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孩子,一本正经地说给阿玛侍疾,皇帝止不住笑意,抱着弘曜一边乐,一边走回上首坐进龙椅之中:“跟玛法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坐在皇帝腿上的弘曜完全不心怯,一根一根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孙儿给阿玛端药、敬茶,喂阿玛喝汤、吃饭,孙儿还服侍阿玛更衣、洗漱……”
    皇帝惊讶地挑了挑眉,抬头看在左侧落座的四子:“弘曜才四岁吧,能做这么多事了?”
    说起儿子,四爷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丝啼笑皆非的笑容:“端药敬茶都是他额娘递到他手上的,做得也算不错,只喂汤喂饭……”四爷摇头:“儿子每次被他喂完汤饭就必得换一身衣裳,这便是他服侍儿子真相。”
    “再说他服侍儿子更衣吧,他连儿子的袖子长都没有,说是服侍,却常常把自己卷进衣中出不来,还得儿子将他抖出来。”
    听说四爷的描述,皇帝一个没忍住,哈一声乐了,低头逗孙儿:“弘曜,看来你没服侍好你阿玛啊。”
    糗事被毫不留情的抖了出来,弘曜不乐意地嗍了嗍嘴,毫不气馁地一挺小胸脯:“玛法且看着吧,等孙儿再长两年,指定能把阿玛服侍好。”
    孩子铿锵的言辞,不只说得皇帝哈哈直乐,便是连坐在下首的四爷亦弯了眉眼,露出掩饰不住的慈爱之色。
    坐在龙座上的皇帝,自然把四儿子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想想儿子经历死劫,陪在他身边的却仅这一子,皇帝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不过都说严父慈母,这儿子严不起来,对孙儿的教育可不利。
    “老四家的,你将弘曜这孩子养得不错,朕身边正缺个使唤人,说说看,是否愿意割爱。”皇帝目光灼灼看着坐在四儿子下手的儿媳妇,心想若她不愿意,他就收拾她男人。
    茹蕙看了一眼皇帝膝上的弘曜,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儿媳正担心他学得像他阿玛一样死心眼儿呢,皇阿玛愿意带着他,儿媳妇再愿意没有了。”
    “死心眼儿!”皇帝皇帝脸色一整,正色看向茹蕙:“老四家的,有你这么说自己男人的?”
    皇帝一认真,那浑身的威凛之气便唰唰唰不要钱似的往外飙,即使早在威仪日盛的四爷身边呆习惯了,茹蕙的呼吸仍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片刻的迟滞,不过好在四爷就在她身边,她倒是一下就恢复了过来。
    “可不是死心眼儿。”平复了心态的茹蕙无视了老爷子嗖嗖扫过来的眼神儿,完全没有顾忌的吐槽:“一幅字,反复地写,不写得十分好,必不停手;书桌后的椅子偏一下位置怎么了,他就左看右看不顺眼,必要摆正了,心里才会舒服;还有那桌案上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放得横平竖直?儿媳制药时偶尔灵光迸现记点东西字迹潦草一点儿很平常,他偏看不上,说我急躁;再有啊,他总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自律、认真,这怎么可能,偏要较真儿,也不嫌累得慌。”
    茹蕙叹气:“这辈子偏偏就跟他搅和在了一起,虽有万般不好,为着他一宗好,我也只不嫌弃他罢了。”
    从来没听过儿媳妇嫌弃儿子的皇帝既新奇又好笑:“你倒说说,老四有哪一宗好?”
    茹蕙笑:“他是真的在很认真地生活。”
    “你不是刚嫌弃过?这会儿怎么又说好?”
    茹蕙叹气:“儿媳妇觉着吧,对值得的事认真,那是坚持,对不值得的东西认真,就是犯傻。偏偏咱们这位爷经常犯傻。”
    “你倒说说,老四都犯了什么傻?”皇帝兴趣盎然。
    被老爷子勾起了八卦兴趣的茹蕙闪着一双眼,身体微微前倾,“好比如说去年,他在京城的庄子收成不好,经察,却是那管庄子的庄头中饱私囊,阿玛你说,这样的庄头一把撸到底就成了呗,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很不必费心。
    可他呢,偏偏还要写信去教导那庄头,说他心生贪念不对,黑了主子的东西来中饱私囊更是大错,要庄头写出一份诚意十足又认识深刻的悔过书来,悔悟不够,还又打回去让人家重写,如此来来往往三趟,那庄头的悔过书写得还是不让他满意,他就在那儿生气,直说庄头还是不曾悔悟,才会这样敷衍他……唉哟喂,那庄头管了多年的庄子,敢伸手就说明那人心坏了,跟一个黑了心的你去跟他较真儿干嘛,这不是自己找气受?还想着把人家改造好!也是没谁了。”
    茹蕙叹气:“虽说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一说,可这世上总有那死不悔改的,那样的一巴掌拍死得了,跟那样的认真可不就输了嘛,阿玛您说,爷这是不是犯傻。”
    第77章
    皇帝没想到,四儿子身上居然有这样的趣事发生,一时没忍住便乐出了声儿:“确实够傻的。”
    茹蕙狂点头:“还是皇阿玛英明,你说他若把这时间用来放松身心、休息休息多好,也不至于把自己累病了,这每日家里里外外多少事,本就有操不完的心了,他偏还给自己找不自在,何苦来哉,还有啊……”
    四爷木着脸坐在椅子上听他阿玛和他媳妇兴致勃勃扒啦他的诸般糗事,面上镇静,心中崩溃,怎么也想不明白,早前他阿玛不是还嫌茹佳氏迷惑他吗?怎么现在就全忘了。
    ……
    看着四儿子带着媳妇儿子离开的背影,皇帝脸上露出一出玩味。
    “茹佳氏待老四这情状,朕看着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味儿?”
    李德全的腰往下弯了弯:“奴才不敢妄言。”
    皇帝挥了挥手:“不是朝政,说说无妨。”
    李德全这下抬起头,含笑道:“万岁爷可还记得去年微服去小汤山,在山脚村子歇脚的事?”
    皇帝想了想,恍然:“可是六旬老翁被老妪杖责的事?”
    李德全忍笑点头:“万岁爷当时不忿,上前询问,道可助老翁重振夫纲。”
    皇帝抚额而笑:“谁知那老翁却道老妪是他八旬老母,盖因其上日赴宴饮酒过量,致醉卧田间,险些着了风寒,老妪忧心一夜,直到第二日见老翁无碍,这才将其杖责,着其以后不可再犯。”
    李德全眉眼弯弯提醒皇帝:“误会解开,母子二人邀万岁爷用茶,茶间闲话,那老妪说起儿子幼年至今种种劣迹,一脸恨其不争……”
    皇帝眯眼回忆:“老妪言语嫌弃,实则字字句句尽是对儿子的维护……朕后来与大臣说起此事,大臣道二人母子情深……”
    皇帝停住话头,一脸怪异转头看向李德全:“茹佳氏和老四……”
    李德全低眼顺眼,没敢接声。
    皇帝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老四什么时候会醒悟?”
    皇帝双手负于身后,慢慢踱步走向正殿,他还有政务尚待处理,已过而立之年的儿子已能处理好自己的事务,他就不多操这些闲心了。
    “突然有点寂寞。”皇帝坐进御案后的龙椅,看着李德全放到御桌上的一叠奏折,皇帝心想,他也许真的可以将弘曜接至身边教养,过过含蚀弄孙的生活。
    ……
    鄞见过皇帝,又去永和宫请过安,四爷领着妻儿回了贝勒府。
    “爷,年羹尧年大人已等你半天了。”四爷刚进府,高勿庸便急急赶了过来。
    四爷脚步一顿:“来了多久了?”
    “自申时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奴才请了茹佳小爷与邬先生陪着他闲话,奴才看他们聊得很是投机。”
    听罢高勿庸禀告的四爷本欲加快脚步,只是回头一看妻儿,却是按捺住了心思,继续慢慢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高勿庸三人都谈了些什么,茹芾可应对得当,年羹尧可曾轻慢茹芾,邬先生神情如何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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