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人怀疑他的野心,也不会有人来打江梨的主意。
    只要现在他不要表现得和江梨太过亲近,让太子和易贤察觉到自己的软肋,就行了。
    至于为何他临时绕道插手妙法庵之事,太子以为是易贤赶鸭子上架把他逼过去管闲事的,易贤以为是太子狗急跳墙想要他去给善后擦屁股的,江梨区区一个贤妃义女,又是被莫名扔出宫去的身份,大概宫中人人都以为她是触怒了贤妃被冷落了,暂时不会把她和王萱,还有妙法庵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反正现在易贤手底下派出来的那群人全进了西四所,出是肯定出不来活的了,随便他们怎么查。
    天子的手段一贯都很厉害,只是风平浪静时不会出手,太子和易贤是看惯了天子慈父的形象,或许还没见识到自家亲爹的手段。
    毕竟是当皇帝的人,怎么可能任人揉捏随意欺骗?
    不管只是不想管,而不是不会管。
    史上最严厉的宵禁虽然缓慢,但依然在坚定不移往前推进。
    左相暂时放下手中事务,受天子叮嘱,亲自盯着进度,丝毫不敢怠慢。
    外带还有一批新近的年轻寒门官员,满腔热血,也是看不惯京中这种奢靡之风,坚定不移跟着左相,顶住朝中压力,着手此事。
    所有教坊秦楼中的女子都被拉了出来,一一查验户籍,对照核实,一旦发现有不符者,立即通知其家人前来赎回,等够一月,若还无家人,若不愿回家者则由有司安排去处。
    京中教坊被迫关门整顿,流水足足缩减半数不止。
    虽说左相并未追查下去,但太子的荷包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又不敢贸然和天子进言,只得咬碎牙往肚里吞,节衣缩食,缩减用度,另外再想进项创收。
    左相心情不佳,查处青楼时,捎带着连赌坊也一并管了管,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
    于是,太子被连击重创,连带着易贤也没好到哪儿去,只不过是看着太子受伤比自己重,心里也就觉得好受了。
    轰轰烈烈的宵禁运动,一直持续了小半年,期间京城风气为之焕然一星,纨绔们不敢上街,流氓们不敢斗殴,恶霸们不敢逼债,所有人安分守己,老老实实。
    于天子而言,最直观的好处,就是言官们上谏的折子活活少了一半,让天子很是睡了小半年的好觉。
    易北那被巡查累垮了的身子,终于在宵禁运动结束之后,有了好转趋势,慢慢开始出门,在宫中露面。
    江梨也终于随着侯夫人的车驾回京,重新被允许在贵女圈中露面。
    王萱解了禁足,欢呼雀跃,吸取教训,重整旗鼓,当真求得了左相同意,带足人马,出京游历。
    易北的冠礼被贤妃提上议事日程。
    而和冠礼一同被皇后提上日程的,是易北的婚事。
    毕竟皇后希望看到所有人都成家,就不希望看到易贤成家。
    如今王萱回京溜达了一圈,又跑得没了影子,易贤若是不想再在王萱身上下功夫,就得重新去找下一个目标,与其先办他的,不如先办好了易北的,总不能一年之内两个皇子都成婚,易北的婚事慢慢办,易贤的婚事就能拖得越久。
    何况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能找个多高门楣的王妃?
    单从这一点上讲,皇后还是很放心易北的。
    于是贤妃出面,提请皇后易北加冠之事,皇后又去皇上面前提请,说要双喜临门,加冠时顺带把易北的婚事也办了,早日成家,出宫建府,也不枉这两年来皇上对他的教育照拂。
    天子思索良久,以易贤还没成婚,如何能轮到易北为由,断然拒绝。
    皇后使劲浑身解数,分析利弊,苦口婆心,长篇大论,论证易北结婚比易贤早的种种好处,终于求得天子松口,勉强答应,但要求是让易北自己去挑,挑中谁了就是谁。
    皇后满口答应,替易北连连谢恩。
    于是,当贤妃在忙着为易北准备冠礼种种细节的同时,皇后也开始着手挑选宫外各种适龄而又门楣不高的闺中小姐,为易北安排一场又一场的相亲活动。
    选定了人再相看,看完了再合八字,合完了八字再下聘,下聘完了还要过礼,过礼完了还要准备一应服饰事物,易北出宫之后的宅邸也要选定修缮,一水儿忙完到真的娶媳妇儿,冠礼早完了。
    当然,也是皇后有心拖延,宴会办了一场又一场,姑娘们进来了一拨又一拨,今天来上三个,明天进来五个,易北耐着性子,一个两个顺着看了快两个月,终于开始正式考虑自己是不是要继续装病,看看画册也就得了,没必要每个都见活人嘛。
    “十一皇弟好福气,当年我选妃时,母后都不曾如此上心。”
    又一轮私宴过后,太子溜溜达达跑过来看热闹,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和易北说话。
    宵禁早已过去,荷包瘪了总得再找别的路子来填补,经历了最初的愤怒,中间的惶恐,收尾的激动之后,如今太子早已被锻炼得十分淡定,何况还有一个易贤陪着他一块儿收入缩水,虽然愤怒归愤怒,但到底还是觉得很爽的。
    何况母后也说得对,就算是易北不碰上这事儿,只要王萱跑脱了,他就没办法往外摘,王萱出逃是无论如何也安不到易北头上的,所以估计从头到尾易北都只是倒霉,被易贤抓了包,上赶着逼过来的。
    而且最后左相也的确给他留了面子,没有下死手追查,想来易贤得罪左相,得罪得肯定比自己还狠,估计和王萱的婚事是泡了汤了。
    只要不是易贤成婚,拉得世家有力强援,易北无论娶谁,他都很是喜闻乐见。
    易北颇觉疲倦的揉了揉额头,似乎很是无奈。
    “母后关心,儿臣很是感激。“
    江梨绝对不能在前几轮就往他身边凑,无论如何都要拖到最后的那几批,才能被当成替补,偶然间被皇后想起。
    他也绝对不能表现出对江梨很有兴趣的样子,否则皇后会很乐意自己手里再捏着一个可以拿捏他的把柄。
    太子一脸过来人的感慨,拍了拍易北肩膀。
    “娶妻娶贤,家世门楣也抵不过贤惠二字,总不能娶回家了天天后院失火翻到葡萄架。“易北洗耳恭听,一脸受教表情。
    “太子哥哥是过来人,臣弟记下了。“
    太子点点头。
    “自家兄弟,不要那么客气,你看中了哪个?若是不好说,我去替你向母后讲。“易北回头看了一眼宴席方向,回想起姑娘们看自己那如狼似虎的目光,似乎很有些心有余悸。“母后挑的,儿臣只觉得哪位小姐都很好,实在是挑花了眼,看不出来,太子哥哥不来,臣弟也想来问问,能不能有什么建议。“太子想了想,又说了一堆什么夫妻和睦举案齐眉的废话,捎带着举了不少大臣们家的贤妻的正面例子,其中恰巧有几个族妹或是嫡妹,刚好在易北的待选未婚妻范围之中。
    易北若有所思,谢过太子,表示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太子殿下难得教诲的金玉良言。
    半个月后,京中莫名流行起一种病,好几家的闺女病得不轻,太医也诊不出什么结果来,只能送出京去养病。
    太子所说的那几家闺女,赫然就在养病名单之内。
    皇后惋惜之余,重振旗鼓,打叠精神,扩大范围,继续往易北身边塞姑娘。
    贤妃借着给皇后请示冠礼细节为名,跑了好几趟中宫,正好碰上侯夫人携江梨进宫请安,皇后喝着茶,上下打量江梨良久,随后大手一挥,把江梨也塞进宴中名单。
    京中流行病依然蔓延,姑娘们渐渐总结出规律,只要皇后开始设宴,回头这病就要发作好一阵子,皇后宴请名单上的姑娘,十有八九都病得不轻。
    没有谁敢质疑皇后对庶子的用心,更没有人敢质疑宫中饮食器具不洁。
    于是,有关于十一皇子是天煞孤星,逮谁克谁,尤其擅长克老婆的传言,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在京中闺秀圈子里,蔓延开来。
    第101章 请罪
    托易北名声的福,等轮到江梨能来参宴时,同席的姑娘们相较于最初已经少了起码一半,参加的人也都表现出了良好的闺秀品质,特别礼让谦和,根本没有人去争离易北最近或是靠前的位置。
    人人都恨不得往后缩成一团空气,好让天煞孤星不要看上自己。
    “听说了么,王太仆家的小姐也被送出京去养病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姑娘们绞着手帕,互相传递消息,人人自危,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还有礼部的段小姐,也是卧床不起,我前几天才去看过,哎哟哟,那脸上都快瘦得没肉了,好好一张鹅蛋脸,现在都快瘦脱形了,太可怜了。”
    “听说这病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安,整夜整夜的咳嗽,偏生又不是痨病。”
    “怎么会这样,不管怎么说还是命要紧。”
    易北又不是争夺皇位的大热门,姑娘们看中的也就是一个皇子妃的名头,至于得了这个名头之后,能有多少好处,细算一算,就还真没多少。
    毕竟没有母族撑腰,出宫建府之后,样样用度都是要花钱的,仆从车马花园陈设房屋,光皇子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俸禄,只怕是连西北风都要喝不上了。
    再添上现在京中风评如此之差,几下凑过来,若不是皇后一力主张,只怕相亲宴的人数都要凑不满了。
    江梨一边喝茶,一边感慨。
    果然人就是要靠养着,这些姑娘都是第二世时辈子她这个庶女挤破脑袋想要巴结的人,江婉倒是和她们的关系不错,平时没少联合起来挤兑家中庶女。
    现如今她结交的都是王萱朝华郡主一流的人物,再看这群姑娘,很明显就有一种见惯了凤凰陡然见了落毛山鸡一般,很是不习惯。
    “以前似乎没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姑娘?”
    江梨来得晚,只得了个居中的位置,不显山不露水,混在人堆里毫不起眼。
    但这并不妨碍姑娘们交换完已有信息之后,有了余力来建立新的交际网。
    江梨笑笑,放了茶盏。
    “家父鸿胪寺主簿江淮安。”
    搭话的姑娘点点头,脑中迅速过了一遍自己的闺蜜圈子,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姓江如此耳熟,自己这一堆闺蜜中的那一枝独秀的奇葩,嫡女之尊居然自请入女官所,然后就如泥牛入海一般,再无任何消息。
    这事儿被当成圈中笑柄,各家主母教育自己姑娘的典范。
    每每要举反面例子,说的都是,你可千万不要像江家姑娘那般想不开,大好的前程,非要去那尼姑庵一样的地界。
    可似乎没听说过江婉还有一个嫡出的妹妹啊。
    按说这种场合,皇子选妃,家世稍差一点没关系,但最重要的肯定是得嫡出,若是皇子之尊娶了个庶出女子,传出去才叫打皇后的脸。
    搭话的姑娘看着江梨,似乎颇有些疑心。
    “平时似乎不怎么见你出来走动,是身体不好么?”
    江梨低头看看自己似乎已经被养得圆了一圈的腰,实在拉不下脸来说自己气虚体弱养在深闺。
    “前阵子去了别庄小住,才回京不久。”
    嗯,住的是侯夫人的别庄,回来蹭的是王大人家后院,这也不算真的撒谎。
    姑娘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辞。
    唱礼太监的声音悠扬而又嘹亮。
    “太子殿下到,十一皇子到。”
    原本十分热闹的姑娘们顿时齐刷刷住嘴,放下手中茶盏点心,纷纷站起,给两位天潢贵胄行礼问安。
    太子笑得十分随和,点头致礼,让众人不要拘谨,端的是谦谦君子,让人如沐春风。
    姑娘们低眉垂手,一改先前活蹦乱跳之态,一个两个拘谨得和鹌鹑一样,再不随意说笑。
    太子坐了一会儿,看着下面一片木头人,顿时对易北生出些许同情来。
    想想他当年选妃,各位美人,各展才艺,端的是长袖善舞,活色生香。
    再看看易北,一个两个,唯恐和皇子看对了眼,天煞孤星之名,果真名不虚传。
    “孤许久不见县主了,甚是想念,不知县主最近身体如何?”
    皇后存着私心,给易北挑的姑娘都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世家贵女,太子一眼看过去,硬是只看到了江梨一个熟人,只得硬着头皮率先打开局面。
    姑娘们的眼神,随着太子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了江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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