本王将来到了地下,也没脸向列祖列宗交代,呵呵,致儿,这样的玩笑不可再开,不可再开。”
    最后一句话荣王特地摆出一副长辈所有的严肃模样,表示对黎致的轻轻斥责。
    黎致抬眸,浓眉微挑,薄唇也嘲讽似的斜勾,嗓音冷了三度,“荣王叔怕是对本王有什么误解,本王从不爱说笑,这一点,认识本王二十几年的王叔难道不知道吗?”
    荣王脸色一僵,一张保养得宜的略显白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修剪得十分讲究的胡须微微扇动,完美的诠释着什么叫做吹胡子瞪眼,“致儿你——”
    他没想到,黎致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当下脸色便有一丝恼羞成怒之意,好在他还存有一丝理智,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否则真有可能会当场拂袖而去。
    黎致不理会荣王不悦的神色,继续启唇道,“本王也没有说过要让开云国一分为二,欲加之罪,本王可不会承认,将来到了地下,荣王叔可不要随便告御状,这莫须有的罪名,本王可不会承认。”
    荣王和丽妃愣住,不禁对视一眼,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什么意思?”
    黎致冷笑一声,站起身,睥睨一眼万分不解的荣王,“本王的意思是,荣王叔不要过分解读本王方才的话,字面意思,简单理解即可。本王还有事,先行告退,远儿,剩下的由你跟荣王叔来谈,有什么拿不准的,直接到后院找我,我今晚就留宿在这儿。”
    黎远马上起身,弯唇恭顺的道,“是,皇兄,议书已经拟好了,只待荣王叔代表晋德皇签章即可。”
    荣王闻言面色又是一沉,“这——”敢情云王什么都打算好了,就只是通知他一声而已?
    黎致转眸看着荣王不悦的脸,“荣王叔,实在抱歉,本王事务繁忙,和谈事宜,便全权由逸王来负责,有什么意见,可到差人至后院寻本王,本王定会推了要事来与王叔好好的论一番。”
    “……”荣王和丽贵妃面面相觑,这……是威胁的意思吗?怎么有种云王一直在背后盯着他与黎远谈判的感觉?
    不禁毛骨悚然。
    黎致说完这句话,长腿一迈,便出了宴厅大门,独留心思各异的众人。
    目送皇兄修挺的背影消失在门边,黎远朝侍卫点点头,侍卫马上递过来两本封面制作精良的议书,黎远温笑着接过,递给一旁的荣王,“荣王叔,这是远儿草拟的议书,您看看,没有问题的话,就请荣王叔签上章,我们双方的契约便成立了,如果有问题,我们再找皇兄议。”
    荣王顿住,抬眸看着黎远温和却坚定的眸光,暗暗一叹,原来一向温文尔雅,看似软弱可欺的黎远也已经成长为不能随便掌控的大人了。
    再低眸看着他手中明黄色布帛包着的正式议书,暗忖,这哪里是草拟,分明就是正式得不能再正式的国书嘛!这是一点修改的机会都不准备给他的意思!
    荣王接过议书,打开的时候,手不由自主的便轻颤起来……
    一个时辰过后。
    “王爷。”金生站在门外,恭敬的对房内禀道。
    “说。”黎致罕见的并未让他进屋,而是直接吩咐道。
    “宴厅传来消息,荣王已经在丽贵妃和大皇子的共同见证下代表晋德皇朝签了章。”金生嗓音不大,却难掩激动。
    房间内半晌静默过后,传出黎致低醇的嗓音,“知道了,安顿好他们,好好招待。”
    “是!”
    金生应声而去,房间内才传出另一道温润的嗓音,“恭喜王爷不日将夫妻团聚。”
    黎致没有接话,屋内安静得无声无息,半晌过后,便是棋子落桌的声响,接着是第一声,然后是第二声,慢条斯理,有条不紊。
    许久许久,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前院由热闹非凡的推杯换盏到络绎不绝的人群离去,直到整个前院陷入寂静,陷入黑暗。
    可是,黎致房内仍然灯火通明,抬手落手间的棋子声仍在继续……静谧暗夜之中,从醒目到与这个暗夜融为一体,仿佛这样的落子声,本来就属于这个深夜,是暗夜所拥有的特殊音符。
    今夜, 时间足够,耐心足够,心情甚好,正适合遇到一个棋逢对手之人,来一场势均力敌之中绝处逢生的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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