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澜穿的是武服,延湄最后帮他缠好束腕,腰间挂了蹀躞带,从上到下打量一眼,心里头美滋滋,顺着熨熨贴贴的武袍一捋,说:“好啦。”
    萧澜欺近两步,把她抵地靠在屏风上,问:“往后天天这样么?”
    他脸上并没有笑意,甚至有几分端严,可延湄一点儿也不怕,转着眼珠说:“太早,就不起。”
    萧澜看着她的眼睛:“我可以叫你。”
    延湄似乎明白了他是极喜欢自己帮他穿衣裳的,便掩嘴乐,说:“想一想。”
    萧澜把她掩唇的手握住,问:“想什么?”
    延湄看他一会儿,在指尖儿上轻轻一咬,哼了声说:“澜哥哥,你得跟我好。”
    其实她的这个“跟我好”并不单指男女之间那层意思,更多是想说萧澜得对她好,她也对萧澜好,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把两个话放到一块儿说,就来了这么一句。
    但听到萧澜耳里简直心花怒放,他在延湄耳垂上用力裹了下,贴着她耳朵说:“嗯,澜哥哥跟你好,只跟你好。”说完直接吻住她,这次带了些微的凶狠,延湄的小舌头被他吮吸的发麻,原本就微肿的嘴唇红得更厉害了。
    一吻毕,延湄喘着大气看他,以为他是故意的,啪啪拍手心,“坏!”
    萧澜有点儿难为情,又笑起来,低声说:“我这就走了,你再去睡会儿,等下我绕到母亲的院子说一声,你昨晚受了惊吓,今儿得晚些。”
    延湄鼓起腮帮子,对着他手心吹一吹,应声道:“嗯。”
    两人牵着手从屏风后绕出来,延湄还没穿外衣,萧澜把她领回里间去,又交代道:“午间赶不回来,莫等我,好好用饭。”
    延湄拍拍他的肚子,说:“澜哥哥也是。”
    萧澜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外头天还没亮,秋风凉飕飕的,萧澜先到霍氏的院子跟莲姑说了声,又去沈元初的东跨院瞧了瞧,已经全部收拾妥当,他给程邕交代几句,打马去了西北大营。
    延湄披着被子坐了一阵儿,一折腾她又不太困了,被子里还有萧澜身上清幽的松香味道,她侧身躺倒,把头也蒙进去,睁着眼睛看自己能憋多久,憋不住了再出来换气,如此两、三回,弄得头发乱糟糟,自个儿还觉得挺可乐,迷迷糊糊又睡了半个多时辰。
    再睁眼时,耿娘子已经进屋候着,见她惺忪模样,上前道:“夫人饿不饿?是要先起来用点粥饭还是再睡会儿?”
    延湄茫然看一眼,问:“时辰?”
    耿娘子道:“现大约卯正三刻。”
    不早了,延湄这会儿其实还在困劲儿里头,但是记着那天傅济的“训责”,要去给霍氏问安的,便打着呵欠坐起来,含糊道:“起。”
    她睡得头发蓬乱,昨夜里亵衣的扣子解了萧澜也没给她好好再系上,耿娘子一眼就瞧见她身上那些红紫的印记,抽了口气,忙先扯了件衣裳给她盖住,心说侯爷这真是发了疯了!两人身上都还带着伤呢,这么闹怎么成?
    耿娘子心细,在这之前从未在小夫人身上见过什么痕迹,心里其实有数,今儿见这样,一面替两个主子高兴,一面又心疼延湄,悄声说:“夫人还没好呢,得劝着侯爷些。”
    延湄没明白该劝什么,瞪大眼睛看着她,耿娘子“哎哟”一声,再一瞧她的嘴唇,心说得了,就这副憨真样儿,谁能忍得住?
    她赶紧去换了一套大领衣衫,好在是秋天,能遮得严。
    延湄记着她的伤,也不用伺候,自己一件件地穿好,简单洗漱完用过饭,去霍氏那儿请安。
    过来时已经是辰时二刻,霍氏早饭用完好半晌,正请了闵蘅在诊脉,屋子里静,延湄见过礼站在一旁,她今日心情颇好,脸上不自觉地带出浅淡的笑意。
    霍氏看她一眼,心道:细端详,这丫头还有两分姿色。
    闵蘅正诊完脉,收起脉枕,躬身道:“老夫人这两日脉象平稳的多,我稍调一下方子,再用个三、五日的药便差不多了。”
    他近几日天天过来,霍氏瞧他行事稳重,挺满意,笑道:“我自个儿也觉有了气力,夜间睡得也踏实。”
    莲姑捏了一撮银豆子赏他,闵蘅垂下眼皮,谢一声,接了。
    他到外间写新方子,霍氏便冲着延湄招手,延湄上前几步,霍氏拍拍榻边,说:“到这儿来,陪母亲坐坐。”
    她在延湄眼里还只是个陌生的婆母,且延湄亲眼见过她拿戒尺打萧澜,印象不好,一时站在榻边坐不下去。
    莲姑笑道:“二夫人虽进府一年多了,但毕竟与老夫人见面的时候不多,想来还有些羞呢。”
    “不怕”,霍氏说着便去拉延湄的手,意思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温声道:“早起听莲姑说昨儿夜里东跨院闹事,半夜把你也折腾了一回,吓到了吧?”
    延湄从未与她如此亲近过,心里头第一反应便是抵触,脚下生了根似的,任霍氏拉她,就是不坐下,手也暗暗用劲儿往外挣。
    霍氏蹙了下眉头,耿娘子忙过来扶住延湄一边胳膊,回话道:“老夫人见谅,二夫人昨夜跟着侯爷,受了点儿惊吓还没大回过神来,后半夜也没睡踏实,这只胳膊上有伤,可能一时疼了。”
    闵蘅隔着半扇门笔下一顿,墨迹点了一片,晕湿了纸张,他又写几个字,最后抿抿唇对旁边的丫头道:“烦请姑娘给我换张纸罢。”
    里头,霍氏抬眼皮瞥耿娘子一眼,没说什么,松了手,对延湄道:“是母亲忘了,你之前也伤的不轻,现下好些了么?”
    耿娘子暗里捏一捏延湄的胳膊,延湄这才勉强坐下,认真答道:“好多了。”
    霍氏微微叹口气,说:“我知晓,你心里多半还生着母亲的气,当时在路上,我不该那样逼你。”
    延湄摇头道:“没有。”
    ——她倒真没说假话,不是她不生气,而是她根本就不在乎霍氏的态度。
    霍氏笑一笑,声音放柔:“好孩子,没有就好,母亲那也是一时情急,你别怪我。咱们是一家人,母亲心里头也是舍不得的,现都过去便不再提了,往后好好的就成。”
    延湄点点头,霍氏瞧她样子还挺乖巧,脸上更显出些慈爱来,帮她抚抚鬓角,又说:“阿澜这孩子打小有个倔脾气,有时爱与人杠劲儿,他若是欺负了你,你便来与母亲说,母亲帮你。”
    延湄坐得不舒服的很,听了这话,她本想说“澜哥哥不会欺负我”,但不知怎么又闭了嘴,僵着脖子嗯了声。
    “行了,回去歇着吧”,霍氏道:“眼下都是浮肿的,可见夜里都没睡好,母亲这儿你有心便成了,等身子养好了,娘两个儿再好好说说话。”
    延湄一板一眼起身行个礼,带着耿娘子退出去。
    外间没人,想必闵蘅已经走了,只有丫头正在拔院中的枯草,延湄直忍得出了院子,才对耿娘子道:“难受。”
    耿娘子已经很知道她的习惯,能近身的除了萧澜外,只有就近伺候的三、四人,她与霍氏还不熟悉,霍氏越表现的亲近,她反而越不舒服,从里到外的不舒服。
    耿娘子低声道:“奴婢先陪夫人回去换身衣裳,再到傅老太爷那里?”
    延湄嘟着嘴,她想忍一忍,因为心里清楚,霍氏是萧澜的母亲,她的婆母,有些长辈是这样的,在家里时,来了亲戚,也曾表现出这样的亲近。
    ——客套的,却并不知是不是真正的,亲近。
    她默默走了一段路,却见闵蘅正在前头,低头找什么,耿娘子微一福身,先问道:“闵大夫这是在寻什么?”
    闵蘅这才转过身来,秋日的朝阳晒得他脸上微微发红,施礼道:“夫人。”
    延湄刚刚已在霍氏那儿见过他,便点个头,问:“找什么?”
    闵蘅忙道:“方才掉了张药签,被风一吹,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在府里乱走了几处,夫人见谅。”
    延湄摇摇头,就近便有守着的护卫,耿娘子便叫了两人过来,帮着找,闵蘅站在原地没动,身子还稍稍躬着,离了三步远,紧紧闭着嘴,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说:“夫人昨晚……又受了伤?”
    他刚刚只听了一耳,不知详情。
    延湄眨眨眼,说:“昨晚没有。”
    说完了她稍一想,就明白了闵蘅可能是方才在霍氏那儿听到了耿娘子的话,因冲他笑了下,抿着嘴捂了捂,意思让他可别与霍氏说。
    闵蘅袖里的手紧了紧,忙压着自己的笑意,轻轻点了下头。
    第67章 私念
    耿娘子正走过来,一眼看到闵蘅的神情,心里头微微打个怔愣,递给他一张薄纸道:“闵大夫瞧瞧是不是这个?”
    闵蘅看两眼,作个揖:“正是,劳烦了。”
    延湄指指耿娘子的后肩,说:“得找闵馨。”
    闵蘅这回明白她的意思了,延湄没有受伤,伤的是耿娘子,加之方才进府时程邕让他给霍氏诊完脉后稍等一等,看来昨夜侯府里确实有事,因忙道:“闵馨就在药铺中,夫人让人叫来便是,若是严重,我即在府里候命。”
    延湄冲他比比拇指,意思多谢,恰程邕让人来找闵蘅,请他往东院去,闵蘅便先告辞。
    延湄想着等下闵馨要来,硬忍着没有再折腾回去换衣裳,直接先去了傅济院子,在那待一阵儿,不多时,闵馨便到了。
    她也以为是延湄又伤着了,一进屋便咧嘴道:“夫人这瞧大夫的次数也太近了些!怎这般不小心?”
    延湄冲她摇头,说:“不是我,是她。”
    闵馨心下已把萧澜骂了一顿,暗想看回头怎么跟傅长启交代,此刻一听是耿娘子,面色才稍缓,帮人解了衣服,重新清洗伤口。
    上完药,耿娘子出了一头汗,闵馨道:“好在没伤到筋骨,哥哥也在侯府里,我开了方子,等会儿让他瞧瞧行不行。”
    延湄让她去歇着,耿娘子不大放心,桃叶那丫头还在金陵里,身边除了她,没有太亲近的,闵馨挥手:“去去去,今儿我守着你们夫人,总放心了罢。”
    延湄怪怪看她一眼,意思我好好的,用不着谁守着。
    闵馨嘿嘿乐,凑近了悄声问她:“晚间侯爷给夫人擦药了不曾?”
    延湄点点头,坦然道:“擦过了。”
    闵馨坏笑着端详她的神情,没见着甚么娇羞之态,便又问:“夫人有没有用我说的那样喊几声?”
    延湄有点儿嫌弃地撇撇嘴,说:“不好听。”
    闵馨气得一噎,心说真是不开窍!恨恨道:“我再看看夫人背上的伤。”
    延湄这下顿住了,微微拢了下衣裳,说:“不。”
    闵馨歪心思转得最快,之前给延湄瞧伤从没有不让看的情形,稍微一想,直接猜了个全套,她心里头比延湄还激动,眼里闪着“邪”光,小声道:“夫人,成了?!”
    延湄其实不明白她说的这个“成事儿”到底是什么意思,扭过脸哼了声。
    闵馨简直愕然,又有点儿怀疑,说:“真的?!”
    话音儿刚落,小丫头在门口禀道:“夫人,闵大夫过来了。”
    闵蘅在东院沈元初那儿瞧完,本就惦记着想过来看看,正好闵馨让丫头来找,他便急惶惶地跟了来,但也没进屋,只在院中廊下候着。
    延湄往外看了眼,说:“到外间。”
    闵馨心说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一面还处在小激动里,一面又骂萧澜不是个东西,这位侯爷之前尚是童子之身,一旦开闸……她看看延湄这没好全的小身板,和她眼底一圈乌青,附到耳边说:“头几回……夫人若是受不住,我那里有药,下半晌给你送过来?”
    延湄眨眨眼:“什么药?”
    闵馨只当她是羞得故意装作不知,便神在在地说:“也是擦的,同我给夫人背上用的药一样,擦了便不疼了。”
    延湄似懂非懂,也没当回事儿,只还想着让闵蘅看方子,便点点头起身到了外间。
    耿娘子伤的不太重,这样的外伤闵馨之前也经手过不少,包一包上上药,大咧咧开副方子也是能成的,但自从闵蘅差点儿出事后,她许了愿,对医术也渐渐端严起来。
    闵蘅看过方子,没甚毛病,说:“夫人可以谴人抓药了。”
    闵馨道:“让个丫头跟着我就成,刚好我得再过来一趟。”
    闵蘅神情一紧,“怎了?”
    闵馨冲他摆手:“哥哥莫问。”闵蘅反应过来兴许是女子间的私话,脸上一红,没好再看延湄。
    兄妹俩一并回了药铺,闵蘅脸上的热意才慢慢褪去,闵馨进了房中翻腾她的瓶瓶罐罐,出来时被闵蘅一把拽住,道:“你莫给夫人乱用你那些没把握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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