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没再问,毕竟这都是过去式了。之后又呆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还是没看到魏一凡的影子,王健觉得今天可能是黄了,不知道哪出的岔子。反正干这行就这样,听风就是雨,一有风吹草动就得出马,你也不知道哪次能赶上真事。
    王健正琢磨撤不撤,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酒店门口,一个男的下了车,是郭徽。
    王健愣了一下,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打开了车门,他嘱咐小弟盯一会儿,自己小步跑到酒店跟上了郭徽。郭徽毕竟不是从娱乐圈出身,虽然绯闻不断但是毕竟没长出一张魏一凡的脸,因此很少在公共场合受到关注。没遇上过事,自然就不具备什么防范能力,王健很轻松地就跟他乘上了同一部电梯。王健站在郭徽身后,发现他的神情并不是十分自然,好像有一些小动作,就像不经控制的神经抽搐似的,只有仔细盯着才能发现,显然是他在刻意压制。另外,郭徽还一直在出汗。
    到了十一层,郭徽出了电梯,王健自然不能再跟,他早就在郭徽后面按了十二层。看郭徽完全无防备,王健按着开门键不放,他运气不错,目睹郭徽进入了1108号房间。
    从十二层再回到一层,王健先跑出了酒店大门,来到车上,从后备箱取出了一件西装外套,穿上扽了半天,又梳了梳头,估摸着自己人模狗样了吧,然后又返身回到前台。
    “您好,我是刚送郭总回来的司机,他有份资料落在车上了,打手机不接,能否麻烦帮忙拨一下房间电话?”
    “先生您知道房间号码吗?”
    “1108,郭徽,我就问一句就行,我也不上去。他要是要的话就麻烦您这边帮忙送上去。”
    前台没再细问,拿出一部电话拨了号,不久就通了。
    “喂,女士您好,这里是前台,这里有一位找郭徽先生,请问能让他接一下电话吗?好的谢谢。”
    等郭徽的声音传来,前台姑娘一抬头,面前已经没人了。
    回到车里,王健脱下外套,打了一条微信发了出去。
    发完微信,手机锁屏。王健看着窗外想:这年头,没话找话都得靠技术啊,真是悲哀。
    3
    一番翻云覆雨后,郭徽和姑娘各自坐着,姑娘抽着烟,郭徽低着头。姑娘看了看郭徽,此时的他给人的感觉,怎么说呢,好像身体被掏空。
    郭徽这次的感觉很奇特,虽然在药力的作用下他整个过程都保持着很兴奋的状态,但是却觉得身下的这个女人并没有非常迎合,但也不是那种职业性的敷衍。显然,这个女人很精于此道,也非常懂得男人在这个过程中需要的是什么,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走心了,还是没走心。
    “郭老板,你每次做爱都这么玩命么?”
    她冷不防地一问,郭徽并没有反应过来,几乎一动没动,不过仔细观察的话,大概还是能看出来他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嗑药了?”
    听了这话,郭徽抬起了头,看向了姑娘。
    “你不必慌张啊,这我也不是没见过。”歌手很轻巧地说,“我没有其他意思,这是你的自由,我没必要干涉也不会举报的。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嗑药?”
    郭徽又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劝你也不要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姑娘把烟掐了,饶有兴致地看着郭徽,然后站起身来,一丝不挂地走到他的面前。在床灯昏黄的照射下,姑娘身上的曲线变化出了美妙的剪影,虽然她的身材说不上特别曼妙,但是青春的肉体总归是好的。
    姑娘抱着如此信念,却发现自己离郭徽越近,他的反应越奇怪。他的头埋得更低了,身体也开始微微向后倾。
    他这是在躲我?姑娘很纳闷,难道说这是嗑药的后遗症,还是这一发high得过分,让他在短时间内产生了厌恶情绪?姑娘无从分辨,想了想也罢了,毕竟第一次见,不太适合再继续往下问深层次的问题了,万一再探讨到什么人性层面,那更是姑娘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这样也好,总比那些把一晚的房钱折合成次数来换算,生怕亏待了这春宵一刻的人强多了。
    姑娘坐回到床上,过了半晌,郭徽缓缓抬起头来说:“不好意思,有点虚,缓一会就好了,我去冲个澡。”
    “一起么?”
    “不必,我就简单冲一下。”
    郭徽起身缓缓向卫生间走去,临进门的时候姑娘说:“那么郭老板,以后请多多指教?”
    郭徽露出笑容,忙称:“裴雪姑娘,不敢,不敢。”
    第五章
    1
    王小龙苏醒是在事故后的第三天。不幸中的万幸,孩子身体脏器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损伤,医生表示手术后只要踏实养病,恢复期内保持良好的饮食习惯,坚持运动和复健,应该不会对未来造成什么影响。
    警方的调查报告在王小龙苏醒前就已经出来了,事故三方均没有酒驾、毒驾等特殊情况,又考虑到肇事的主要责任人和次要责任人均已死亡,也不可能再以什么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了,事情显得简单了很多,就是个民事赔偿问题。
    不过就这么一个问题就能要了王小龙家里人的命。有三辆车的折旧费、三方市政设施的赔偿费、小龙的医药费、伤者闫敬昱的医疗费、死者吴晗的丧葬费和赔偿款……这些费用也不是小龙他妈娘家这几个农村人赔得起的。至于小龙他爸妈就不说了,暂且可以设定为一分钱不花,给他俩脚上栓张饼,喊两条狗给拉走算拉倒。
    不过小龙醒过来是大事,现在二姨也顾不上那么多,民事法庭指不定什么时候宣判,以后的事还是留给以后解决吧。
    小龙很快就度过了短暂的虚弱期,岁数小就是有优势,医生们也为他的恢复能力感到欣慰。不过人醒了,问题就来了,该怎么跟他表达父母均已不在人世的情况呢?重任落在了二姨身上。
    二姨非常紧张,看着病床上的孩子,还没说话眼泪就开始吧嗒吧嗒掉。这样的状态显得很不好,她赶紧让二姨夫先稳住局面,自己跑到走廊里稳定心神。
    正在这时,两个身影出现在走廊里。二姨本来没注意,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下意识转头去看,发现是一男一女,男的扛着摄像机,显然这是记者。事故当天医院里拥进来一堆长枪短炮,二姨当时又在沉痛之中,自然完全不记得记者们的样貌,而今天这两位直奔她,显然是有备而来。
    “王小龙的二姨是吧?您好,我是电视台的记者,我叫李少君,这位是我们的摄像师方鹏,我们听说小龙已经苏醒过来了,怎么样,情况还好么?”
    二姨没有看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少君看二姨情绪低落,和老方对了下颜色,又开口问二姨:“他是不是还不知道父母已经不在了?”
    二姨听了这话,转脸看向这个记者,这个姑娘凝视着她,显得还挺亲切的。二姨一下子又没忍住,哭出声来,赶忙用手捂住嘴,怕声音传到病房里去。
    李少君没再说话,扶着二姨来到走廊旁的座椅上坐下,拦着她的肩,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巾递给了她。
    二姨擦了擦眼泪,定了定神,走廊上又陷入了沉默,空气中充斥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以及住院部特有的凝重气息。
    “大姐,您觉得,由我们来跟他说怎么样?”
    二姨一愣,不知道这个记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是这么想的,小孩子这个年龄,刚刚接受教育没多久,应该对于我们这样的电视媒体有一定的敬畏感,因此在面对镜头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表现出更坚强和自信的一面,即使心里难过,可能也不会当场失控。等到我们采访结束了,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再由你们家人来进行疏导,或许这个过程更好一些。当然,这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父母,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可能轻松接受,关键是方式方法要适合,您说呢?”
    二姨听了李少君的话,思考了一下,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就说:“我进去问问孩子。”
    二姨进了屋,李少君转头看向方鹏,老方默默冲她竖了个大拇哥。没费什么口舌就能直接独家采访到受害者,这趟来得实在是太值了。
    王小龙躺在床上,二姨夫粗糙的大手抚摸着他的额头。二姨夫的手和父亲的手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二姨夫的手更干些,上面好像有很多硬茬,搞得王小龙有点疼。不像父亲的手,虽然又糙又硬,但是摸在身上痒痒的还挺舒服。唯一好的地方是二姨夫不像父亲,手上常年有一股难闻的油腥味。那种味道不单单出现在父亲的手上,连家里也因为放货和料一直充斥着这种味道,只是稍微淡一些,稍微能忍些。最近这段时间,有时候父母回来早了,会到床边来看一看即将或者已经入睡的他,每次他都要屏住呼吸才能避免想吐的冲动,和父母肌肤相亲早已失去了儿时的那种幸福感。
    这时候二姨进来了,她看了看小龙,却又不愿更多地与他对视,而是拉上二姨夫小声嘀咕了几句。其实刚醒过来那一阵,小龙就一直在问他们爸爸妈妈怎么样了,两个人支支吾吾,现在又神秘兮兮,小龙虽小,心里也能猜想到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却又不愿多想。可是小孩子的脑袋,哪里是说不想就能不想的。
    小龙看着两个大人,开口说:“爸爸妈妈到底怎么了?他们是不是也住院了?也像我一样只能躺在床上,所以不能来看我?”
    二姨和二姨夫正说得带劲,听到小龙说话,愣了一愣。二姨夫心说:坏人还是让别人来当吧,我可不想让这孩子以后每每看到我,都想起这个让人心碎的画面。
    “我去外边跟他们说说。”二姨夫说完,又揉了揉小龙的头发,出去了。
    不过一会儿,二姨夫回来了,后面跟着李少君和方鹏。
    “小龙,这是电视台的叔叔阿姨,他们想采访你一下。”
    王小龙听了这话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简单回忆了一下平时在电视上看的那些被采访的人,要么是大好人,要么就是大坏蛋。王小龙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干过什么英雄事迹,那应该只能是因为办坏事被采访了,当下就哭了起来。
    二姨一看,这怎么什么都没说呢就崩溃了,想上去哄,却被李少君拦下了。她上前凑到王小龙面前,开口道:“小龙你好,我不是阿姨,你管我叫姐姐吧,姐姐就是想问你几句话,没事的啊。”
    小龙还是哭,李少君继续说:“小龙你别怕,是不是躺在床上难受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住在医院是因为出了交通事故,因为有人不遵守交通规则所以让好几个人都受伤了,小龙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在电视上跟大家说,让大家都遵守交通规则呢?”
    小龙听了这话,哭声渐渐低了,顺便点了点头。
    “那小龙你说,如果是你爸爸妈妈不遵守交通规则,应不应该承担责任呢?”
    小龙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小龙,你已经上小学了,也算是大孩子了,你觉得,爸爸妈妈应该怎么被罚呢?”
    王小龙把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他看着这个挺漂亮的阿姨,不,姐姐,突然朦胧中有种自我保护的念头,虽然他还分辨不出来这是不是一个圈套或者是陷阱,可能只能用动物本能来解释。然后他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小龙,那姐姐告诉你,你的爸爸妈妈这次犯了严重的错,他们不遵守交通规则,把自己和别人,其中也包括你,把很多人的生命当成儿戏了。你知道吗?不只是你,还有一个哥哥受了伤,还有一个姐姐,她已经不在了。所以出了事以后他们两个人特别内疚,最后决定用自己的一辈子去抵罪。”
    说话的过程中,王小龙又是泪流满面,显然他已经明白什么叫作一辈子。
    “小龙,爸爸妈妈是因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才做了这个选择,不然他们可能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的过失,他们也希望你能理解,今后没有了爸爸妈妈,也要好好生活,更要记住遵守交通规则,不做危害自己和别人的事。
    “小龙,我能看出来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我现在说的话就是你爸爸妈妈嘱咐我告诉你的。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你也要想想,爸爸妈妈做这个决定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们是要给大家做个表率,让所有人都知道破坏交通规则的恶果。这也是我们来找你的目的,我们希望你面对镜头告诉大家,制定交通规则是为了大家的生命着想,我们一定要遵守它,好么?”
    王小龙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完全明白,父亲和母亲真的都不在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不是王小龙的一辈子,也不是他们两个人中任何一个的一辈子,是属于这个家的一辈子。
    李少君拍了拍王小龙的肚子,对他说:“小龙,你来想一想,我们都等着你。”
    然后她站起身来,朝二姨二姨夫点了点头,和方鹏走出门去。二姨夫妻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觉得办事还得是文化人,真是厉害。
    出得门来,李少君小声问老方:“拍了么?”
    “当然,这种事还用你说。”老方把摄像机暂且放在椅子上,又问:“不过这有用么?”
    “万一有用呢,谁知道呢。啊对了,还说约那个高尔夫车主聊两句来着,叫什么来着?对对闫敬昱,差点忘了,我先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2
    接到李少君的来电,闫敬昱很纳闷,不明白为什么要采访他,对方解释说要做一期专题节目讲述这个故事,希望他能配合。闫敬昱心说:那关我什么事,搞得好像我不接受采访的话就对不起党和人民一样。
    李少君讲:“我们也是为了把交通安全教育做到实处,希望广大市民都能增强安全意识,那个肇事人的遗孤,那个小男孩都已经接受了我们的采访了。”
    “那又如何?一个小孩子你们都忍心去招惹,这样撕一个孩子的伤疤有意思吗?”
    李少君听到闫敬昱的回应有些不明就里,不知道为什么闫敬昱会突然这么站在王小龙的立场上想问题,一般人再怎么同情他,毕竟作为受害人,大概还是会更关心赔偿和善后工作才对吧?
    正当李少君心里琢磨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闫敬昱突然开口了。
    “我……问一下,这孩子还有家人么?他是不是要去孤儿院生活?”
    李少君又是一愣,怎么突然冒出个孤儿院来,她回道:“没有啊,他的二姨和二姨夫在他身边,应该会抚养他吧。”
    电话那头的闫敬昱又是一阵沉默,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只是对于王小龙的这个“孤儿”身份,他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千万不能去孤儿院。
    李少君不知道闫敬昱心中的隐情,自然是有点摸不清这个闫敬昱的脉,但是她还是隐隐觉得闫敬昱这个人似乎有些特别,如果能够采访到他,或许能给事件的报道增加一点有趣的东西。这东西会是什么,李少君不清楚,暂且可以把这当作一个优秀记者的直觉吧。
    简单思考了一下,李少君想到了一个切入点,于是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开口了。
    “闫敬昱,你是不是有个小学同学叫袁帅的?”
    李少君其实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但是她这次蒙上了,这句话击中了闫敬昱。
    其实那天在病房里的时候,开门关门时听到的那两次声音,已经让袁帅这个名字在闫敬昱的脑海里再次激起涟漪,他又一次想起了记忆里那个年少的自己,泥土的腥气,腐坏树叶的臭味,以及那一下下落在他身体各个部位的痛感。
    十六次,闫敬昱到现在还记得。从第一次一直到他离开那个学校那天,他一共经历了十六次殴打和辱骂,闫敬昱都记在心里。
    我为什么要记得这些?闫敬昱心里想。在经历了后面发生的一切后,闫敬昱觉得这些身体上的疼痛根本就不算什么,而且后来他也想开了,那时候的袁帅也只不过是一个受了伤却无处发泄的孩子罢了。
    闫敬昱问:“你认识袁帅?”
    “嗯,他是我男朋友。”
    说完这句话,闫敬昱没了动静,李少君又继续道:“他好像还挺激动的,听说你出了车祸,大概是想看看你,管我要了你的电话。当然,把关系人的联系方式未经同意私自告诉他人,这一点我做得确实欠考虑,我向你道歉。不过我想毕竟是老同学,应该还好吧,他联系过你了么?”
    闫敬昱半晌没有答话。正当李少君以为打老同学牌失效的时候,电话那端传来了坚定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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