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一抬头,就见车门外,姚世玲、闻朋正站在牛车旁,望着自己。
    “妈,朋朋。”闻青开心地喊。
    “大姐。”闻朋向车边跑过来。
    公车交上人太多,闻青挤不下来。
    闻朋跑到车边,用力拽闻青的背包,闻青才得以下来,挤了一头的汗。
    “妈,你们怎么在这儿?”闻青抹着额头的汗问。
    “来接你的。”闻朋说:“妈下地时,看到山湾村的那个南州一中的学生回来了,问了他知道你们下午三点半全校都放假了,就带着我来接你了。”
    “妈,你真聪明。”闻青笑着说。
    姚世玲嗔怪:“小孩子家的,能这么说你妈吗?”
    闻青嘿嘿笑,余光中瞥见闻朋的不同,转向闻朋问:“朋朋,你哪来的红领巾?哟,还有团徽。”
    “都是我买的。”闻朋摸着红领巾一脸的骄傲:“大姐,我现在是优秀少先队员了,升国旗的时候我都在前排。老师都夸我。”
    少先队员?
    闻青没忍住笑出声。
    “他得意了好几天了。”姚世玲接过闻青的背包,放在牛车上,接着母子三人向大土路走:“红领巾是他自己买的。”
    闻青惊讶:“朋朋,你自己买的?”
    闻朋拉着闻青点对:“嗯,我的爬拉猴壳卖了。”
    “卖多少钱?”闻青问。
    “四块五毛钱。”
    “好多啊。”
    姚世玲接话:“那些知了壳,他攒了两三年了,头一次卖。”
    闻青:“……”
    闻朋第一次赚这么多钱,开心说:“红领巾一毛钱,团徽也是一毛钱,我现在还剩四块三毛钱,在妈那儿。”
    “真棒!”闻青摸着闻朋的脑袋。
    闻朋嘻嘻地笑着。
    姚世玲趁机问了闻青一些学校里的事儿,闻青一一回答。
    在三人即将上大土路时,闻青问:“妈,肖姨裁缝店最近情况怎么样?”
    姚世玲一顿,眉头皱着,然后直接说:“不太好。”
    “怎么了?”闻青疑惑地问。
    “肖姨对面新开了一家裁缝店,比肖姨的店面大,里面卖的有布料,有鞋子,有衣裳,价钱还比肖姨的便宜,所以生意都被抢走了。”闻朋说。
    闻青看向姚世玲问:“妈,朋朋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姚世玲看向闻青,她本来以为闻青会生气,会吃惊,或者会发火,然后直冲到肖姨裁缝店一探究竟,甚至会与对面裁缝店开战,结果都没有。
    闻青像是预料到了一样,平静地说:“那我明天再去看看。”
    姚世玲吃惊问:“你不恼?”
    闻青笑了:“恼什么?准你开裁缝店,就不准别人开裁缝店了?”
    “可是,他们明显是模仿肖姨裁缝店。”
    闻朋接话:“就是,和肖姨裁缝店卖的东西一模一样,鞋子也是大姐你做的样式。”
    闻青笑了笑,说:“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怕什么?”
    “大姐,啥意思?”闻朋睁大眼睛问,感觉大姐上学半个月,水平就提高了。
    姚世玲也听不懂。
    闻青说:“意思就是向我学习的人,可能会成功。但是只知道模仿,而不懂创新的人,一定会失败。”
    姚世玲、闻朋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姚世玲问。
    闻青说:“现在还不知道,等明天看了再说,我们先回家。”
    姚世玲见闻青脸上是轻松的笑,想着自己女儿一张破稿纸都卖了六百块钱,行事越来越内敛,姚世玲的担心稍稍减轻,以加上闻青好不容易回家,肖姨裁缝店的事儿,也不急于一时,于是开口问:“闻青,晚上你想吃啥?妈给你做。”
    闻青扶着牛车,跟着踏上大土路,说:“妈,晚上我们吃凉面条吧,我背包里有两包挂面,沸水煮熟了之后,捞到温水里,篦掉温水,然后再拌上辣椒,炒两个菜,多放点盐巴,滴两滴熟油。”
    闻朋听的口水直流。
    姚世玲则皱眉:“凉面条太浪费面了,一顿凉面够咱家吃三四顿汤面的。”
    “妈,面条我来出嘛,咱们炒点野菜就着吃也行了。”闻青说。
    “妈,我也想吃凉面条。”闻朋表态。
    姚世玲拗不过说:“好吧,就吃这一次。”
    “好。”闻青、闻朋开心。
    话音一落,姚世玲又开始唠唠叨叨地说,过日子要会节省,哪能这么吃,说闻青就是学会了她二叔臭毛病,这样是不行的。要知道在六零年代的时候,连树皮都吃不着,万一再遇到荒年咋办,没点存粮,几张嘴吃啥?
    以前闻青不耐烦听这些,现在觉得异常温馨,点着头,笑着,不住地说:“嗯,知道了。”
    “妈,你说的对。”
    “下次绝对不浪费。”
    姚世玲见闻青如此听话,也就不再啰嗦,转而细细地问闻青在学校,一日三餐都吃了什么,学习能不能跟得上等之类。
    母子三人进了水湾村,邻居们一见闻青、姚世玲就热情地招呼:“闻青下学了?”
    “闻青放假了?”
    “闻青回来了?”
    “咱们村最有知识的姑娘了。”
    “闻青又长好看了。”
    “……”
    闻青不适应邻居们的热情,姚世玲一一笑着回答。
    到了自家篱笆院子之后,闻青便问:“妈,他们怎么对我这么热情了?”
    “因为妈说服王婶,赔他们的麦秸了。”闻朋说。
    闻青看着姚世玲:“妈,你怎么做到的?”
    姚世玲把牛车停下说:“王婶也不是忒坏的人,上次不是我们借给了她玉米棒子和红薯秧子吗?”
    “嗯。”
    “她就把我当大恩人了,特别贴我。那天,她说她麦子什么的可能都不够吃了。我就提议跟她一块儿去捡麦穗,捡麦秸。田地里,大路上,河边的走,捡了几年,她捡了二十多斤麦子,好几抱麦秸,高兴坏了。我就趁机这么一说,说麦秸分期还,一年还一家,或者半家的,还上几年,其实都是邻居的,不会太逼人。然后她就答应了。”
    闻青问:“就这样?”
    “就这样,大家都是农村人,朴实起来很朴实的。”姚世玲说。
    闻青想想也对,拎过背包,才将芝麻大饼、水果蛋糕、苹果和盐金枣拿出来,姚世玲就问:“你怎么又乱花钱!”
    闻亮看着不作声。
    闻朋两眼发光。
    姚世玲唠叨归唠叨,但是晚上做饭的时候,还是烧了猪肉大白菜,猪肉是她听说闻青可能回来,特意去买的,这个年代的人买肉都要买肥的,既解馋还是炸出油花来储存,留着烧别的菜,这样划算。但这次姚世玲买的是瘦的居多,因为闻青喜欢吃瘦的。
    “妈,你对我真好。”闻青捧着一碗凉面条,看着桌上的辣椒炒鸡蛋,咸鸭蛋,猪肉大白菜,土豆肉丝,这些都是姚世玲平时舍不得吃的,特意给闻青留的,闻青感动极了。
    姚世玲不吃她这一套,夹了一块肥肉相宜的肉片,放到她的碗中:“你要是别人的闺女,我肯定不对你好。快吃吧。”
    “就是,就是,大姐,你不回来,我都吃不着肉。”闻朋说。
    “妈,你也吃。”闻青给姚世玲夹了一块肉片,又夹了鸡蛋。
    “好了好了,我吃我自己夹,你们赶紧吃吧。”
    一顿晚饭吃的异常满足,各个都吃的饱饱,饭后,一家子坐在树下乘凉,聊会天消消食之后,才回院子。
    闻亮、闻朋白天运动量大,犯困也困的早,早早就去睡了。
    闻青则是坐在缝纫机前,她好久没有碰缝纫机了,还是挺想念的,她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把缝纫机带到学校怎么样?
    她刚一提出来,就被姚世玲拒绝。
    “那你还怎么读书?”姚世玲说:“你宿舍放得下吗?”
    闻青打消了这个念头,趁着此刻不困,她将背包里攒下来的活计,都一一踩着缝纫机,全部缝好。
    姚世玲催促她几遍,她才回房间睡。
    闻青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房梁,看着看着,发现透过房梁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闻青汗颜。
    这房子的漏洞也太大了吧?
    她家的房子全是土房,砖是泥巴砖,就是用粘性较大的土壤,混着麦壳之类和成泥,制成砖盖房子,房梁可不是什么楼板混凝土的,房梁就是木头,房顶也不是瓦,而是用竹竿支撑,上面放的是混了泥土的麦秸,这些麦秸就是充当瓦的作用,与瓦不同的是,麦秸受风吹雨打会发黑会腐坏,必须一年换一次房顶,才不会漏雨,这也是为什么水湾村的人都那么爱惜麦秸的原因。
    之间她家堆了一垛的麦秸,准备修房子的,结果被二虎子一个炮仗给烧的七七八八,完全不能修房子,这下漏雨的地方越来越大,居然看到了天空的星星。
    闻青没有心思欣赏星星,想到的是自重生以来,她以为自己赚钱了,可以养活自己的家庭,以为自己买吃的买喝的给妈妈弟弟,他们就过的好了。
    殊不知,是她想的太窄,如今她连盖章瓦房的钱都没有,如何能让妈妈弟弟过的好。
    再想想,她上辈子是三十多岁病逝,这辈子肯定也会病逝,万一这辈子十八岁去了,弟弟还小,妈妈孤单,她连点积蓄都没有留下来,他们如何生活?
    这么想着,闻青睡不着,盯着房顶上的漏洞开始思考着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做?如何平衡学习和赚钱的关系?
    想的差不多之后,她才有睡意,翻个身,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一起吃了早饭。
    早饭是玉米糊糊,腌咸菜,粗面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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