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是那种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高瘦男子眼神柔和,泛起一丝笑意。男子朝徐凤年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老板娘见楼下已经尘埃落定,该死的都死了,隋嵩对上慕容江神不落下风,但十骑中竟然隐藏了一名高手,杀人如拾草芥,几个来回冲杀,就将隋嵩以外的陶潜稚旧部武卒给残害殆尽,无一例外皆是死无全尸,大多被活生生撕裂了手臂,隋嵩被马背上持矛的慕容江神拖住,救援不得,老人双目赤红,被几骑相隔几丈围住,弯弓却不射箭,耍猴一般,任由老人做困兽斗,慕容江神收矛时露出一个破绽,老人正想要擒贼擒王,骤然间七窍流血,竟是被那名军中高手从后边给双手抱住,两者摆出一个盘根交错的古怪姿势,传出一阵骨骼碎裂的咔擦声,毛骨悚然,内力不俗的隋嵩整个胸腔都被勒得破开稀烂,临时前还被背后军旅高手用脑袋撞在后脑勺上,一敲之下,本就气如游丝的隋嵩眼珠子都给撞出眼眶,场景骇人。
    这名杀神一般的北莽军高手转头望向老板娘所站窗口,正要拔地而起,掠入二楼屋内去大杀一通。
    慕容江神乘马提矛,眼神示意这名御帐近侍局出身的闸狨卒,不要轻举妄动。北莽王庭宫府皇帐,各有一股位于王朝武力顶端的冷血侍卫,剔隐司,传铃郎,闸狨卒,都是北莽军中万一挑一的冷血屠夫,三者相加,不过共计四百人,慕容江神只是最边缘的皇室成员,远没有资格拥有三者中任何一种侍卫担任扈从,这名一等闸狨卒是从表哥慕容章台那里借来的,闸狨卒近二十年尤为战功显赫,北莽军神拓跋菩萨便是闸狨卒出身。
    慕容江神丝毫不介意二楼一屋子人居高临下,抬头笑眯眯道:“今日叨扰鸭头绿客栈,慕容江神惶恐不安,客栈损失,我自当十赔一。敢问谢掌柜在何方,我与表哥慕容章台慕名已久。”
    老板娘转头望着自家男人,问道:“老鬼,你不过是跟大魔头洛阳打了一架,还输得这么惨,怎的名声如此大了?连慕容哥俩都想招揽你?敢情这次隋嵩这些人都是因为你冤死的?”
    那前不久还调戏老板娘的汉子目瞪口呆,嘴角挂着一丝羊肉,痴痴望着那根瘦高病秧子,“魔道第一人洛阳,所向披靡,除了最后被拓跋菩萨拦在皇城门外,与洛阳交手的高手不计其数,活下来的屈指可数,只听说有个姓谢的就在其中,一跃成为排在第十的魔头,就在老龙王屁股后头。老板娘,谢掌柜,你们这对夫妻档千万别吓唬我啊?我老方胆子再肥,也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老板娘不理睬失心疯的粗糙汉子,望向自家男人,一脸为难,问道:“喂,老鬼,咱们给慕容江神架到火堆上烤了,你说咋办?”
    不善言辞的男人平静道:“你说,我做。”
    老板娘唉声叹气,望向始终袖手旁观的徐凤年。
    心知不妙的徐凤年苦笑道:“老板娘,你看我做什么,我还能出去跟慕容江神叫板不成?就算我有心也无力啊,我就是住店来着,银钱一分没少给了,总不能逼着我去做行侠仗义的好人吧?”
    老板娘点头道:“倒也是。”
    来往鸭头绿客人只知道谢掌柜是爱醉酒的谢灵,是家有雌老虎的病痨,却不知道是那个能与魔道巨擘洛阳一战而重伤不死的谢灵,这个男人盯着徐凤年,语气古井不波,缓缓说道:“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公子修为惊人,形衰守玉关,分明是道门可以返老还童的大本事,若非是国师麒麟真人的高徒,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年纪轻轻,便有这等神通。可鸭头绿客栈素来不破坏规矩,要是公子不愿意出手,谢灵也只好为了媳妇订下的规矩,逼迫公子出手了。公子也不用太过为难,只要保证那对母女死在客栈以外就行。到时候那些官兵敢进客栈呱噪,再由我出手打杀干净。”
    老板娘一脸没啥诚意的愧疚,笑道:“公子莫怪,我家男人不太讲道理。当年若非被他霸王硬上弓,老娘才不乐意跟他过这贫苦日子。躺在走廊里的白衣剑客,多半就是慕容章台了,公子你扛出去要挟,便能拖上一段时间。”
    徐凤年看到黝黑少年神出鬼没,一巴掌拍在失魂落魄的汉子脑袋上,当场轰杀,骂道:“早看这姓方的不顺眼了,吃东西从不给钱,赊账赊账,去阎王爷那边赊去!”
    老板娘笑道:“少扯犊子,还不是记恨他与你的樱桃姐上过床。”
    进了贼窝的徐凤年苦涩道:“老板娘,掌柜的,你们红脸白脸唱双簧还不够,还要拉上小哥儿唱黑脸来震慑我吗?这般开门做生意,实在是太讲究了。”
    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老娘再年轻个二十岁,一定倒追公子。”
    店小二瞪目道:“佩刀的穷光蛋,甭废话,否则我一板凳砸死你,到时候你连命带刀都没有了。”
    徐凤年问道:“让我掂量掂量其中利害?”
    “公子本事高,做事却不爽利呀。”
    老板娘笑道:“好啦好啦,到底是咱们客栈理亏在先,老鬼,你去门外帮这位公子先挡上一挡,秦武卒,别在这里狐假虎威瞎显摆,你就是狗肉上不了席。老娘我呢,去隔壁跟细皮嫩肉的小妇说些水灵娘们间的私房话,公子,与我一起去吧?”
    徐凤年跟着老板娘来到隔壁房间,娘俩抱在一起蹲在墙脚,小妇人梨花带雨,心死如灰,稚童女孩不明就里,只是跟着娘亲一起哽咽哭泣。
    老板娘啧啧道:“还真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小娘,公子,可不就是你们男人所谓的我见犹怜嘛。为了这么个漂亮小妇与慕容江神这伙人干上一架,值了。要美人不要江山,才是英雄好汉呐。管美人是谁的媳妇,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凤年默不作声。
    老板娘望着吓惨了的小妇人,伸手指了指身边徐凤年,笑道:“别怕,这位公子是救你们来了,不过报酬就是要你给出身子,不给也行,反正冲摄将军陶潜稚的宝贝儿子这趟没来,你让我杀了这碍事的小闺女,你的贞洁也就保住了。你总不希望陶家最后的香火,死了爹又死了娘吧,那得是多凄惨?”
    小妇人瞠目结舌。
    稚童再懵懂,也知道境遇凶险,只是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声声娘亲,悲恸异常。
    老板娘何等阅历,看到小妇人眼中闪过一抹犹豫,叉腰大笑,笑过以后阴沉道:“虎毒不食子,闺女可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呐,亏你下得了手,老娘我这辈子没法子生育,可是对你们这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子,嫉妒得抓狂,每次见着拖家带口的娘们,都恨不得剁碎喂狗。”
    被看穿心底腌臜丑陋的小妇人眼神瞬间变得果决,再没有丝毫软弱,女子天生戏子,站起身,一把推开女儿,对着徐凤年说道:“求公子救我,小女子愿意自荐枕席。”
    好一个北莽从来凭子贵,生女贱如狗。
    徐凤年去搀扶起小女孩,不去看不愧是将军遗孀的小妇人,只是望向老板娘,平静问道:“你家男人身受重创,就算曾经到过指玄,如今没了金刚境体魄支撑,也就是花架子了,怎的,真当自己无敌了?”
    老板娘愣了一愣,彷佛听到一个天大笑话,“公子啊公子,就算如你所说,我家男人跌到一品境底部,可瘦死骆驼比马大,不无敌确是真的,可公子真当自己是过江龙了?老娘可是好心好意给你送暖被窝的女子,别好心当驴肝肺。年轻人,你若是有金刚境,老娘乖乖洗干净撅起屁股给你捅,行不行?可你有吗?不到金刚境,在老娘的男人眼里,也就是蝼蚁一般,不过随口夸了你几句,公子就轻飘飘找不到南北啦?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跟老娘打肿脸充胖子,给脸不要脸,老娘削死你!”
    徐凤年笑了笑,“除了这个孩子,你们都去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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