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喊他殿下,他没有回头。
    春晓又喊了一声“招摇哥哥。”,他才挑着眉回过头,垂眸睨着爬台阶的小矮子,道:“本殿可不会一直放缓步子等你,你该学会自己走快些。”
    春晓乐乐地笑了,上一次听到这话还是她六岁那年,刚入皇子府,她在外面和孟疾打雪仗,被倚在窗口的萧阑光砸了仰倒,气得她以下犯上,直接将他也拉入了战局。
    十四岁的少年个高腿长,春晓跑不过他,想要拉孟疾结盟教训他,但是孟疾不愿意,气得春晓又拉萧阑光结盟,去砸孟疾,孟疾自然是不敢冒犯主子,所以所有的雪球都朝她砸过来,气得她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哭。
    那时萧阑光将孟疾罚跪在雪地里,纡尊降贵哄了她半天,最后不想哄了,又将她一脚踢翻在雪地,“你跑得又慢,准头又差,还要本殿怎么放水?本殿可不会一直迁就你,不准哭了。”
    那一脚只是佯踢,春晓却讹上了,倒了雪地里这里疼那里疼,除非萧阑光被她砸两下,否则就不起来了,英年早逝掉算了。
    尊贵的皇子殿下自然是不干,他怎能肯低头,他骂她不识好歹甩袖要走,春晓直接扑上去将他扑倒,骑着他将手里雪球塞他嘴里,让他啃了一嘴雪……
    春晓摇摇头,将脑子里忽然浮现的记忆挥开,跑到萧阑光身边。
    宽阔的水榭内空无一人,帷幔被风吹得晃动,中央靠着湖面的地方摆着一座矮几,上头坐着一只小炉子,温温的酒香飘逸在风中。
    萧阑光随意坐在矮几前,单手撑着下颌,垂眸盯着那壶酒,红衣散开。
    春晓明白大皇子这是在等人伺候呢,她利索地拿起桌上的一方帕子,垫在手里将酒壶取下来,翻了杯子,斟了两杯酒,她先喝了一口,说:“刚好可以入口,殿下可以喝了。”
    萧阑光瞥了她一眼。
    春晓挠挠头,又道:“招摇哥哥心情不好?”
    萧阑光垂着浓密的长睫,红唇轻叹,他就像一个十分清楚自己魅力,却又装作一无所知的尤物,一举一动都在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不知从哪抽了一支细长的小扇,敲了一下春晓的额头,轻声叹道:“你若直接将柳觊绸那厮害死就好了。”
    “为非作歹也不知道斩草除根,若真要将那贱人害死了,如今你的招摇哥哥,也不必有这许多忧思。”萧阑光抿了抿酒,唇瓣覆着一层浅红水光,妩媚妖艳的狐眸倒影着暮色的暗影,“丢叁落四,瞻前顾后,拿着那般重要的把柄,最后废在手里,徒惹一身骚。”
    春晓沉默挨教训。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觊绸和萧阑光有仇吗?
    他俩一个前朝臣子,一个皇家贵子,能有什么机会结仇?
    她记得当年意外听到萧阑光有谋反的心思,这么多年下来,他还是维持着原来的想法吗?所以,是柳觊绸拦了他的路?
    “听说,你成了太女的伴读?”萧阑光眯起眸子,勾勾手指,“过来,挨着我坐着。”
    春晓点点头,“最近确实走运,好事一桩一桩发生,我都反应不过来。大概是祖坟在冒青烟。”
    萧阑光失笑,随意问:“你与太女相识多久了?”
    春晓觉得萧阑光的状态有点不对,她反客为主,“殿下,我们什么时候睡觉?”早睡早了,她可不想成为他的树洞,总感觉秘密听多了,人的小命就危危险险的。
    萧阑光直接伸出扇子,将凑过来的贺小七戳出去,“贺小七,你在想什么美事?”
    春晓嘟起嘴:“我在自荐枕席啊殿下,我不是您的侍寝宠女吗?咱签了协议的,一个月七百两银呢,可不能不认账。”
    萧阑光戳着她的腮肉,将她肉嘟嘟的腮帮子戳出一个坑:“色情的小猪。”
    殿下衣领敞开,露出雪白结实的胸膛,风光迤逦,“本殿若起意,自会召你洗干净伺候,可你主动邀宠,倒叫我觉得,是被你占了便宜。罚银七两。”
    一言不合怎么还能扣钱呢,“殿下可以动手罚我,挨打挨骂咱都不怕,你别扣月钱呀!”
    萧阑光敛着长衫,黑发如瀑,支颐侧眸,“瞧你没出息的模样。日后也是个南藏月吃定的耙耳朵。”
    “那不会。”春晓毫不犹豫,自己必不会是个怕老公的女人,这几个世界下来,就没怕过哪个男人,都是被她糊弄得团团转,在谈恋爱这方面,她就没吃过亏,吃亏的只会是男人,“殿下你太不了解我了。”
    萧阑光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夜风凉飕飕的,春晓盘坐了一会,又百无聊赖地吊在栏杆上,等殿下喝完了酒,又琢磨着开口:“夜色已深,招摇哥哥今夜在哪歇息?晚睡对皮肤不好的。”
    春晓晃着脚道:“男人要保养好自己的皮肤,晚睡会变老的。殿下天生丽质,却也不能天天熬夜,糟蹋自己的皮肤啊,我前几日逛街,看着了特别细腻的脂粉,那卖货的小郎对我说,脂粉还是得皮肤好,擦了才漂亮……”
    静坐的男人倏然站了起来,“你在嫌我老?”
    阑光殿下今年二十有五,大了她八岁。
    春晓可不敢嫌他老,她连忙说自己没有,不妨萧阑光步步逼近,灯光下来者孤意在眉,深情在睫,狐眸狭长幽邃,仿佛妖冶精怪。
    春晓并没有害怕,她只是踩空了,“妈呀”一声,坠入了水中。
    萧阑光不假思索,一只手拽住了荡在半空中的少女,抓住她的衣襟堪堪将她吊在栏杆外,破口大骂:“你是什么鼠胆子,本殿近你几步,就将你吓得跳湖了?狗命都不要了?”
    春晓不承认是自己小脑不发达,失去平衡摔了,她的脚丫浸在冰凉的水中,像只旱鸭子扑腾,两只手抱住了萧阑光的手,哭哭唧唧地哀求:“殿下明鉴,我没有害怕,只是被殿下的美貌煞到,太想与你坠入爱河了。殿下,你将我拉上去吧,水好凉。”
    萧阑光的手抖了抖:“既要与我共浴爱河,你就别上来了,去河里泡着吧。”
    萧阑光作势要撒手,春晓吓得连忙抱住他的手,眼泪都要吓出来了,“共浴爱河,重点是共啊哥哥。”
    “这儿是本殿的府邸,这是本殿的湖,处处是本殿的影子,你且安心泡着。”
    萧阑光没有丝毫急躁,轻轻松松一只手吊着一个女人,倚靠着朱红栏杆,悠闲晃着一柄小扇,赏着夜间湖光水色,颇悠闲,休想用糊弄那些男人的口舌来糊弄他。
    春晓叹气,“这个时节坠入爱河,会受寒的呀我的殿下。”
    “我的好殿下,美丽动人的招摇哥哥,将我拉上去吧。”
    春晓扒拉着萧阑光的手,却忘了自己穿的是南藏月亲手做的丝袍,好看是好看,只是质量没有粗布硬实,只听撕拉一声,在萧阑光惊悚的目光中,春晓惊恐的神色放大,她扑通一声,掉进了寒凉的夜湖中。
    “废物!”
    阑光殿下骂了一声,只能坠入爱河去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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