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剑神冷眼旁观,心中还是有一两分讶异,徐凤年心性如何,饱经风霜的李淳罡早已摸透七七八八,这一下正大光明的鞠躬,诚心诚意,算是给足了赵希抟和龙虎山面子。否则以徐凤年软硬不吃的茅坑臭石头脾气,管你是什么靖安王赵衡,是什么江南道士子集团,惹到了头上,无非是拼死打杀一场。鱼幼薇将武媚娘夹在胸间,白猫在舒服惬意地假眠,半睡半醒,偶尔拿毛茸茸脑袋摩挲一下挺翘丰腴。靖安王妃不知赵希抟身份,只从场面言语里猜出那名痴傻少年是徐凤年的亲弟弟,将会是未来的北凉郡王,她无法想象帝王侯门里的兄弟二人能够如此和睦。至于为何堂堂小王爷与一个邋遢老道士呆在龙虎山脚的破道观修行,裴南苇就不费心思去妄加揣度。
    更让赵希抟震惊的是接下来一幕,世子殿下作揖后,紧接着以宁峨眉为首的白马义从便都右手握住北凉刀柄,左手横臂于胸,齐齐往后撤退一步,以示敬意。
    世人皆知北凉铁骑甲天下,因善战而骄横,当年春秋战事中,与顾剑棠或者几大藩王军旅同行一路时,都是一马当先,莫敢抢道。整个春秋酣战,唯有一支书生领兵的军旅立下赫赫战功后,北凉军才让道一次。在北凉军内部,这个传统一直继承保留下来,战功小者,皆要让道于战功大者,哪怕是官衔不低的校尉,碰上军功卓著的精锐甲士,都会自主让行。例如以一颗颗蛮子头颅积攒声望的斥候,哪怕只是低阶甲士,在北凉军镇中,哪怕碰上郡守一级的边疆大吏,可不下马,可不弯腰,可官道先行。
    赵希抟心中叹息,世子殿下转性了,对自己来说是好事,可对龙虎山而言,尤其是天师府,未必是好事啊。老道士心情复杂地带着一行人走入道观,与徐龙象坐在通幽古井边上的徐凤年笑道:“麻烦老天师帮着安排一下凤字营。”
    赵希抟点头道:“这个不需殿下多说,龙虎山自然会安置妥当。”
    徐凤年打趣道:“以前听说这座道教祖庭豫樟成林仙都气派,仪门如天门,老天师你这儿可是门庭冷清到一个境界了。”
    赵希抟汗颜笑道:“人缘差,没法子的事,让世子殿下笑话了。”
    徐凤年摆手道:“反正黄蛮儿也不在意这个,我看他在这里就挺开心,不比在北凉王府差了。是吧,黄蛮儿?”
    徐龙象咧嘴憨笑。
    这边言谈对话口口声声殿下北凉还有那老天师,当局者云淡风轻,习以为常,结果把局外的一对蒙在鼓里的慕容姐弟给吓得不轻。虽说慕容桐皇早就预料到徐凤年身份很特殊,但不管如何再往大了去想,都觉得能与褚禄山位列一线都已震撼至极,对春秋遗民来说,具体到州城,对北凉军最刻骨铭心的无疑是被破城后屠戮殆尽的鬼城襄樊,还有便是西垒壁坐在的剑州,龙虎与轩辕东西相望,又岂会忘却当年北凉铁甲带来的羞辱?慕容梧竹神采奕奕,那是风浪中误以为抓到一根纤细稻草后才发现是一根参天大树的惊喜雀跃,就像偶然对一名穷酸书生倾心,私奔后才蓦地知道这书生竟是豪阀世子。慕容桐皇抑制不住地身躯颤抖,脸色潮红,眼神复杂地盯着那位世子殿下。
    要说除了远在天边的那座梧桐宫的主子,天下谁才是让江东轩辕最忌惮的角色,北凉。
    马踏江湖的人屠徐骁。
    青鸟与鱼幼薇去道观收拾屋子,裴南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很多时候与婢女无异,早已认命。宁峨眉等人被老天师赵希抟带去附近大道观住下,老剑神去青龙溪边独自散步。结果庭院里只剩下身份天壤之别的兄弟和姐弟,徐凤年摸了摸黄蛮儿的脑袋,瞥了一眼直视而来的慕容桐皇,慕容梧竹本在偷窥世子殿下,但很快就低头望着脚尖,世子殿下平淡道:“终于知道我的身份了?”
    慕容桐皇咬着嘴唇。
    徐凤年微笑道:“有没有吓尿?”
    慕容桐皇愕然。
    徐凤年自顾自笑道:“要是温华在,肯定说老子都吓出屎了。”
    听到这轻佻秽语,慕容梧竹生不起厌恶,只是羞涩难忍,从耳朵到脖子都红透,更不敢看向身份显赫的世子殿下。慕容桐皇还能坚持,始终与徐凤年对视。
    徐凤年想了想,坏笑道:“我与轩辕家族是有点小恩怨,但你们别觉得可以在井上悠闲看着发大水,到时候去牯牛大岗恶心轩辕那一大家子,麻烦你们姐弟配合一下,表现得与我亲近些,你们姐弟委屈一下。”
    慕容梧竹悄悄抬起头,迅速低头。
    慕容桐皇开门见山问道:“你真是北凉世子?北凉王的嫡长子?”
    徐凤年点头道:“要不然我敢拿一百轻骑屠掉二十轩辕骑兵?”
    慕容桐皇笑起来,果然比女子还要妩媚,姗姗而行,走向世子殿下。
    徐凤年赶忙抬起手,皱眉道:“别来这一套,我受不了,我被一个爷们目送秋波算怎么一回事。得,到时候去了徽山,还是你姐一人委屈点就行,事先说好,就当我揩油,这点没得商量。不过要是你厚着脸皮依偎在我身边,总觉得是被你揩油,咱俩都得鸡皮疙瘩。”
    慕容梧竹捂住嘴巴发出一阵软糯轻灵的细碎笑声。
    慕容桐皇愣了一下,转过身。
    慕容有雄雌,一笑一哭。
    也许对外人来说不过是一场哭哭笑笑,可对慕容姐弟来说,却是懂事以后熬了整整十年的辛酸悲恸。
    徐凤年平静道:“也别急着感恩戴德,之所以帮你们,只是觉得你们可怜罢了。当然,姐姐要觉得无以回报,以身相许也是可以的。”
    慕容梧竹鼓起勇气抬头,痴痴望来。
    徐凤年笑了笑,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两颊清泪的慕容桐皇转头,问道:“我不行吗?”
    徐凤年杀人的心都有了,做了个劈斩的手势,怒道:“慕容桐皇,你他娘的再敢恶心我,就把你那儿喀嚓了!到时候去京城梧桐宫,保管你名正言顺。”
    徐凤年猛地心惊,想起那谶语一般的歌谣。
    倾国?
    当年八国,百万甲士做不到的壮举,莫非这个家伙真的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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