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淑芬吓得忙拦住狗娃子两只乱扑腾的手,乖乖,要是弄洒了,他们可都没得吃!
    把狗娃子紧抱在怀里,固定住他的两手,高淑芬用手捏了一小撮糖塞进狗娃子嘴里,甜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蔓延。
    “好吃好吃,娘我还要!”
    大丫和二丫都不敢伸手,眼巴巴的望着高淑芬。
    这回高淑芬不给了,仔细的包好了报纸,把狗娃子打下炕,当着秀春的面,把两包糖还有白酒都锁进了靠在堂屋西墙的橱柜里。
    就是这种橱柜!
    上面可以放剩饭剩菜,下面有四到六个隔层,外边左右各一扇柜门,再加一把大锁,搁里面的东西谁也偷不走!
    “春儿,哪个给你的糖?真难为你还能想到大娘。”
    高淑芬一改刚才不理不睬的态度,拉秀春上炕坐,笑得见口不见眼。
    “我大舅买的。”
    秀春叹了口气,单手托下巴,小脸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愁色。
    高淑芬疑惑道,“春儿这是咋啦,快,跟大娘说说,是不是你三婶找茬欺负你了?!”
    秀春摇头又点头。
    高淑芬是个急性子,催道,“就咱们娘两个,有啥事还不能跟我说,赶紧的,跟大娘说说!”
    秀春故意夸大道,“红糖、白糖我大舅各给我买了两斤,我本想各分大娘一斤。”
    高淑芬倒抽一口气,再回头琢磨刚才那两包,讶道,“那两包加起来估计才一斤!”
    秀春忙道,“大娘你先听我说…不是我抠门不给,而是我不在的时候,被三婶家牛蛋他们兄妹三个给偷吃了!”
    闻言,高淑芬一阵肉痛,娘咧,本该属于她的糖啊…
    高淑芬狠狠呸了一声,“没教养的东西!”
    秀春叹口气,“所以我才跟大伯提打橱柜的事,大娘你也知道,我大舅在兰州工作,时常寄东西回来,真要寄了啥好东西,我想留点给大娘,那也留不住啊!”
    见秀春事事都想着她,高淑芬心里头快活极了,真是个懂事的好丫头,宋建军的名号公社里谁不知道啊,两口子都吃商品粮,月月领工资,关键宋建军他婆娘还是个不下蛋的,两口手里头的工资不补贴给家里,还能去补贴谁?
    高淑芬当即拍胸脯对秀春道,“不就是打个橱柜,那还不简单,包在大娘身上,最迟这两天,你大伯就能给你批了!”
    夜里,孙有银从生产队回来,带着一身寒气,甩了脚上解放鞋,脱了棉袄棉裤,手脸也不洗,光着腚往被窝里爬。
    狗娃子在高淑芬的脚边睡得正酣,孙有银拿脚踢了踢,没踢醒,那就放心了…
    钻被窝里,抱着火炉似的婆娘,孙有银上下摸索了一番,伸手把高淑芬的大裤衩扒了下来,翻身骑上去,一阵捣腾…塞进去!
    高淑芬睡得正迷糊,被她男人折腾醒,骂了两句烦人,任由她男人趴在身上动作,进进出出间,高淑芬刚来点感觉,她男人几个大动,哆嗦了几下,丢了。
    “烦死人了!”
    高淑芬心里发燥,把她男人从身上推下去,夜里温度低,她也不嫌冷,光着腚下炕,在尿桶里撒了泡尿,又爬上炕,这么一折腾,睡意全无,再看她男人,爽够了翻个身就睡。
    高淑芬气得踹了他男人一脚,想起了晚上秀春送的东西,道,“孙有银,明个你就把春儿的申请批了,让她砍两棵树回来打橱柜。”
    孙有银自认是个公正的政治家,咋能因为秀春是侄女就给开后门?当即回绝道,“不成,队里想砍树的多着呢!”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高淑芬可是在秀春面前拍胸保证了的,孙有银不同意,那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这事我说了算,必须得批了!”
    孙有银不理她。
    高淑芬又是踢又是打又是拧。
    孙有银终算有了反应,翻个身重新骑上去,二话不说就开干,整得高淑芬手脚发软,从脚底板爽到头发梢,把秀春的事抛在了脑后。
    次日早,孙有银两脚发软下了炕,高淑芬红光满面,和三个孩子盘腿坐在堂屋炕上吃早饭,簸箕里是菜团子,喝的地瓜面粥。
    高淑芬挪了挪屁股,“快来吃饭。”
    孙有银嘴里发干,先端起面粥喝了一口,顿时两眼放光,细细品了品,看看碗里,又看向高淑芬,讶道,“哪来的?”
    高淑芬得意的笑笑,“你大侄女昨晚给的。”
    “哦,春儿给的呀。”孙有银几口喝了碗里有滋有味的面粥,还想再来一碗,可想着家里的面口袋,还是作罢。
    晌午,高淑芬用干红椒炒了一盘白萝卜,从腌菜缸里掏了一盘雪里蕻,配上玉米面窝窝头。
    炕几上多了小半碗白酒。
    孙有银端起抿了一口,爽的直叹气,笑道,“啥日子,哪来的酒?”
    高淑芬呵呵笑,“你大侄女拿来给你喝的。”
    孙有银不吭声,小半碗酒一会就见了底,身上暖和和的,两脚也有了力气。
    高淑芬又道,“春儿说她大舅这月还要寄东西给她,她倒是想留点给咱们,就怕东西还没到咱们手上,就先给万珍家三个孩惦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指望老太婆,瞎子看门,那能看得住吗?!”
    闻言,孙有银气道,“万珍也是的,就不能管管她家三个孩?像啥样!”
    高淑芬道,“你朝我吼有啥用,关键是让春儿赶紧打个橱柜,要不然你以后有个屁的酒喝!”
    孙有银再三强调,“有没有酒喝那是其次,主要还是看不得春儿受欺负,可怜的丫头呐…”
    说着,孙有银把碗递给高淑芬,吩咐道,“快,再倒点酒,真过瘾!”
    第15章 捞好处
    秀春在家等了两天,也没等来批准,心里直犯嘀咕。
    高淑芬的脾气,秀春摸了个大概,总得来说是爱占小便宜、不能吃亏,以上这两样秀春都满足了她,难不成问题出在了她大伯身上,是孙有银太正直,太难搞?
    正当秀春准备想别的法子时,孙有银那边有了消息,吃过晚饭的空当,孙有银悠哉悠哉抽着烟过来了,把盖了戳的申请递给秀春,叮嘱道,“只能砍两棵,多一棵都不能碰!”
    孙有银料想秀春指定不会写字,索性把秀春的口头申请转化成了书面表达,孙有银小学毕业的文化水平,字写得磕碜,经常提笔忘字,不会写的还得问他家大丫。
    虽说孙有银文化水平不高,可他赶的时候好,解放战争那会儿他参加了淮海战役,作为大后方支援,给解放军推过小推车,战争结束后顺利加入共产党,被安排在基层工作,合作社的一把手和他一样,当年都是给解放军推小推车,可人家初中毕业的文化水平,职位直接比他高出两级…
    生产队的公章就在孙有银手里,只要砍树的量不多,不用向公社申请,他有权利直接批准。
    秀春接过印有大坟前生产队的信纸,上面的字她囫囵吞枣大概默念了一遍,大坟前生产队的章刻得是繁体,这个她认得。
    “谢谢大伯!”
    秀春喜滋滋道,“队里的马车能借我使一下不?还有锯子,我锯了树好拉回来。”
    孙有银道,“马车、锯子借你使倒是没问题,只是马车你会赶吗?”
    虽然这么问,却没有提要帮秀春搭把手把树砍回来。
    秀春心道她何止会赶马车,她还会骑马。
    “大伯你要是不放心,等借马车的时候,我赶个给你看看。”
    孙有银也就口头上问问,他才不操心秀春怎么砍树、怎么赶马车,他只关心别的。
    孙有银搓了搓手,嘿嘿道,“春儿呐,你大舅…他一般啥时候给你寄东西回来,月初还是月末?”
    天知道秀春不过是随口胡编,她哪知道宋建军啥时候给她寄东西,眼下听孙有银这么问,秀春装作听不懂,不答反问道,“大伯你问这个干啥?”
    孙有银呵呵直笑,他还能干啥,想赶在葛万珍前头把好处先捞到自己手里呗,哎呀,秀春给的那糖…喝面粥时挖一勺搁在碗里,真甜真有滋味!
    手里头有了这份申请,秀春可算能光明正大砍树了,等生产队栽树苗的活全部干完,秀春立马就去找老地主何铁林借马车。
    生产队的老马和水牛,都是他在管。
    何铁林六十来岁,解放前曾是芦汪北合作社的大地主,整个芦汪北合作社,有一多半的田是他的,解放后全充了公,原本一个大家族,死于战争,死于解放初期,死于三年自然灾害,眼下就何铁林孤家寡人一个,被安排在生产队养马、喂牛,他没有家,睡得是牛棚,牛棚外头支一口锅,一双筷子一个粗瓷碗,就是他的家当。
    眼下听秀春说要去河坝下砍树,何铁林不放心她一个小丫头,边帮秀春套马车边道,“丫头,家里没个大人跟着哪成啊,我去,我跟你一块去!”
    何铁林虽然身材偏瘦小,佝着背,但面庞圆润,笑起来和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秀春还真缺个搭把手的人,原本想找郑二叔帮忙,可是考虑到郑二叔编篾篮忙,也就作罢。何铁林愿意帮忙,秀春感激不已,立马哎了一声,“谢谢何爷爷!”
    “我待着也是没事干,跟你一块放放风。”何铁林笑得像弥勒佛。
    何铁林是赶马车的一把好手,他让秀春坐架子车里,哪知秀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爷爷,我想赶车。”
    何铁林愣了下,把手里的马鞭递给了秀春,笑道,“咋地,想学赶车呀,我教你!”
    秀春嘿嘿笑,接过马鞭在空气中甩了两下找手感,跳上架子车车把手位置,何铁林侧身坐另一边。
    “爷爷,坐好了没?”
    “好嘞!”
    噼啪啪…
    秀春甩了马鞭,老马拖着架子车,悠悠的朝淮河坝下小跑而去。
    生产队的大院里时下不止住何铁林一户,还有葛万珍娘几个,瞧见秀春打马车出了生产队大院,葛万珍从屋里出来,伸脑袋往外边看,只看到架子车尾。
    “三丫,你刚才在外头,听见春儿说啥了?”
    三丫抬手抹一把快要流过河的鼻涕虫,想了想,大声道,“砍树!春儿姐姐说她要砍树!”
    葛万珍瞪大了眼,“啥,她要砍树?孙有银批的?娘的,有粮盖房申地皮他推三阻四,死丫头有啥缘由要砍树,还给批了?!”
    三丫一看葛万珍有发火的迹象,撒腿就跑,她才不管秀春砍树干啥,她怕的是葛万珍拧她泄火。
    马车沿着生产队向东跑,快出芦汪北合作社时,何铁林突然伸手指了指,“我家以前的祠堂。”
    顺着何铁林手指的方向看去,秀春愣了下,哪还有祠堂的影子,只剩下大片的废墟,断裂的墙垣,烧得黑焦的房梁,里面有几个孩子在玩躲猫猫。
    秀春不明白好好的祠堂咋成这样了。
    何铁林也没指望秀春明白,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伸手又朝祠堂西面,大坟前生产队的方向指,“咱们生产队以前是我何家主宅,你大伯住的地方是油坊,从你住的地方再往西,是长工的住处,你爷爷在世的时候,是我家油坊的长工…”
    提起这些,何铁林脸上带着自豪。
    “那咋没了?”秀春问。
    何铁林脸上的笑淡了些,像谈论天气一般,道,“能抢走的抢走,抢不走的砸了,砸不烂的烧毁。”
    秀春瞪大了眼,“遭强盗了?官府呢…哦不对,就是…”
    秀春也不知道该咋形容官府。
    何铁林哈哈笑出了声,抬手摸摸秀春的脑袋,“你这丫头说话挺有意思,不过在我面前说就行啦,当着别人的面你可不能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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